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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7 梓葉情侶玉

  從醫院離開,我和熙陽走在黃昏的街道,彼此都覺得有了新的心情。 

  大學四年,我把滔天的愛戀緘默在舌尖,隨望舒一起來到荒郊野地,篤定他會屬於我,更篤定我非他不愛。初初和熙陽接觸,只覺得自己是因為寂寞,而前後不過大半年光景,他已在我心中佔據了一席之地。兩相徘徊,實在難以奪舍。 

  我明白,當斷不斷,必受其亂,而自己已在這動亂中糾纏過大半年,深知其中的折磨和痛苦。有時想來也覺得自己有幾分水性楊花,可對這兩個人,我又從未有過怠慢戲弄之意。望舒和熙陽,他們兩人都是我的精神依託。一個如月華般淡然溫厚,斂去我的罪惡和責罰;一個如千陽般燦然明媚,撐起我的依託和慰藉。無論缺了哪一個,我都會傷懷難忍。世上之難,多為兩難,而兩男之難,亦令人鬱結難善。 

  當局者迷,我看不清自己的心,便只能順應時局,在熙陽的動人話語中順勢承下。或許是我太過自私,潛意識裡已經權衡過利弊。和熙陽已有戀愛之實,如果放棄,便是連朋友都沒得做;望舒的恩義之情永難斬斷,以他再三強調的「朋友之誼」陪在左右,一點一滴償還他的付出,不能說是不圓滿。在情愛面前,誰又是不自私的呢? 

  對我自己而言,這未嘗不是一種解脫,五年的時光過去,我終於願意說出那一句「不再追尋望舒」。原本的他,原本的我,原本的執迷,都隨著歲月的洪流遠去。 

  只有生命不可回頭。 

  熙陽牽著我的手,嘴裡哼著歡快的小調,夜風拂過,輕輕吹滅了他的哼唱:「雨澄,我覺得自己像在做夢。」 

  我細細感受著盛夏的潮夜,問他:「做的什麼夢?」 

  或許是盛夏的夜光使然,他難得會有如此的感慨:「你還記不記得剛從井隊回城市的那天,我曾說,感覺城市是一個大熔爐,我們的生活都會變,你似乎會離我越來越遠。可是現在,我們的確都變了,你卻離我更近了。可是我卻說不清,我們到底變在了哪裡?」 

  「誰都說不清的,心態、心情、心緒都變了。從井隊回來的時候,我以為我會很難適應城市的生活,可我搞反了,我們從小就生活在城市裡,應該不適應荒郊野外才是。可即使是現在,有時候我卻還覺得自己還在井隊中,身邊一片清凈,只聽得到機械的噪響。大概我是抱著一顆荒野的心,身居在城市。想想,井隊的生活只有三個月,可這三個月,我大概要用一生去銘記。」 

  熙陽撓撓頭:「你說的,我聽得不是很明白,但這三個月對我而言也是一生,因為遇到了你。旁的變了再多,可是你的面貌沒有變,雨澄,你還是這麼美,怎樣都美。」 

  我被他最後一句逗笑了:「真是的,什麼時機都能被你逮住用來油嘴滑舌。」 

  他也笑起來,溫和的氣氛在空氣中暈染開來,甚是美好。 

  我們就這樣漫步著走回家,出乎意料的,今天王梓夢回來得異常地早,正在收拾行李。 

  「今天你導師不忙?」熙陽摟著我的肩,有些詫異地詢問她。 

  王梓夢抬頭看了我們一眼,又很快垂下頭:「我已經畢業了,就等著讀研究生,導師讓我休息一段,我想出去旅遊一圈。」 

  我有些擔心:「你和誰,安全嗎?」 

  「放心,一切都好。」她仍是不抬頭,「我讀研究生以後,住校會方便一些,房子就麻煩你們幫我看著。我偶爾會回來看看,不過大多數時候都不在了。」 

  我和熙陽無聲地對視了一眼,面面相覷。 

  我離開熙陽的摟抱,蹲下身平視正在收拾行李的她:「梓夢,你大學那麼近,走十五分鐘就到了,何必還要住學校呢?」 

  她這才抬起頭,臉上看不出絲毫一樣的情緒:「走十五分鐘是到校門口,走進去還有很久呢。」 

  我仍然懷疑,總覺得她這個決定十分奇怪。她考研期間也都住在這裡,白天去教室晚上回來,並不怎麼耽誤時間。 

  「是不是我們倆在這兒,影響到你學業了?」 

  她搖頭,蹙緊眉間:「雨澄姐,你們想多了,我什麼事都沒有,只是住在學校方便很多,我也應該和同學有更多相處的時間。現在和他們聊天,都接不上軌了。」 

  「真的?」我稍微放下心,「但是你這個房東走了,我們住在這裡也不大好,要不我們也重新找房子好了。」轉過頭,用眼神詢問熙陽的意見。 

  王梓夢忙站起身解釋:「真的!你們不用重新找,我九月初開學就搬到學校,你們住在這裡我也放心,空房子最容易侵入一些偷偷摸摸的人,得有你們看著才好,對吧?」 

  熙陽點點頭:「也是,要再在公司附近找這麼好的房子可不容易。」 

  王梓夢終於滿意地笑了,美好得令人如沐春風:「你們要是有朋友,也可以住在這裡。不過我偶爾回來的時候,得給我留個空啊。」 

  「那是當然。」我還想勸說她留下,熙陽已經大言不慚地應了下來,我將出未出的話語卡在喉嚨里,也不好再說些什麼。 

  熙陽回房間換衣服去了,王梓夢把行李裝好,也欲回到卧室。一股莫名的力量驅使著我,使我忍不住還想問她幾語:「梓夢,你和誰去旅遊呀?」又突然想起那晚王梓夢說她有了喜歡的人,便壓低聲音問她,「是不是你那天說的小夥子,有戲啦?」 

  她猶豫了幾秒,聲音低得如同蚊蠅:「沒戲。」 

  「那你和誰去?」 

  她咬咬牙:「自己。」 

  鬼使神差的,我突然在心裡翻滾起一股愧意,雖明知自己的工作難以請假,還是對她說:「要不然我陪你一起去吧。」 

  王梓夢愣了愣神,閃動的睫毛惹人憐惜,她搖了搖頭,抿著唇答道:「不用,我就是想散散心,多了人就不好了。」 

  聽她這麼一說,我也不好再強求。但心裡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她在躲我,或者在躲熙陽,可我們從未與她發生衝突,這又是為何呢? 

  我在廚房削著水果,想著住進房子以後王梓夢待我們的點點滴滴。她大方坦承,寬容和善,又是個明理能辨的好姑娘,實在讓人喜歡。月月耍橫的時候,是她拖住了暴躁不安的月月,讓熙陽免於更猛烈的傷害;為熙陽叫救護車的時候,她的白衣染著血跡,仍讓我陪著熙陽,自己下去招呼急救人員;熙陽住院的時候,她主動提出我工作太忙,承擔起白天幫他送飯的責任;熙陽的後腦勺快要砸向牆壁之時,也是她毫不猶豫地用自己的身體做肉墊,使熙陽免遭一劫。 

  她為我們做了這麼多,又是寬和有義。為何要逃離呢? 

  突然,腦中靈光一閃,透過重重的迷障,似乎抓住了事情的真相。 

  心中轟地一聲炸開,如果是這樣,如果真是這樣…… 

  我立馬端起手中削好的水果,也顧不上禮節,直接打開了王梓夢房間的門。 

  看見我橫衝直撞進來,她一怔,忙把手中的東西往抽屜里藏,可不知是抽屜卡住還是過於慌亂,竟是沒能打開,她慌忙把手中的物件塞進袖子里。 

  她驚慌的模樣讓我一下子平靜下來,自己這般硬闖,的確缺乏禮貌。我調息了心神,緩步走過去,把水果端到她的面前,「梓夢,給你端來了水果,削好了。」 

  「謝謝。」她低著頭,並不看我。那心虛的樣子看在我眼裡,又是另一番遐思。 

  我的嘴角抽動,還是強裝笑意:「剛才在看什麼呢?」心裡,百般滋味涌動。 

  「沒……沒什麼……」 

  「那為什麼見我進來這麼驚慌?」 

  她咬著唇沉默。我亦耐心地等著她的沉默。 

  良久,她嘆了一口氣:「無妨,告訴你也好。反正我這一趟旅遊,回來的時候就開學了,開學就搬走,也見不到你們。」 

  她從袖中取出物件,放在我的手心,別過臉去,並不直面看我:「你應該已經猜到了……」 

  暖黃的燈光映著手中上好的玉質,通透晶瑩,色潤質純,竟與她送給熙陽的那塊玉如出一轍。而這塊玉上印著的圖案,是梓葉。 

  一朵向日葵,一片梓葉,鑲嵌於同一材質的美玉,的確比我沒動什麼心思的情侶手錶好得多。 

  果然如此,這才是她要逃離的原因。 

  我苦笑,為她的隱忍暗戀而心疼:「怪不得你跟我說要送情侶的信物,原來你自己也備了一份。梓夢,我不如你有心。」 

  她閉著眼搖了搖頭:「雨澄姐,還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我喜歡上了一個人,但他不可能喜歡我,那是因為我知道,他心裡滿滿裝著的都是你。」 

  我抑制不住自己幽長的嘆息:「梓夢,離開的不應該是你,這是你的房子,該走的是我們。」 

  她拉過我的手,笑容中卻盈著淚:「雨澄姐,他不屬於我,這一點,我從一開始就想清楚了,你不必為我難過,更不必愧疚和自責,我知道應該怎麼做,更何況,自己也該體驗一下學校里的宿捨生活了。你們呆在這裡,我安心。如今我看著你漸漸開始真心待他,也很開心。雖然不忍看你們甜蜜,但我仍把你和熙陽當做值得我尊敬和珍惜的人。能給你們短暫地提供這點方便,我樂意之至。」 

  她的這番話,說得無比平靜,卻又感人甚深。隱藏在心底的酸澀湧上來,我情不自禁想要抱抱她,抱抱這個太過懂事的女孩。在這年少哀婉的夢裡,她是燈塔上明媚的女子,舉手投足都為他人優雅指引,卻獨獨在黑暗中,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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