【許望舒】03 以身犯愛
在葉煕陽的授意下,許望舒開始刻意同周婭楠籠絡關係。開始的時候十分艱難,可隨著入戲的深入,這漸漸變成了一件重大的事。他的生活像是有了目標,為葉煕陽的幸福而奔走的目標,這使得過去渺茫的日子變得有枝可依,每一天都顯得飽滿充實。
可同時,這做戲的過程又是痛苦的,痛苦讓他尋得愛情存在的證據,更加明確自己存在的定位,他甚至因自己對葉煕陽還存有利用價值而心存僥倖。
終於到了戲幕拉開的一天,葉煕陽準備邀左雨澄一同前往清沅鎮,尋得時機告訴她望舒和婭楠在一起的事。為了確保她接受邀請,葉煕陽還拿上了許望舒之前借來的dvd,以幫許望舒還碟片為由,邀她同去。
葉煕陽知道,只要涉及到許望舒的事,左雨澄便不會拒絕。
果然,左雨澄當下答應。兩個人離開了三個半小時以後,許望舒收到了葉煕陽的簡訊:「可以開始準備了。」
這便是意味著,該說的話都說了,左雨澄也足夠傷心,只等著回來求證。
許望舒調整好情緒,這才朝周婭楠所在的錄井房走去。可剛一開門,就看見了周婭楠和羅毅的猛烈爭執。羅毅的神色悲痛,周婭楠則是倔強憤怒。
許望舒一進屋,兩人都立刻息了聲,垂著頭緘默。羅毅佇立不動,似乎在等著許望舒主動離開,可此時,許望舒是想退也不能退,葉煕陽和左雨澄已經在路上,他不能在這個節骨眼打退堂鼓。
僵持了好一會兒,還是羅毅先軟下來,側身從許望舒身邊走過,離開前,回頭深深地看了周婭楠一眼,她卻悶哼一聲,立馬別過頭去。
可是羅毅一走,周婭楠便再也崩不住,眼淚稀里嘩啦掉了下來,怎麼也止不住。
「怎麼了?」許望舒不怎麼懂得安慰人,此刻面對懷中的嬌小身軀,只能用盡量溫柔的語氣,輕聲地低問。
周婭楠伸出手緊緊抱住許望舒,把頭深深地埋在他的胸膛間,喉嚨里藏著几絲哽咽,一改往日的直朗爽快,聲音虛弱無力:「望舒,你說,如果一個男人愛著另一個男人,那他還應該有妻子和女兒嗎?」
許望舒身體一僵。
周婭楠沒有覺察到他的異常,只將他抱得更緊:「望舒,有些話我從來沒有和別人說過,現在想要說給你聽,好不好?」
「好。」許望舒的思緒一團混亂,只機械般地吐出了這一個字。
「你知道那天,我為什麼一定要找你借斷背山那部電影嗎?我就是想知道,這樣的人腦袋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別人都說斷背山的情誼感人,可我看完了,還是覺得不理解。他們光顧著自己的愛情感人,卻犧牲了陪伴在他們身邊的女人們,實在殘忍。」她抬眼看向許望舒,淚眼漣漣,「我就是這樣一個男人的女兒,是不是很悲哀?」
這最後一句話令他全身發怵,突然間產生了放棄的念頭。她已有了這樣一個父親,他又怎麼忍心讓她再多一個愛男人的假男友?可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一旦放棄,葉煕陽多日的籌謀便會功虧一簣;可若是繼續,周婭楠已是斑駁的心便面臨再一次皴裂。
許望舒還在進退兩難的冰火之間焦灼時,周婭楠的手已勾上了他的脖子。
「望舒,陪著我。」她雙眼輕閉,踮起腳尖,將她的唇貼上他的鼻尖、他的臉頰、他的脖頸,最後停留在他的嘴唇。許望舒從未有過和女孩接吻的經驗,只能渾身僵直地佇立著。她吻得全情投入,他受得萬分難堪,全然沒有發現一切已被窗外的葉煕陽和左雨澄盡收眼底。
周婭楠沉溺在忘我的享受中,許望舒卻覺得這親吻比幾個世紀還漫長。到了某個忍耐到無法再忍耐的點,他終於一把推開她,用手嫌棄地抹去唇邊的沫漬。
「你怎麼了?」周婭楠跌跌撞撞地被推開,滿臉都是委屈。
許望舒垂眸不語,如果換作是別人,那他為了葉煕陽,必定會把這戲繼續做下去;可眼前這個女孩,已經為此遭過創傷,他不忍心讓她再承受第二次。
沉默了良久,他終是深吸一口氣,低聲輕嘆:「其實我,也是你說的那種人……」
剎那間,周婭楠眼中的錯愕、驚恐、悲傷、憤怒交錯叢生,情緒難以抑制,不禁傾身上前,「啪」的一聲,狠狠朝他的臉扇了一巴掌。
這巴掌如此響亮,扇痛了他的臉,也扇碎了她的心。
周婭楠瞪著一雙紅色的眼,淚水滑落,卻又嘲弄一般地大聲笑了出來:「哈哈,你也愛男人?你竟然也愛男人!我周婭楠到底做錯了什麼,竟讓命運這樣對我!先是羅毅,再是你!為什麼你們都要這樣對我!」
像一道驚雷掠過腦海,羅毅?羅毅是周婭楠的父親?那方才他們之間的爭執,也是為此嗎?許望舒想要上前安慰她兩句,卻沒有立場,也沒有資格。周婭楠說完,甩了甩手,大步流星地朝門口走去,猛地將鐵門狠狠關上,忿忿離去。
臉上被扇的掌印還火辣辣地疼,許望舒抬眼,突然發現葉煕陽早已站在窗外,正目光暗沉地看著剛才發生的一切。
待周婭楠已經走遠,葉煕陽才開門進屋。
「雨澄很傷心。」葉煕陽說著,神情黯淡,好似這傷心也是他自己的。
許望舒盯著地面,沉默不語。
葉煕陽又問:「你和周婭楠是怎麼回事?她怎麼氣沖沖就走了呢?」
終於還是要說出來的,他辜負了葉煕陽的期待,滿面愧意:「我和她鬧翻了……」
聞言,葉煕陽一拍桌子:「怎麼回事?不是說好了等我追到雨澄以後,你們再分手的嗎?」
許望舒的心情沉到了極點:「對不起,我……」
話還沒說完,一記重重的拳頭就落在了臉上,絲毫沒留任何情面。
周婭楠的一扇巴掌,葉煕陽的一記拳頭,他都承受得毫無怨言。這件事情的起源和破滅並不是由他設計,可他辜負了葉煕陽的囑託,也戲弄了周婭楠的情感。打吧,接著打,唯有身體的疼痛才能掩蓋內心的掙扎。
已經到了換班時間,但他們兩個人誰也沒有離開。葉煕陽是要為左雨澄代班執勤,而許望舒只是想默默多陪一陪他。只是這陪伴在葉煕陽看來,更像是一種對峙。
「咦,現在不應該是左雨澄值班嗎?怎麼你倆在這兒?」朱小二和楊堅經過錄井房,探過腦袋寒暄。
被逮住曠工是一件麻煩的事,既然是代班,就要有代班的樣子。許望舒配合著假裝忙裡忙外地分析數據,而葉煕陽則和門口的兩人解釋道:「雨澄今天身體不舒服,今晚就讓人代班了。」
朱小二和楊堅沒問代班的到底是誰,揮揮手很快便走了。外人一離開,許望舒和葉煕陽放下手中的工作,再一次回到了僵持狀態。
如果沒有後面一系列事件的發生,或許一切都會不了了之。可是意外,往往就發生在未曾預料的時刻。
「井噴了!井噴了!」門外一片混亂,恐懼降臨在夜色中。這原本就是一口天然氣礦井,如果井噴導致硫化氫泄露,達到一定濃度時,後果不堪設想。聽到喊聲,許望舒和葉煕陽立馬跑了出來,奮力向逆風方向奔去。可剛剛跑了幾步,許望舒突然折返,竟出乎意料地朝順風方向跑去。
「快回來!你不要命啦!」葉煕陽大聲吼著,可許望舒好像沒有聽見,身影很快被夜色湮沒。生死關頭,葉煕陽也顧不得那麼多,咬咬牙,隨著人潮繼續朝前跑去。
此刻,許望舒的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為了葉煕陽。
方才的那幾秒,他已迅速在腦海中分析了事件的種種。如果事故沒造成太大傷害,便棄置不談;可若是後果嚴重,那替左雨澄代班的葉煕陽必定脫不了干係,而且他同時還擔有技術員的崗位,更有瀆職的責任。他已辜負了葉煕陽的一次期待,實在不忍見他再遭任何罪責。
如果當真東窗事發,那許望舒此刻的辦法,不僅能保全葉煕陽,還能保全左雨澄,剛好容得他倆雙宿雙飛。只是這法子,還需事後同羅毅再商討一番。但他相信,因著相似的情感經歷,羅毅會理解他的決定。
不問愛從何而來,不願貪求更多,也不思索方才的對峙是否最後一次相別,他只想付與無盡的忍愛,換一片心中的璀璨。為他,千千萬萬遍。
許望舒終於找到了執勤冊,在備註里寫上自己代班,又模仿著羅毅的字跡,鄭重地簽下了同意。
做完這一切,他將執勤冊放回原處,頭腦已是昏昏沉沉,慌忙扯過室內的一塊毛巾,捂住口鼻撤退。意識越來越模糊,他唯有在頭腦中緊繃著最後一道防線,跌跌撞撞地朝前奔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的眼已看不清,耳已聽不見,腿已行不得,只模模糊糊感到前方有個如葉煕陽一般的輪廓,終於放心地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