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那一聲檀郎
春天是柔和的,連風裡都透著暖意,雨後的水珠,沿著葉片的脈絡,打在細嫩的竹葉上,跳動著活潑地步子,雨滴時而直線滑落,時而隨風飄灑,留下一滴滴如煙,如霧的影子,山間的小溪也在冬雪的流逝中,煥發出新的生機,淙淙的流水聲中,黃綠相間的柳葉,漸漸地舒展開來,在微風的吹拂下隨意地舞動著。
大地似乎也從漫長的冬日裡中蘇醒過來,萬物復甦的景象鋪陳了四面八方。小草長出嫩嫩的芽葉。西山上有大片的野山桃樹,枝頭也掛上了粉嫩地花苞,一叢叢,一簇簇,遠遠看去,開得分外熱鬧,青菀抬起袖子擦去額頭的細汗,用小䦆頭又沿著隆起的小土包挖出一株春筍放入背筐內,䦆頭是一種形似鎬的刨土農具,用來挖竹筍非常順手。
「菀菀,敏兒,你倆累了就歇歇,娘來就行。」江氏手下不停,沿著竹根平行的一個小土包,挖出一根筍子,她的背筐里已經有了大半筐。
「沒事的娘,不累!」姊妹倆都不願意休息,趁著筍子還鮮嫩,趕緊地挖出來,左不過就這麼幾天而已!娘三個來了一上午,這會已經收穫不少,江氏是挖筍的好手,徐氏愛吃筍子,往年一開春,總是讓她來山上挖,久而久之,她對找筍很有一套。
「這春筍需得春雨後來挖最適宜,未冒出頭和剛冒出頭的最是鮮嫩,未冒出頭得也好分辨,一般看土就成,泥土鬆軟、鼓包,下面就有可能有新筍子,這時候的筍子最鮮嫩,春雨過後要趕緊挖,再等等就老了!」江氏說得頭頭是道,青敏很認真地學,發現她娘說得句句都是對的,按著江氏說得去找筍子,真的挖了不少。娘幾個都忙得滿頭汗,滿手泥,當然,收穫也不少。這一片竹林,在西山下,就離她們家不遠。
第二日又是送豆芽的日子,早早地青菀就推著板車去鎮上,江氏這次也跟著一起來的,她準備去買些尺頭,給幾個孩子做幾套春衫,天氣越來越暖和了,兄妹三人的個頭竄得快,尤其是青菀,去年的衣裳也都是青敏小時候退下來的,已經破得不能再穿。窮人家的孩子就是這樣,大的穿過二的穿,小的縫縫再穿三年,青敏的衣裳都是青陽的舊衣改小的,青敏穿小了,才能輪到青菀接著穿。往往這個時候衣服都是補丁摞補丁,實在破得不成樣子,也可以裁成碎布做鞋面,一點都不會浪費。
賣菜這個事,青菀也算熟門熟路了,之前送豆芽的時候,就是她去跑的,人家飯莊見她的菜品相好,價格還比市價要低,自然願意長期要貨,更難得的是,每次還省去了採購的麻煩,青菀直接給送到店裡,這份服務精神,這個年代是不多見的,青菀的回頭客自然也非常多。
這次的春筍,她仍舊是先送去慶喜庄,柳掌柜的是個爽利的人,見到青菀來了,很熱情地招呼:「玉小哥,可巧剛說到你該來了,這回又給姨姨送了啥好東西?」
「不瞞柳姨,還真有!」青菀將背筐搬下車,因為和慶喜庄比較熟,所以有什麼新鮮貨,也是先緊著這邊送。
柳千禾好奇地湊過來一看:「喲,春筍可是稀罕物!這還不少呢!二喜,還不搬下去稱稱重,給玉小哥把賬結了!」
「是,掌柜的!」二喜麻溜地將筍子抬下去了。
「難為你次次有稀罕物都緊著我這邊先送,這份情誼,姨姨也得記在心頭,可惜我這慶喜庄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能維持到何時,不然也能多照顧些你的生意~」柳千禾似乎有些惆悵。一個女人家撐起這麼大的鋪面,也是很不易,青菀聽到這話,心裡一動!臉上卻半點沒露出行藏。她笑著說道:
「哎~柳姨哪裡話,這就幫了我們很多了,我娘還惦記著來感謝您呢!」青菀想了想又說道,「對了柳姨,這些你都要的話,記得妥善保存啊,你可以找個木箱,箱底鋪入黃沙,把新鮮完整的春筍尖朝上擺好,然後用黃沙埋好,最後將箱子置放於陰涼通風處,適合很多的春筍一起保存。隨吃隨取,可以一直保持筍子的新鮮的!這樣就算放上一個月都無事的!」往年江氏就是這麼儲存春筍,花了不少心思,這樣才能保證徐氏一個春天不斷了筍子。
柳千禾見她說得頭頭是道,心裡更加喜愛這小傢伙。
「哎,知道了,你有心了!姨姨會記在心上的!」柳千禾點頭應和,心裡不由自嘲,她怎麼就先和青菀抱怨開了,不過還是個半大小子,怎能指望他呢?她伸手把青菀按到桌邊坐著,青菀有些納悶,也順從地坐下,不知道柳千禾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蓮香,拎壺茶出來!」柳千禾轉身叫了一聲,不大一會兒,就從裡間出來一個身穿水紅襖裙的少女,年紀不過十三四歲,生得很是秀雅端莊。她看到青菀坐在桌邊,一瞬間小臉變得酡紅,烏溜溜的眼睛像是黑葡萄似的,她纖細的手上提著一個陶瓷提梁壺,小步走過來,動作幅度極小,顯然是受過良好的教養的。
「表姑媽,茶來了。」她話是和柳千禾說的,睫毛下的眼睛卻不由自主地飄向青菀的臉上,瞄上兩眼,臉上的紅潤更是增添幾分,柳千禾看她這個樣子,心裡有數了,示意她給青菀倒杯茶水,她乖巧地倒了一杯茶遞給青菀,青菀起身接過的時候,不小心碰斷蓮香的手指,蓮香似是被燙了一下,迅速縮回手,要不是青菀眼疾手快,好懸一杯熱茶就潑手上了,「蓮香姑娘,你沒事吧?」青菀將茶水放到桌上,關切地問道。
「不,不妨事的!」蓮香說完這一句,丟下二人,就慌亂地回了裡間。青菀有些莫名其妙,這丫頭看著端莊秀雅,怎麼這會又冒冒失失的。
「柳姨,她沒事吧!」青菀端起茶輕啜一口,茶很香醇,入口還有幾分回甘,是好茶!
「嗐,這丫頭就是有些怕生,你別笑話她才是!玉小哥,你覺得這蓮香咋樣啊?」柳千禾笑著問了一句。
「挺好的,性子看著也不錯,長得也很端莊秀雅!」青菀隨口回答,她匆忙喝完一杯茶,就起身說道:「柳姨,我這豆芽菜還得往別家送去,這就不打擾您的生意了!」柳千禾見他一副還未開竅的樣子,有些好笑,心裡暗暗想到:「這孩子畢竟還小,且再等上兩年」。
她哪裡知道,面前坐的這個是西貝貨,縱使再過上個三四年,也是不會開竅的!柳千禾叫二喜來會了賬,就放她走了。筍子市價是十五文一斤,因為是都要了,青菀給算得十三文一斤,這一筐凈重五十八斤,去掉毛重,賣了七百多文,娘三個一上午能掙這些,委實不算少了!
青菀一連去了四五家飯莊,才將豆芽菜送完,她在和江氏約定好的茶攤等她,江氏還沒來。青菀點了一壺茶慢慢喝著,兩文錢一大壺,不是什麼好茶,勝在便宜罷了。她邊喝茶,邊百無聊賴的四周瞎看。
茶攤對街有一家披紅挂彩的樓子,以前都是關著門的,今日大門竟然打開了,她見樓子裝扮得很是喜慶,就多看了兩眼,只見匾額上寫著大大的三個字「怡翠閣」,這名字有些眼熟,好似在哪裡聽說過。
忽然大門洞開,一個矮冬瓜從樓里走出,看著有些面熟,他黝黑的臉上還有一抹嫣紅的痕迹,像是胭脂,又像是口脂留下的痕迹,一個酥胸半露,打扮風塵的女子挽著他的手臂送出來,對他依依不捨地說道:「檀郎,下次何時再過來?人家好等著你呀~」這聲音嬌嬌軟軟,尾音拖得極長,聽得青菀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