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望舒】02 他的棋子
溫熱的擁抱令人漸漸安下心神，許望舒抬起頭，正對上左雨澄半疼半喜的眸子，不禁對她苦澀一笑，心中百味陳雜。
那時候，左雨澄還不明白，這個擁抱究竟意義何在，這個笑容又為何體己入微。她只是奇怪，這個擁抱似乎讓他們更近了，卻又好像更遠了。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
「砰砰砰——」門被敲響。「雨澄，你在嗎？」是葉煕陽的聲音。
許望舒心裡一怔，大概半個時辰以前，他還飛揚著雀躍的心情，亟不可待地期盼著一曲葉煕陽為他寫的歌，如今葉煕陽來了，卻字字句句喚的都是雨澄，他不過是自欺欺人的陪襯而已。
左雨澄悶聲不語，還在氣葉煕陽的知情不報。她怎能不氣呢？來來回回的泥濘路途，每次為許望舒帶回了東西，卻被葉煕陽佔了功勞，隻字未提她的心思。她本以為許望舒接受了她的好意，四年的淡淡很快便可修成正果，誰知竟殺出來一個葉煕陽，生生阻隔了她的示好。
可是左雨澄並不知道，葉煕陽的這份隱瞞，傷的不止是她的心，還有許望舒的。
可即便如此，許望舒依然不忍心讓葉煕陽在門外的涼風中站得太久。
「雨澄，你在屋裡嗎？有什麼事嗎？別嚇我啊。」門外的急切再一次傳來，唯有對著她，葉煕陽才有著這樣百折不撓的憂心。
左雨澄不許他去開門，他忍得了一時，忍不了一陣，句句擔憂的聲音讓他終於坐立不住，側身繞開左雨澄，大步向門口走去，打開了門。
風塵鋪面而來，他看見葉煕陽由心而生的焦急表情，心中又是一陣酸澀。面對這個不會愛上他的人、這份不會有結果的情，他拼盡全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雨澄沒事，你去找她吧。」
你去找她，從此我會有自知之明地沉默。許望舒心中想著，加快步子朝前走去，頭也不回。身後傳來了爭吵，他已無心去聽，只想回屋喝一杯熱水，慰藉乾冷難耐的胃。
剛到住處不到三分鐘，葉煕陽就回來了，眉頭緊蹙的臉。
「你跟她說了什麼？」葉煕陽問，聲音冰冷，一同冰冷下去，還有許望舒的心。
許望舒捂著那一杯熱水，心中縱是掙扎，面色依然平靜，緩緩道：「她不是我女朋友，你放心去追吧。」
葉煕陽眼睛一亮：「當真？你不喜歡她？」
許望舒笑著搖搖頭：「不喜歡。」這一個笑，幾乎把他的呼吸都掩蓋窒息。
葉煕陽，你的幸福是船，那麼就讓我做一次海，把船送到幸福的彼岸。船需渡海，但終歸要靠岸，就讓我伴你行過最坎坷的海途，做你最好用的棋子。
聞言，葉煕陽立刻取下吉他，飛一般地朝篝火現場奔去。狹窄逼仄的集裝箱里，又只剩許望舒一個人。
他在牆邊靠了一會兒，從抽屜里拿出一張dvd，是電影《斷背山》。這是他從清沅鎮借來的碟片，從前早有耳聞，只是在遇見葉煕陽以後，才產生了看的興趣。他的眼停留在封皮上兩個男人靜默相錯的臉，胸中起伏不定，這樣不為世俗常倫所容納的感情，註定是去不復返的悲劇。
看著這封皮，他突然覺得難以呼吸，隨意便將碟片扔到了桌上，不願再看，也忘了收回去。待調整好情緒到聚會現場時，葉煕陽已經興緻高昂地唱到了第三首歌。
興許是因為方才的對話，葉煕陽看見他時顯得格外興奮，一邊彈著吉他一邊朝許望舒走去，和他肩並肩地扭了起來。許望舒向來都是寡言的人，這般張揚地隨歌跳舞，實在是很稀少的事。但因為身邊的人是葉煕陽，一切陳舊的習性都可被打破，他隨他跳起舞來，一群人圍成圓圈，氣氛熱烈火爆。跳著跳著，許望舒突然覺得這樣也不錯，以朋友的身份陪伴在他身邊，載歌載舞，看他幸福，也可獲得一種滿足。
終於等到了葉煕陽演唱那首原創歌曲，果然那歌詞的字字句句里，都是「雨」和「陽光」的意向。他自嘲一笑，又有些慶幸提前知曉了答案，此刻才能不那樣難堪。
之後玩起了遊戲，左雨澄提出了「三段話」遊戲，而許望舒抽到的人，竟然是葉煕陽。他感喟於命運的冥冥中安排，在這場遊戲中，他抽中了葉煕陽，葉煕陽抽中了左雨澄，而左雨澄，抽中的是許望舒。
世事詭譎，原來一切，從這開始的一場遊戲就早已註定。只是那時候，葉煕陽和左雨澄沉溺於遊戲的火熱氛圍中，只有許望舒一個人，從開頭就看清了這糾纏不清的因果輪迴。
看清了又如何呢？愛太撩人，就算看清，依然甘願沉迷不醒。
篝火還在熊熊燃燒著，許望舒的肩膀被人突兀拍了一下，轉頭看，竟是一臉嬌羞的周婭楠。
周婭楠扭捏著手指：「許望舒，我有話跟你說。」
他滿是困惑，起身隨她離開。秋風瑟瑟，周婭楠打了一個寒蟬：「好冷啊，不如到你的屋裡去說。」
已是深夜，這個女孩竟主動提出去男人的集裝箱，未免也太過爽直。但想想，周婭楠一個姑娘已經在滿是男人的荒野中生活了一年，這些小節，不拘也實屬正常。
誰知，剛一關上門，周婭楠就一把抱上許望舒：「望舒，我猶豫了很久要不要告訴你，左雨澄說你已經有了女朋友，但我還想試一試。我長這麼大，很少喜歡過什麼人，但見到你，我就覺得親切溫暖，恨不得日日夜夜和你呆在一起！」
許望舒一怔，驚訝於周婭楠的直爽，更驚訝於左雨澄的欺騙。他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果真是一個騙一個，他和葉煕陽的欺瞞剛剛揭開，左雨澄又為了留住他，而欺騙周婭楠說他有女朋友。
一時間，許望舒不知道該如何答話，只能先推開周婭楠，淡淡說道：「我已經和女朋友分手了，剛剛才分，雨澄還不知道。」
他和左雨澄不可能在一起，所以並不介意揭穿她的謊言，但在心中，他將她當做不可多得的信任朋友，也不願激起她和周婭楠的矛盾。折衷的說法，顯然更為妥當。
可僅僅是這一句，已經讓周婭楠欣喜若狂：「這麼說，我還真有機會？你喜歡我嗎？」
她的直爽不諱簡直令人咂舌，許望舒剛要張口拒絕，周婭楠卻突然瞟到他電腦邊放的dvd，電影《斷背山》。
不等許望舒答話，周婭楠已是將dvd拿在她自己手中：「能把這片子借給我看看嗎？」語氣激動，已忘了方才她問他的話。
不過是一張碟片，許望舒並未多想，點點頭說道：「可以。」
「太好啦！」周婭楠一激動，又撲到許望舒身上，緊緊抱住。許望舒剛想掙脫，門突然打開，眼前的情形剛好被葉煕陽撞了個正著。
周婭楠慌忙放開許望舒，低著頭匆忙道了別，拿著dvd便走了。葉煕陽的眼睛眯成一條縫，看著許望舒良久，問道：「周婭楠喜歡你？」
「嗯。」許望舒點了點頭，剛才的情形被葉煕陽撞到，別的緣由也說不清。
「你喜歡她嗎？」葉煕陽又問。
揣摩不清葉煕陽的用意，許望舒不知該點頭還是該搖頭，只愣在那裡，猶豫不決。
葉煕陽低頭沉吟，再抬頭時，已是滿面笑顏，拉著許望舒的衣袖，晃悠著說道：「好兄弟，幫我一個忙，幫我演一場戲，好不好？」
許望舒哪禁得住他這番帶著撒嬌的懇求，點頭就先應下，然後才問：「什麼戲？」
「夠哥們！」葉煕陽更是激動，「你也知道，雨澄喜歡你很久了，今天聚會散了以後，我告訴她你對她沒意思，她也還是不肯接受我。我們得想個法子，讓她對你徹底斷了念想，反正你也不喜歡她，何必耽誤人家呢？」
許望舒想想，這話的確說得在理，既然無法給雨澄任何承諾和未來，不如斬斷情根。
葉煕陽繼續循循善誘：「雨澄前幾天想要撮合我和周婭楠，估計也是發現周婭楠對你有意思，害怕她把你給搶了，所以緊趕慢趕想把周婭楠推給我。可我對周婭楠是一點意思也沒有，反倒是你，剛才看著你對周婭楠的感情像是猶豫不決，猶豫就說明你對她還有點意思。我們剛好可以借這個機會，讓雨澄徹底對你死心。怎麼樣？」
許望舒想張口辯解，他剛才的猶豫不是因為對周婭楠感情的不確定，而是因為不知道葉煕陽更希望得到哪種回答。可是他張了張嘴，辯解的話還是沒說出口。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還不如順著葉煕陽的心意，為他的幸福搭一座橋。
許望舒深吸一口氣：「好，你要怎麼演？」
葉煕陽笑了起來：「等過一段日子，我就去告訴雨澄，說你和周婭楠已經在一起了。以她對你堅定不移的性子，必定要來求證一番，到時候你就和周婭楠做出親密的樣子，騙過她就行了。」
許望舒咬唇思索，提出一個棘手的問題：「可是，騙完了以後，周婭楠怎麼辦呢？」
葉煕陽渾不在意地擺擺手：「你就跟她處處唄，等我追到雨澄了，你倆就可以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