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第四層:秤稱獄——圖財害命
「罪犯——圖財害命」,路過「秤稱獄」的血字石柱,眾人進入熱氣騰騰的大門。
秤稱獄籠罩在白色的蒸氣之中,滾滾熱浪,彷彿置身於開水房或者溫泉浴室,晴天敏感地聞到一股古怪的肉香味,不由心裡奇怪,秤稱獄的鍋里應該熬的是金銀珠寶,哪裡來的肉?
一個一人多高的大鍋吊在五尺高的鐵架子上,下方是熊熊燃燒的煹火,秤稱獄的閻羅羅師敞著懷,鬢髮額角都淌著汗,正和同樣衣衫不整的判官趙俊合力抓著一把大號勺子的勺柄,攪和著大鍋里的湯汁。至今為止,這是最不注重儀錶的閻羅和判官。
穿著兜襠布,幾乎全果的鬼吏滿頭大汗地給大鍋添柴,鼓火。
牛頭馬面不由臉上見了笑意,這是在給他們準備午飯嗎?
「貴客近前來。」閻羅羅師在水氣中招呼晴天。
在大家的陪伴下,晴天遲疑著向前走,並不認為鍋里煮的是給他們吃的飯,雖然他在拔舌獄沒吃東西,現在嗅覺特別敏感,但這股肉香味並不能喚起他的食慾。
行至五尺外,熱氣熏蒸的厲害,晴天踮起腳往鍋里看,赫然見一具人類骨架浮沉在裡面,混濁的湯里都是一塊塊屍體碎肉。
此景大大超出了眾人的想象,連勇都沒想到,集體退後三步,鴻鈞道人不由用袍袖遮住了口鼻。
晴天乾嘔了幾下,倒是沒吐出來,主要是肚子里沒東西往出倒了。他定定神,猛地抬頭瞪視羅師,厲聲道:「你們吃人?」
羅師愣了一下,馬上搖頭,「我不吃人」,再指指判官和鬼吏們,「他們也不吃」,最後指大鍋左近下跪的一個滿臉橫肉的壯碩女犯,「這是給她吃的。」
晴天細一琢磨,秤稱獄罰的是圖財害命的鬼犯,這女人圖的財是個人嗎?
羅師用憐憫悲傷的眼神看著鍋里小小的骨架,「這煮的是她的親生女兒。」
晴天愣住了。
判官趙俊說:「張萍萍,殘害女兒,犯人極度重男輕女,長年虐待女兒,一日女兒偷吃鍋里的肉被犯人發現,強灌女兒熱油湯,致其燙傷喉嚨和內臟慘死。」
「這種人怎麼不送去砸骨獄?」晴天不禁問:「大人欺負小孩兒,算是恃強凌弱吧?」
羅師呵呵笑,「貴客把十八層地獄的律法學得不錯,確實是恃強凌弱,但您知道,砸骨獄孩子多,對女人下不了手。」
「可是砸骨獄的犯人交給秤稱獄處罰不合規矩呀。」黑白無常插口道。
「加刑呀?知道規矩嗎?」趙俊反問。
「我家大人說,過幾天就親自補上。」一個突兀的聲音道,大家這才注意到不起眼兒的角落裡還有一個鬼吏,衣冠整齊,正是砸骨獄的。
「倒是不忙,閻王上任后再補也行。」羅師大大咧咧地說,其實大家都明白,新閻王不知道什麼時候上任,這刑八成是不用加了。
「你別在這兒等著了,先回去吧,一會兒我叫人把她傳送到地獄血池去。」羅師挺體量砸骨獄的鬼吏。
「謝大人!小人先回去了。」鬼吏歡歡喜喜告辭。
十八地獄執法者相處得很和諧,鬼犯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下跪女犯嘶吼道:「我還要為那個死丫頭受多少罪?」嘶啞的聲音如同撕扯著一塊破布。
「吼他媽什麼吼!我他媽要不是氣人間律法處理不了你們這種人,我會死後來地獄做閻羅,我不知道老婆孩子熱炕頭舒服。」羅師怒罵。
「老哥別說了,兄弟陪著你。」趙俊說。
這番肝膽相照的對話立刻感動了晴天,把進門來的驚嚇都忘了。這兩位前世是判案的官員,總是覺得陽間的律法太寬鬆,放縱輕判了窮凶極惡的罪犯,所以死後自願進入十八層地獄做閻羅和判官,就為把在陽間的氣出了,為受害人討還公道。
「來呀,上刑。」羅師不想再等了。
兩鬼吏上前,一人拿了一個大舀子,從鍋里舀了肉湯,一人走到女犯背後,一手抓住她頭髮迫她揚起頭,一手強力掰開她的嘴。女犯極力掙扎,然而剽悍如她也沒有鬼吏力氣大,只得張大了嘴,驚恐地看著大舀子接近。
「這是你閨女孝敬你的,她覺得只有把骨血都還給你,她才能放心投胎轉世。」趙俊解釋著。
第一口,嘴唇就被人肉湯燙禿了皮,第二口鬼吏沒容她緩氣,一路灌下去,眼瞅著她的食道部位被燙紅,接著燙黑,直至焦糊,然後整個人直瞪著眼睛在地上蹬腿,肚子直接燒出個大洞,已經腸穿肚爛了。
女犯像離了水瀕死的魚兒,身子直打挺,兩手在空中揮舞,看樣子是想說夠了,不要了,喝不了了。
羅師和趙俊走近她,看著她的慘狀,沒有一絲憐憫。
趙俊:「這才第一勺就不行了,比你閨女差遠了。」
羅師:「現在覺得夠了,當初幹什麼來著?別急,這才哪兒到哪兒呀,再煮會兒骨頭就爛了,今兒個管飽。」
馬面看看鍋里的湯和骨頭,再看看喝了一舀子就不勝湯力的女犯張萍萍,有點兒發愁,「我們也帶鬼犯來了。」
趙俊眼皮一挑,「看見了,不就是那對母子嘛。」
晴天他們從拔舌獄帶來的伍志紅、侯虹彬母子早就嚇得魂飛魄散,趴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大人饒命,您看我們也沒坑出多少錢,能不能刑罰就算了?」
「你們是沒坑出多少錢,但苦主舍了一身皮囊給你們,希望你們吃得開心。」趙俊絲毫不為所動。
「我要找他懺悔。」伍志紅急忙說。
「不必了,他去做了六道輪迴的灰氣,說對人性太失望,不想再輪迴了,不如做個看客,四處走走。」趙俊神情落寞,很是為那個年輕人惋惜。
「可惜了,他要是再狠一點兒,接受十八層地獄的考驗,就能做個判官了。」羅師補充道。
伍志紅悲從中來,喋喋不休道:「那個孩子看著是個好的,心善得螞蟻都不肯踩死,怎知如此斤斤計較,一點兒不體諒我老婆子的難處,我們孤兒寡母,不坑點兒錢,日子如何好過……」
「閉嘴!」羅師忍不住幾步上前一腳踹翻她。
「所以好孩子就應該吃虧嗎?是的,因為你善良,所以就要承受所有不公,所以壞人都能得逞,壞人還不用受罰,有時還能得到獎勵。怨不得羅剎姐總說,孩子你還是做壞人吧,至少今生過得舒服,至少為娘不用心疼。」
伍志紅被訓得不敢吭聲了。
正這時,又有鬼犯被帶入秤稱獄。
這鬼犯看著就不太機靈,聞著肉味兒一個勁兒向前湊。
羅師一看就樂了,「又來一個喝肉湯的。」
鬼吏呈上鬼犯罪狀,趙俊念道:「吉培新,晚間路過村莊,見主人家房頂吊有臘肉而借宿,后嫌主人沒給他吃臘肉,夜半暴起殺人,用一把劈柴斧,將主人家七口人,兩個老人,一對夫婦,三個小孩,全部砍殺……然後一走了之,還帶上了那幾塊臘肉。」
「狼心狗肺!」這是晴天等人的心聲。
趙俊點頭,「嗯,他是得去開膛獄,不過這之前先得把肉湯喝了。」
吉培新聽了這話傻乎乎地笑了,還問:「肉湯管夠嗎?我肚腸大。」
趙俊也笑了,「放心,管夠,不夠還可以加,從來沒人在地獄給自己加刑,你是獨一份。聽說你在人間沒吃上肉,好啊,在地獄讓你吃個痛快。」
說完,他轉頭向羅師,「大人,這吉培新在人間已經受過刑了,斬立決。」
羅師:「可他殺了七個人,卻只賠了一條命。」
吉培新一臉委屈地叨咕:「也不都怪我,那家人太小氣了,我擦筷子擦了好多遍,就是不給我吃臘肉!」
趙俊氣樂了,「人家留著過年吃的臘肉憑什麼給你一個過路人吃啊?你又不是人家的孫子。」
「來人啊,把這孫子給我綁了,在大鍋下面跪著,第三鍋才輪到他。」
秤稱獄是真的忙,這邊灌完了張萍萍肉湯,刷乾淨鍋又給伍志紅母子熬湯,灌完后,再刷鍋給吉培新熬湯,吉培新的鍋里煮的是臘肉,可那味道跟人肉湯也差不多。
秤稱獄的鬼吏都光著膀子,晴天等人呆站著看了良久,只覺得悶得喘不上氣來,怪異的香味已然沾染至全身,甚至呼吸里都有,明明肚子餓得咕咕叫,嗓子眼兒卻一直犯噁心。
黑白無常鬱悶地調侃,「下一鍋千萬別再煮肉了,不然下輩子都不想吃葷的了。」
眾人深以為然。
羅師聞言道:「你們來晚了,今天第一鍋煮的是金銀珠寶,犯人沒喝完,羅剎姐打包帶走了。」
眾人愕然,這還能打包!
「貴客,我這一獄沒有過關考驗,也沒什麼可招待的,我們都還沒吃飯吶,你們看夠了熱鬧,直接去下一獄就行了。」
小豹懊惱地用爪子抓了一下地面,深深的五道爪印。
晴天心道,我早就看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