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妃朝見 第32章、怡嬪驚駭強隱忍,永璋探宮故放風
同居於鍾粹宮偏殿的柏常在、怡嬪的胞妹柏凝塵,聞訊前來探望,只見怡嬪臉色很難看,眼望著窗外出神,眼圈發黑,臉色發白,滿臉都是憔悴,躺在床上,像是生病了一樣。
柏常在問:「要不要宣太醫?」
怡嬪搖了搖頭。
柏常在將宮女都遣散出去,對怡嬪說:「你又這樣,不吃藥也不吃飯,莫不是又想尋思死嗎?你忘了你答應過的,你要為了我們保重。」
「為了我們的家族,我必須活著,可是,她們不會放過我的,吃藥又如何?不吃又如何?不過是苟延殘喘,活著也是行屍走肉,還不如早死,也免得日後連累你們。」怡嬪像是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或者說,她更渴望死去。
柏常在嘆道:「你又開始自尋煩惱了。」
怡嬪聽了這話,滿面淚痕,甚至於有些惱怒,問:「我又何嘗想如此?當年不願進宮,偏偏被選了進來,既然來了,總該有一番作為,卻偏偏成了別人手中的工具,又不能得寵,上不去,下不來,到了如今這般地步,如何是我自尋煩惱?」
「人各有命,你以為你受命運捉弄,依我看來卻不是。姐姐與我都是生在富貴人家,你沒有見過,貧門小戶是怎樣缺衣少食?災民為了一口吃的可以拚命!宮中衣食無憂,又不需要自己耕織勞作,又有人伺候,卻還有這麼多人不知足!後宮的女人,要麼痴情太甚,要麼爭搶心太重,其實人生完全可以有另一種活法,不拘於情愛,不在乎名利,哪裡見得就活不下去了?你若不是名利心重,怎麼會被人利用?你若不是痴情太重,讓人抓住把柄,又怎會被人脅迫做事?這不是自尋煩惱是什麼?你要是肯聽我的,不惹是非、不出風頭、不漏底細,看什麼麻煩還能找上你?」
雖然柏常在講的頭頭是道,怡嬪聽了卻很是不悅,道:「和你一樣,整日只是吃飯睡覺,連個盼頭都沒有,活著又有什麼樂趣?」
柏常在問:「姐姐的盼頭是什麼?是與舊情人雙宿雙飛?還是皇上的恩寵?」
怡嬪答不出來。柏氏姐妹都是被進獻入宮的江南美女,當年都是由不得自己選擇的。只不過,姐姐入宮時已經有了心上人,妹妹卻從未涉足情愛,兩人的心境是不可能相同的。怡嬪一度很苦惱,她既不能與舊愛相伴,又不得乾隆寵愛,只是百無聊賴的活著,了無生趣。
「這就是了,姐姐自己都已經不知道自己盼望什麼了,還說什麼活著的樂趣?誰說我的人生就沒樂趣?不必為衣食張忙,不必為男人傷心,正好落得個清閑,或撫琴弈棋、或讀書寫字,怎麼就不是人生樂趣?我最近剛畫了一幅水墨畫,不如拿來與姐姐一起欣賞解悶,如何?」柏常在說著就站起要出去拿。
怡嬪仍然只是搖頭,一副心灰意冷的樣子。
柏常在道:「姐姐若是執意如此,我就必須把這件事告訴皇后,請她為我們做主。」
「不能告訴皇后。」純貴妃忽然從外面走了進來,向柏氏姐妹道:「不僅不能告訴皇后,任何人都不能說,這件事,只能爛在鍾粹宮裡。」
柏常在站起向純貴妃行禮,怡嬪也趕緊從床上爬了出來跪拜。
純貴妃走到她們姐妹二人面前,像是商量的語氣,輕輕的笑道:「我想你們不會看不出來,這是令妃的計謀。嘉貴妃剛死的時候怎麼不靈魂顯靈?偏偏到了現在,皇上開始懷疑令妃了,嘉貴妃就現身了?令妃這麼做,就是為了打草驚蛇,讓宮裡的謠言開始轉變風向!你們要是被這件事所左右,豈不是正中下懷?」
怡嬪不敢反駁,柏常在卻道:「貴妃娘娘所言極是,只是我姐姐身體自來怯弱,經不住這樣折騰,忍一次也倒罷了,若是這樣的事再發生一次,那不是活活要了她的命?況且宮裡人多嘴雜,也不是只有我們姐妹口風緊就萬無一失的。」
純貴妃拉著柏常在的手,溫和的笑道:「你的擔心不無道理,我當然也明白。可是你們也知道,我雖然有個貴妃的名號,卻人微言輕,萬一哪天傳出怡嬪害死嘉貴妃的謠言,我縱有心袒護,也無濟於事。我知道你愛惜你姐姐,可她這病也不是從這件事起的,這一次,咱們就忍了吧,若真有下次,我親自去求皇後娘娘做主,好嗎?」
這些話雖然是純貴妃對柏氏姐妹的勸導,卻別有深意。純貴妃再怎麼出身不高,也畢竟已經是「貴妃」,怡嬪與柏常在姐妹兩個的出身也不過與純貴妃一般,且位份遠不及純貴妃,不忍又能如何?
正說話間,純貴妃的侍女桃葉趕來,說是三阿哥來探望純貴妃了。
純貴妃已經有數月沒有見過三阿哥了,聽了十分驚喜,忙離開了怡嬪的屋子,匆匆趕回自己寢宮,卻不見三阿哥蹤影。
三阿哥永璋,是純貴妃的第一個孩子,生下三阿哥的時候,蘇文薔還只是寶親王府的一個侍妾格格,但那個時候她很開心,每天看著自己的兒子,保護著他、照顧著他,這個孩子,就是蘇文薔的一切。
可是,就在永璋出生后不久,雍正辭世,乾隆繼位,蘇文薔雖然出身卑微,但母憑子貴,成為侍妾中位分最高的人,被冊封為純嬪,做了鍾粹宮的主位。因為有了名分,她反而必須要按照宮裡的舊例將永璋交於別人撫養。
當時的嫻妃、也就是如今的皇后玊玉曾經求情想要把永璋留在蘇文薔身邊,卻被當時的金貴人、也就是後來的嘉貴妃金氏倒打一耙,不僅沒能留住永璋,後來連見一面都難上加難。蘇文薔每天想念兒子,以淚洗面,徹夜難眠,直到後來漸漸習慣了沒有永璋的日子。
可是四年後,金氏生下了四阿哥永珹,竟然被乾隆特准由金氏親自撫養。同樣是皇子,三阿哥永璋只能被扔在冰冷的阿哥所,任憑奶娘照管,蘇文薔要花盡心思,才能探聽到一點關於永璋的消息,多半還是不怎麼好的消息。但四阿哥永珹,卻每天金奴銀婢,從來沒受過半分委屈。
從那之後,蘇文薔就恨死了金氏。但又能怎麼樣呢?金氏後來越來越得寵,生了一個又一個兒子,晉陞為嘉貴妃,與蘇文薔平起平坐,事實上經常奚落蘇氏,在人前顯得比蘇氏高貴多了。
現在的永璋,早已分府出宮,娶妻生子,獲得了自由,可以自行探望母親。可是,成年後的永璋卻與純貴妃感情疏遠,即使見面,也沒多少話可談,索性也就很少來見面。每想到此處,純貴妃就潸然淚下。
「三阿哥呢?」純貴妃回到自己的寢宮,左右張望著,到處看不到永璋。
純貴妃之女四公主琅玦正在門前踢毽子,隨口答道:「三哥聽說額娘去看怡嬪娘娘了,就走了。」
純貴妃臉上的驚喜,瞬間變成了失望,獃獃的問:「走了?就這麼一點點時間,他為什麼就不等我?」
琅玦搖了搖頭,她從不考慮這些問題,只管玩自己的。
純貴妃忙跑出鍾粹宮,左右瞭望,只是看見一些巡邏的侍衛,尋不到永璋的半點蹤跡。純貴妃咬著嘴唇,自言自語的念著:「我一年都未必能見到你一次,你為什麼不等我?為什麼不等我?」
其實永璋來鍾粹宮的目的,根本不是來探望純貴妃,他在鍾粹宮一直有眼線,監視著純貴妃的一舉一動。他一早就聽說了怡嬪那裡鬧鬼的事,進宮來不過是探聽虛實,聽說純貴妃去探望怡嬪,便已經證實了事情屬實,因此沒必要在鍾粹宮中久留,直接上朝去了。
永璋確定這件事的目的,是為了放風給永珹。
永珹自從離開皇宮,做了郡王,也和眾大臣一樣每日上朝。
散朝之後,永璋便叫住了永珹,同行走路,對永珹說:「我今早去探望母親,聽說鍾粹宮昨夜鬧鬼了!」
「鍾粹宮鬧鬼?鬧什麼鬼?」永珹並不太明白。
永璋四下看了看,見沒有什麼人,又低聲答道:「說是怡嬪娘娘,昨天夜裡看到了嘉貴妃的鬼魂!」
「我母親?這……這怎麼可能?」永珹吃驚著。
永璋嘆道:「我也有些不信,可是下人們說的有模有樣。我問我額娘,她遮遮掩掩的,你也知道,我額娘膽子最小,可是跟著她的人卻說,說是怡嬪娘娘說的,那鬼魂說了今晚還會來!」
永珹追問道:「今晚還會來?」
「這事誰說的准?只是我知道了這事,又見了你,不說不快!你啊,隨便聽聽得了!鬼神之事,多半為虛,你別太放在心上!」永璋說的很隨意,像個沒事人一樣,說完就離開了。
可是永珹卻做不到隨便聽聽,他一直不能確定鬼神之說到底是不是存在,可是懿澤曾經見過嘉貴妃的魂魄,他相信懿澤不會說謊。永珹始終認為,嘉貴妃是含冤而終,冤魂一定是難以投胎轉世的,也許會回來為自己伸冤也不一定。
無論鬼神是否存在,可是永珹都很想念自己的母親,哪怕是魂魄,他也日夜都夢想著見母親一面。這樣一想,他何必不今晚進宮一看究竟呢?回家也不過是和紫玥吵架生氣,進宮去看看也許會有所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