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妃朝見 第31章、令妃洗疑從籌謀,戴氏受脅夜扮鬼
穎嬪在剛入宮時就聽說過,乾隆在繼位時稱后妃都是有功之人,大肆封賞府邸舊人,那些在乾隆做親王時就服侍的妻妾,幾乎個個都趾高氣揚。可是純貴妃蘇文薔因為是漢軍旗出身,一向自卑,那些比她位分低、進宮晚的人,甚至都可以騎在她的頭上。
若非有皇后的偏心,蘇文薔未必能論資排輩坐上貴妃的位置。純貴妃成為了鍾粹宮主位,也還是沉默寡言,從不邀寵,連住在鍾粹宮偏殿的怡嬪柏瑤琴、常在柏凝塵姐妹,也只好遵循純貴妃的本分,在後宮如空氣一般沉寂。嘉貴妃先前經常嘲笑,說這三位不過都是有氣的死人,把個鐘粹宮住的如同地宮一般。可是如今,嘉貴妃自己先去了真正的地宮。
穎嬪越想純貴妃與怡嬪那天的神情,越覺得蹊蹺,有時候,默默無聞的人比張牙舞爪的人更可怕。
令妃見穎嬪沉默久思,問:「妹妹是不是想起什麼了?」
穎嬪點點頭,心裡已經有了一個主意。
穎嬪之意,讓令妃授意戴貴人去假扮嘉貴妃的鬼魂,詐唬怡嬪,以打草驚蛇,使之露出破綻。
話說戴貴人,原是來自民間,只因容貌與嘉貴妃相似,被令妃的娘家人送入宮,號稱是令妃的遠房表妹,成為了宮中的宮女。為了抬高戴氏的身份,令妃還特意為她安排,認了一個同姓的義父,從此戴氏就算官宦小姐了。
當年乾隆迷戀嘉貴妃的傾城容顏,又常常厭惡嘉貴妃強勢傲慢的性子,而宮女戴芷蘭,與嘉貴妃容貌頗為相似,性格卻是天壤之別,果然乾隆就看上了如弱柳扶風一般的戴芷蘭,常常光顧延禧宮,嘉貴妃漸漸失寵。
戴芷蘭出身寒微,又沒什麼主見,對令妃可以算得上是言聽計從,時常在乾隆面前稱讚令妃美德,使乾隆對令妃越來越有好感。後來戴氏懷孕,不能侍寢,令妃便開始了專寵的歲月。
令妃極擅長做小女人、會粘人,乾隆一粘上就再也離不開,甚至是迷戀到了不可救藥的程度,把令妃當成後宮佳麗三千中唯一的真愛,即便她不是後宮最美的女人,也一樣寵冠後宮。
戴芷蘭生下女兒六公主之後,很識趣的沒有打擾乾隆對令妃的專寵,只知道把自己女兒當命根一樣養著,其他的事一概不在意,仍然從命於令妃,不然令妃哪裡容得下她?
穎嬪離去后,令妃思慮一陣,到了午後時分,先讓人將六公主抱來看。戴貴人並不知令妃的用意,便將孩子交於令妃的宮女。到了傍晚,仍不見人將六公主送回,戴貴人開始有些擔憂,只好親自到令妃那裡請安,討回女兒。
戴貴人在令妃屋裡並沒有見到六公主,只好開口問起:「娘娘方才說要看六公主,不知此刻在何處?是奶娘抱下去睡了?」
令妃笑問:「怎麼,你不放心把公主留在本宮這裡?」
戴貴人陪笑道:「娘娘哪裡的話?嬪妾是想娘娘如今身子不便,六公主還不懂事,若是累著了娘娘如何是好?不如嬪妾帶回去,以免妨礙了娘娘休息。」
令妃道:「本宮也是公主的母親,想來一時還真是捨不得送回去,況且今晚你有要事要去做,恐怕無暇照顧公主,不如今夜交於本宮,你說呢?」
「嬪妾今晚有要事?嬪妾……嬪妾有些不太明白,嬪妾這等閑人,能有什麼要緊事?」戴貴人有些糊塗,卻又不敢明著問。
令妃喝著茶,不緊不慢的說:「嘉貴妃娘娘過世,你也是知道的,宮中有許多閑言碎語。本宮也一直思索這件事,雖不知嘉貴妃是怎麼死的,可有人謀害……怕是十有八九的事,嘉貴妃也曾是你我的主子,你說……我們是不是該為這位舊主做點什麼?」
戴貴人已經大概明白令妃是有任務交給她,這才是抱走六公主的原因,能夠使出這一招,恐怕這件事並不是那麼好做。
可是戴貴人自從跟隨令妃,就失去了自我,一言一行,幾乎都有令妃代為安排,如今又多了六公主這個人質,她能如何呢?戴貴人只好問:「不知嬪妾能為嘉貴妃做什麼,還請娘娘明示。」
令妃笑道:「嘉貴妃含冤而去,想來那謀害的人也睡不安穩吧?你說這人要是夜裡撞見了嘉貴妃的冤魂,會如何呢?」
戴貴人知道,後宮的人都在懷疑令妃害死了嘉貴妃,令妃若不主動為自己洗去嫌疑,恐怕遲早會惹禍上身,如今乾隆已經因此與令妃之間產生嫌隙,嘉貴妃的幾個兒子將來也極有可能想方設法將令妃置於死地。令妃想要把兇手給「嚇」出來,這件事只有戴貴人能夠做到,因為她長著一張與嘉貴妃頗為相似的臉,只需稍稍裝扮,便可以假亂真。
也正是因此,戴貴人恨透了自己這張臉,她註定不能做自己,自始至終都只是令妃的工具,即使嘉貴妃已經死了,她還要去假扮嘉貴妃的鬼魂。戴貴人不願意做這件事,但她又知道令妃是那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她不敢拒絕,她害怕答應,她只是沉默著。
令妃顯然已經看出來了戴貴人的遲疑,問:「怎麼?你不願意?」
「嬪妾……」戴貴人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想起已經半日未見的六公主,她的心緊緊的揪住了,她的身子發軟,在顫抖。
「芷蘭,常言道人不可忘本,想當初,你只是一個小販的女兒,受盡了白眼和欺負,連飯都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哪有機會生下六公主?被皇上冊封為貴人?連你的父母都跟著享福?」令妃斜著眼,並不看戴貴人,只慢慢的喝茶。
戴貴人俯首答道:「娘娘的再造之恩,嬪妾永遠銘記在心,一刻也不敢忘。」
令妃又轉而微笑,雙手扶起戴貴人,溫柔的說:「這就是了,就算出了什麼岔子,都有我呢!你怕什麼?若能找出謀害嘉貴妃的真兇,你我也就對嘉貴妃在天之靈有個交代,這樣有什麼不好呢?」
戴貴人微微抬起頭來,令妃嘴角帶著笑意,眼角卻有著一種若有若無的神秘感,恐怕此舉的目的不會那麼單純,若是出了岔子,也肯定是自己一力承擔,不可能跟令妃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但是,為了六公主的安危,就算是萬丈深淵,她也只能跳了。
自乾隆繼位開始,蘇文薔以純嬪的位分成為了鍾粹宮的主位,後來論資排輩晉陞為純妃、純貴妃,她已經是後宮除了皇后以外身份最尊貴的人,但卻依然與世無爭,鍾粹宮於是成為了後宮公認的最安靜的地方。
但從這一夜開始,鍾粹宮有一些不安靜了。
居於鍾粹宮偏殿的怡嬪柏瑤琴如往常一樣,熄了燈,一個人安靜的入睡,可是剛剛躺下便覺得窗外好像有什麼影子,一直在晃來晃去。她心中不由得有些發憷,起身叫守夜的宮女:「水悅,你是不是在外面?」
水悅聽見叫聲,忙進屋來問:「娘娘有什麼事?」
怡嬪有些不安,有些疑惑的問:「外面只有你一人嗎?」
「今晚守夜的只有奴婢,娘娘是有什麼事傳喚其他人嗎?他們剛散了回去了,要不奴婢去叫他們來?」
「不必了。」怡嬪低頭平靜了一陣,又說:「你把燈點上,今夜就不必熄燈了。」
水悅將離床不遠的地方的燈點燃了,又退了出去。
怡嬪再次躺下,閉上眼睛試圖入睡,卻又隱隱聽見外面有嗚咽之聲,她蒙上了頭,嗚咽的聲音卻更加清楚。怡嬪不得不又將頭露出來一看究竟,才剛露頭,只見後窗突然大開,一陣冷風進來吹滅了蠟燭,怡嬪嚇得大叫一聲。
水悅提著燈籠,忙又進來問:「娘娘怎麼了?是做夢了嗎?」
怡嬪愣了一會,問:「你沒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嗎?」
水悅搖了搖頭。
怡嬪看了看開著的窗戶,想了一想,方才那嗚咽之聲大約是在後窗之外,而水悅在前門外站著,也許是聽不到的。
水悅見後窗竟然是開著的,便以為是窗戶沒關好,驚擾了休息,就準備上前去關窗,怡嬪卻突然阻止關窗。
只見怡嬪走下了床,拿過水悅手中的燈籠,走到後窗前,將燈籠伸出窗外,左右顧盼,沒能看到一點人影。水悅也很是好奇,也跟著怡嬪一起東張西望。
窗外沒有人影,半點聲響也無,實在讓人納悶,怡嬪心中更覺不安,她正百思不得其解,忽然聽見背後有動靜,猛然回過頭來,只見門外有個披頭散髮穿白衣的女子,眼角嘴角都流著血,那容貌、那體型,正是嘉貴妃。
怡嬪像是丟了魂一樣,叫聲震天,雙眼一翻,暈倒在地,手裡的燈籠也掉在了地上。水悅也看到了這一幕,也嚇得叫出聲來,又忙去喊怡嬪,再抬頭時,門外已沒有了蹤影。
經歷了這一夜,怡嬪害怕極了,她不敢入睡,害怕黑夜來臨,甚至害怕獨處,卻又不敢聲張,以至於後來一草一木的動靜,都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