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愛情誠可貴，尊嚴價更高

  「等下」，我下意識地叫住了他。

  他從位置上站起來，還未走到門口，聽到我的叫聲，停在離我一米開外的地方，站住了。

  「我還有話沒說完。你不回我信息，我不是不懂，都是成年人我不傻，我大概也猜到了你多半對我無意，但是你也要知道對一個特別喜歡你的人來說，你這種沉默不回應，不給明確回復的冷暴力迴避方式，也是一種很不負責任的處理方式。

  你知不知道，對方只會因為你的沉默誤以為你還是給了他一線希望。你這樣做只會害別人對你一直心懷期待.……一直苦苦等你。你不知道我心裡真的……很難受.……我真的很喜歡你，每天都想念你啊.……」

  講到後面，我的聲音有點哽咽了，那最後一句告白的話語，聲音小得連我自己都聽不清。

  說完，我哭了。但我很清楚這是在公共場合，是在人家單位的會議室，所以我沒敢哭出聲音，只是略帶一點哭腔。

  我的內心湧出一股酸楚，因為最後一句才是我此行最想告訴他的真心話，但是又有什麼用呢？他並不想聽到我的告白，他只想跟我劃清界限。

  我看到他起身要走的那瞬間，眼神里寫滿了要跟我永遠訣別、老死不相往來的冷酷與不屑。那一刻我的心已然碎了一地。

  我拚命壓制內心的悲傷，想維持住自己最後的體面和尊嚴，可惜眼淚卻不爭氣得想要奪眶而出。我也沒指望他能因此停下離去的腳步，但是卻也未曾料到他聽完我最後的「陳詞」，還能繼續冷冷得帶點命令和嫌棄的口吻對我拋出最後一句讓我後來在回去的路上，一想到就氣得發抖的話——

  他說：請你不要這樣，這裡是辦公室！邊上都是人，請注意控制好你自己的情緒！

  聽到這句，我內心的崩潰難以想象。他的這句話，事後不由得讓我想起我小時候爸爸無故揍我的情景，就是我明明沒犯錯，爸爸自己心情不好，便拿我撒氣，把我整個人倒拎起來打屁股，打完，我委屈想哭，還未哭出聲來，他就呵斥我「不許哭」。

  我頓時覺得這條臭魚簡直是一個魔鬼，一點人情味都不講，你喜不喜歡我是其次，你一個大老爺們這麼對待一個真心喜歡你，大老遠跑來看你的女生，把別人整哭了，還不允許別人掉眼淚，簡直就是一點都不懂憐香惜玉，一言半語的安慰都沒有也就算了，還命令我注意剋制情緒，連眼淚都不允許人家掉？

  我當時真的是又傷心，又生氣，我氣自己怎麼遇到了這麼一個冷血怪物，還這麼長時間以來一直對他念念不忘呢？

  我這人有個「弱點」，我只要一生氣就說不出話來，嘴巴就不利索，反應也變遲鈍了。一肚子的委屈全都倒流進了自己的肚子里。

  我看到他一邊說話，一邊箭步流星地準備離開會議室，我突然就清醒了，我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愛錯了人，我註定是留不住一個不喜歡我的男人，他要走，我沒有任何理由祈求他留下來。

  於是我也冷冷得問他：「我們以後真的都不要再聯繫了嗎？你都不願意加我微信了嗎？我們連朋友都不是了嗎？」

  「對，不要加微信了，不要聯繫了。」他再次冷漠回應。

  我有點絕望，我問他：「你真的就這麼決絕嗎？我之前給你發的微信添加信息，你是不是也都沒看？」

  他停頓了一秒，貌似認真思索了下，竟然回答我說「我都有看」。

  說這話的時候他人已經走到了門口，準備去拉門離開。

  我不死心，下意識得像在做最後的「垂死」掙扎，繼續追問到：「那我以後再加你，你也永遠都不可能會接受了嗎？」

  其實我覺得在最後那兩分鐘內，我問出來的幾句話，來來回回都只是在重複一個意思，都是在問他你以後還願不願意再加我，再跟我聯繫？僅僅只是「換湯不換藥」地改變了一種文字組織形式和語氣態度罷了。

  但是很神奇，紳士的他，竟然非常耐心得一一作了回復。並且貌似最後那一刻他甚至還有點心軟，思考了三秒后回答我說「我……考慮下吧……」然後就拉門出去了。

  他曾在網路里剛認識我那會，評論我的邏輯思維能力很強，說我講話「滴水不漏」，其實他又何嘗不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思維嚴謹、滴水不漏呢，他的每句話都十分謹慎，不留任何漏洞，更不會輕易給出任何承諾。

  我想他如若不是真的對我心軟，那大概率就是實在被我問煩了，怕我過於執著得待在那裡不走，才勉強自己給了我一個看起來有點「希望」的答覆。

  我用力拿手抹了抹就要從眼角溢出來的眼淚，站起身跟著走出了會議室。

  他知道同事都在注視著我們，走到走廊里時，又佯裝回頭對我客氣得說了一句：「那我就不送你了。你自己走好。」

  我心想你能別噁心我嗎？你壓根就不喜歡我，更沒有半分想送的心思，到最後一刻都不忘記在同事面前演戲，搞得好像我真的是去他單位拜訪他的客戶一樣。

  我冷冷得回了一句：「沒關係，不必送。」

  說完我就黯然神傷得下了樓。那一刻兩人一個往東走，一個往西走，我覺得我們的緣分可能像兩條反方向行駛的平行線一樣，再也沒有交匯的那一天。

  走到樓下時，發現自己手機里的電已剩不多了，只好去門衛處找插座充電。

  門衛看到我去充電，站起來讓我，我連聲說著「謝謝，不好意思了，麻煩了」。邊上的工作人員客氣得回話道：「不用客氣，這麼漂亮的大美女過來充電，是我們的榮幸。」

  聽到這樣的讚美，平時我一定樂開了花，但這一刻的我卻只覺得內心翻江倒海般的難受，路人甲乙丙丁都覺得我好看，哪怕全天下的人都覺得我好看，又有什麼用呢？

  我喜歡的人眼裡心裡並沒有我，他不覺得我好看啊！他甚至連話都不肯聽我多說一句，急不可耐得就把我送走了。

  離開他們單位，我氣沖沖得原路返回走到公交站牌，等公車準備回市裡。

  一路上，我的腦海里不斷浮現他說的那些話，一字一句就像往我心上插了一把又一把鋒利的刀，讓我傷心不已。

  雖然我在現場基本都有維護自己的自尊，一一回應。但我總覺得心裡特別不爽，有一種被踩到尊嚴底線的感覺。

  我有點氣糊塗了，在他們廠子里還沒有走出來的時候，死活想不起來到底他的哪句話引起了我極度不適，直到上了公交車，吹著外面的冷風，我腦袋才恢復清醒。

  他那句「我們兩個社交圈朋友圈都沒有任何交集，就不是一個階層（世界）的。我們兩是不可能有機會走到一起去。」在我耳邊不斷迴響！

  「什麼？他說什麼？成亦菲你聽清楚了嗎？他說我們不是一個『階層』，還是說不是一個『世界』的」？」

  我自己問自己，問不出個所以然，人總是對自己不願聽到的事實，對一些刺耳的評價擁有天然屏蔽的免疫功能，我的大腦突然又像選擇性「斷片」失憶一樣，怎麼都無法確定他當時講的到底是「階層」，還是「世界」。

  我只知道當時聽到那句話的時候，心微微顫抖了一下，其實不論是世界也好，還是階層也罷，我覺得我都被心裡的男神在一開始就排除在他的「三界」之外。

  但是「世界」和「階層」對我來說完全是兩個界限分明、截然不同的觀念。因為如果他說的是「世界」還好，只是表明他和我各自的生活圈子不同，但是如果他說的是「階層」，就帶有明顯的階級藐視了。

  但當時我並沒有細品他說的話，只是莫名覺得氣憤。我拿出手機，替換賬號，用那個新的賬號給他發了好幾條添加信息：

  「圈子不同都是借口，機會和交集不是天生就有的。真的愛一個人，沒有交集也會創造交集」「什麼叫階層不同？你們家軍人世家，我們家書香門第也不差吧？」我覺得他看不起我的出身和家世，看不起我的經濟條件，以此為首要理由拒絕我，讓我特別不能接受。

  我從小，就信仰人生而平等，在我的世界里，從來沒有階層的區分，因為我家族裡都是老師，醫生，護士，還有軍人，我媽媽一手帶大的優秀學生里更是社會各行各業的人才都有，即使大家出生家境各不相同，也能互相尊重，和諧相處。我選對象談戀愛的時候，父母家人也從來沒有要求我帶著世俗物質利益化的濾鏡去看待那些跟我談戀愛的人。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那種狀況下，我之所以氣憤異常，並不是因為他拒絕了我的表白，我氣憤的更是他拒絕我的那兩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挑戰了我的三觀。

  首先他認為成年後沒有愛情。愛情只存在校園時代。其次他認為我們階層不同，是兩個平行的世界，不可能會有交集，並認定我們之間不可能會有結果。

  而這樣的觀念正好跟我的三觀南轅北轍，是我一向非常排斥反感的。

  我認為任何一個年齡階段都可能產生愛情的交集，愛情絕不僅僅是校園裡年輕人之間才能碰撞出來的產物，年輕人之間的愛情雖然單純但是卻也稚嫩，中年人的愛情雖然現實卻也成熟，老年人的愛情雖然滄桑卻也醇厚。只要我們永遠為自己守護保存那份珍貴的「初心」，愛情之樹便可以常盛不衰、生生不息。

  而且愛情不光不應該為年齡所限制，也不應該因階層不同被限制。

  愛情面前人人平等。我們生活在一個現代文明飛速發展的時代，我們是新時代的青年，不該再受封建思想的門第階層觀念束縛。我覺得愛情如果貼上了階層、家境、物質、年齡、區域這些標籤，就失去了它的純粹美好，只能淪為世俗物慾的產物。

  但當時我還沒有完全意識到自己那麼生氣的具體原因，只知道對著他的微信，連續兩天狂加信息，宣洩了一通對他觀點的質疑和自己的不滿情緒之後，便也作罷了。（因為我實在太過生氣，添加頻率高了一點，我自己也清楚對方不一定都能及時看到，甚至有的信息可能根本不會看到）

  我知道他不可能因為我的悲傷難過，就突然改變了自己的三觀，更不可能對我動什麼惻隱之心再加回我了。

  我不得不面對我們已經徹底分開的事實，不，應該說是我不得不面對我們還沒真正開始談戀愛就已經被他徹底排除在「戀愛名單」之外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