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男人的直覺
我在他的一聲怒吼下抖擻了精神,這才想起我一直忘了告訴他齊澤軒的事,解釋道:「朋友的奶奶中風了,昨天送到醫院,我昨夜一直守著她呢。」
他的語氣緩和了一些:「是春節給我們紅包的那個老奶奶?」
「嗯。」看來他對齊奶奶也頗有好感,我鬆了一口氣。但是熙陽話鋒一轉,帶著酸酸的醋意,「這麼讓你巴心巴肝,到底是你哪個朋友的奶奶啊?」
我一愣,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我和齊澤軒的關係,吞吞吐吐:「是望舒監獄里的好朋友,叫做齊澤軒,拜託我照顧他奶奶……」
「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熙陽的語氣明顯不高興。這大半年的時間,我們之間一直忌諱提起望舒的名字,我不知道葉煕陽有沒有忘記望舒為我們兩人承擔的罪責。但午夜夢回或靈光乍現之時,我陡然想起望舒在獄中消瘦的臉,想起他隱在黑暗裡若即若離的身體,心裡依然會隱隱作痛。
熙陽或許感覺得到,我並沒有完全放下望舒。
我的眼睛看著鞋底:「齊澤軒今天出獄了,以後我就不用幫他照顧了。」
「好,不用照顧的話,那你現在在哪兒?」他的語氣愈加忿忿。
「醫院,我還沒來得及回來……熙陽,只是朋友之間幫個忙,沒有什麼的。」
「哪家醫院?我也來。」
「你來幹什麼,別人奶奶還昏迷著。」莫名的慌張籠罩著我,他今天的情緒不太對勁,是因為我又提起瞭望舒嗎?
「就是因為他奶奶住院,我才要過來看看,好歹一起過了春節,還給我發了紅包。」
他明顯不是要來探病,可卻說得有理有據,讓我無從反駁。無奈之下,還是告訴了他醫院的地址。
掛了電話,睡意再一次襲來,我疲憊地捂住臉,靠在長椅上小憩,頭腦又回到昏昏沉沉的狀態,不知道過了多久,感到腦袋被人有節奏地拍了幾下,身體一慫,仰起頭看見了葉煕陽。
「來得這麼快?」我揉揉眼,「我睡著了,還沒告訴他們你要來呢。」
「沒告訴正好,給個驚喜。」他牽住我的手,不由分說地把神色懨懨的我拉進了病房。
幾個小護士正圍著齊澤軒說些什麼,個個都是巧笑嫣兮的模樣。溫潤公子的氣質魅力果然引人注目,還沒洗去監獄里的污垢混雜,就能在病房裡吸引這麼一群小女生。
我認出當中有兩個護士是當初趕去急救齊***醫護人員,朝她們微微點頭致意。其中一個立馬驚訝地捂住嘴:「呀!你就是昨天從陽台翻進去開門的那個人!」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只怔怔地點了點頭。
葉煕陽握住我的手一緊,立馬把我的身子扳向他:「什麼!你從陽台翻進屋?幾層樓高的?」
那小護士看不懂眼前的情形,只顧著興奮地回答:「十層樓高呢!可恐怖了!」用手比了大概七八厘米的距離,「能放腳的地方大概就只有這麼寬,當時我們都不敢去,她居然那麼大膽就踩上去了,要知道,摔下去多半就沒命了呢!」
我垂著頭不敢再聽,熙陽身上的氣焰越燒越濃,手上的力道之大,幾乎快要把我捏碎。
那小護士卻還不懈氣,「幸好她及時開了門讓我們進去,不然這位奶奶可就危險多了。」
「光顧著別人,你自己呢?」熙陽盯著我,眼裡幾乎要噴出火來。痛苦、驚慌、憤怒的情緒藏在裡面,灼得我耳根發紅。
齊澤軒也是一副震驚的表情,很快又切換為自責:「雨澄,讓你冒這麼大的危險救我奶奶,實在太感激,無以回報。要怪都怪我不在她身邊……」
「夠了!」熙陽打斷了齊澤軒的話,情緒異常地激動,「雨澄不是你能叫的!」
齊澤軒蹙緊眉頭,疑惑地看向我:「這是?」
我試圖從熙陽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卻被他拽得更緊,只得保持著手牽手的姿勢,乾笑著同他介紹:「這位是葉煕陽……」
「我是她男朋友。」熙陽理直氣壯地補充,「雨澄該照顧的照顧了,不該冒的危險也冒了,你***事以後就不要再麻煩她了。」
我回嘴道:「這有什麼關係?齊奶奶對我很好,我相處著開心,這怎麼不行了?」
熙陽紅著眼:「不行就是不行,你連命都差點沒了。」
我心裡一動,雖然理解他對我的關心,可也覺得他的說法不合情理:「以後也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了,是我自己想讓齊奶奶陪我還不可以嗎?」
兩個人箭弩拔張,齊澤軒彬彬有禮地打著圓場:「當然不會再發生的,我回來以後,也不用再這麼麻煩雨澄了。」
「說了你不許這麼叫她!」熙陽怒吼著齊澤軒,像只失控的獅子,我覺得情況不對勁,和齊澤軒道了一聲抱歉,趕忙抱住熙陽出了病房。
我拖著熙陽,找到醫院一處偏僻的角落,這才發出慍怒的斥責。
「你怎麼回事,別人叫一聲雨澄怎麼了,你、望舒、王梓夢還有以前周婭楠不都是這麼叫的嗎?」
熙陽堅定不移:「他不一樣。」
「呵,怎麼不一樣了?」
「你們女人有直覺,而這是我男人的直覺。」
我覺得好笑:「你從哪裡得出了這個直覺?你今天是頭一次見到他,我到現在也就跟他見過他兩次面,一次在今天,還有一次是在監獄探視,總共加起來才不到一小時,你怎麼直覺出來的?」
他皺眉:「你還去監獄看過他?」
我不小心說漏了嘴,頓時啞然,剛才還倔強的神情透出窘迫,氣勢也在瞬間跌了下去。去監獄看一個不相熟的男人,這話實在容易令他誤解。
「雨澄……」他扶住我的肩,「我是真的擔心你,監獄里出來的人,你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品性,總要提防一點。」
「可他人挺好的,他奶奶人也很好,而且……」我咬咬牙,「而且他和望舒是好朋友,幫過望舒很多……」
熙陽冷笑,又好像是在自嘲:「還是許望舒啊……」
我抿著唇沉默。
「雨澄,我和你在一起也有大半年了,雖然說不上刻骨銘心,但我覺得也能算是細水長流。我曾經以為,你已經放下他了……」他垂下眼,像痛苦,像悲愴,像失落,糾得我心裡一陣疼,「我不知道,等許望舒出獄以後,你會不會拋棄我,依然偏執地去追尋他。」
他停頓下來,滿目期盼地看著我,雖然沒有提出問題,卻明顯想要一個回答。
可是這個回答,我沒有辦法給他。因為答案不取決於我,而是取決於望舒。
我的沉默讓他的神情越來越黯淡,伸出手緊緊摟住我,幾乎讓我窒息:「雨澄,不要離開我。剛才那小護士說你從十層樓高的外圍翻過陽台,我心裡真是空落落的,好像差一點就失去了你,差一點就再也見不到你。我剛才表現得失常,不是想讓你在朋友面前難堪,而是太過害怕。如果說在井隊的時候,失去你我還可以慢慢恢復;可是如今真正可以把你擁在懷裡,我便再也放不下。別忘了你說的,我一生都會幸福,不要打破我的願望……」
他方才還是怒吼的雄獅,此刻又像一個孩子患得患失。他更緊地把我錮在懷裡,依然是纏綿悱惻的動人氣息,依然是那句半疼半喜的溫柔話語:「我好想就這樣一直、一直、一直抱著你……」
這番話太動人,耳邊似有獵獵的風響,在蒼天之下、沃土之上,世界都縮成了他胸膛的溫度,和緊緊不放開的雙臂。
一陣沉默。
沉默的背後,已含著動搖。
望舒對我的感情如何,我猜不通透。但熙陽陪在我身邊的一點一滴,卻是看得見摸得著的。都說世人最愛虛無飄渺的東西,可飄渺久了,難免想要著陸。掐指一算,認識望舒已有五年了,他在我心裡依然有著牢不可破的地位。可是,這地位應當歸於哪種屬性,我已經不知清楚。
「好,熙陽,我答應你。我不會再追著望舒,也不會和他在一起。」我深吸一口氣,「可是你也要答應我,我欠他的,你不能阻止我去還。我不用情的方式,肯定還會有別的方式。」
他眸子一亮,摟過我的腰身,在額頭印下一吻:「好,你若說話算話,我也一定答應你。記得你今天向我承諾的。」說完,又想起了什麼,輕蹙眉頭,貼近我的臉,很是認真的模樣:「那個齊澤軒,你也一定要少跟他接觸。」
「好啦,疑心病。」我半開玩笑地推開他,「我也沒什麼跟他接觸的機會,現在他忙著照顧奶奶,就更沒機會了,你別再多想。」
熙陽的神色放鬆下來,從見到他到現在,終於頭一次露出了笑顏。金燦燦的,像麥田裡的陽光,滲著滿足、幸福和苦盡甘來的釋然。
望舒,對不起,情誼的交錯之間,我終究無法堅守一份似有似無的愛。你的恩典和承擔,我必會以其他方式,傾其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