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難言
從海邊回來,君朵垂頭喪氣的回到小黑屋,在門口摸索的尋找電筒,然後打開燈,在光明中來到沉睡的金剛身邊。
她蹲下身子,看著金剛日漸消瘦的臉,無力的歎息道:“金剛,我是不是很壞啊?”
沒有火燭,沒有搖曳的火光,沒有忽明忽暗的光線來襯托她此時難以言喻的心情。沒有輕風吹拂,沒有無奈輕歎,沒有金剛悲憐無助的目光來回應她的複雜情緒。隻有一縷異香藥味充盈滿屋,和那遇光即亮的滿室熒光。
“哎!”君朵自歎,慣性的將手電筒放在一邊,光芒直朝金剛而去。
君朵慢慢俯身輕輕趴在他的身上,感受著他逐漸回暖的體溫,忍不住垂首輕輕一吻,吻在那本該光滑如絲的胸膛。
隻一天,亞德裏恩就拆去了他身上的白布條,露出那猙獰的傷痕。那寬闊的胸膛本是如雪般白嫩,此刻卻四處生出赤紅,那是剛剛結痂的傷口,還是那樣的鮮豔,卻又是那樣的觸目驚心。
柔荑輕撫傷痕,那些被利爪所傷的傷痕,那些外翻的皮肉,看著,是那樣的痛。君朵自來怕痛,一點輕擦都要皺眉抹淚。如今,看著這一道道驚心的痕,如一刀刀刮在心頭,痛了、亂了、眼淚模糊了雙眼。
吸吸鼻子,君朵那猩紅的流渦如四周的熒光般發出迷人的光澤,俯身在那健碩的胸前,食指在那些傷口周圍來來回回。
眼淚,順著眼瞼而落,順著臉頰與胸膛的貼合處彌漫,順著悲傷而留,彌漫出一片水漬。
熒柔之光在這黑暗中如星璀璨,那光芒映在她臉上,或紅或紫,或綠或黃,相融相生。
“對不起。”紅唇輕啟,對著沉睡的人,對著空曠安靜的屋,輕輕的,輕輕的說著。
“我不是故意的。”睫毛微顫,卻因沾染了淚,而不再輕鬆。
她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在許下諾言後又對他人心動。她不想做自己厭惡的那種人,隻是,心扉開了,要閉合,似乎真的不那麽容易。
一切來的太快,如火山噴發,一發不可收拾。若停下,必定是萬物俱毀,生靈塗炭。
這才幾日?這才幾日啊?她就這樣陷入了那冰冷眼眸,陷入那強硬的態度,陷入那時而細心的溫柔。
“就讓我試著愛你,可好?”閉上眼,眼珠轉動,思緒不安,那別樣的情懷與罪惡,讓她如陷入泥潭般,難以自拔。
困,自腦海深處而來。疲倦席卷全身,累到一根手指也不想再動。
緩緩睜開眼眸,看著光芒邊境的黑暗,心,一點點的下沉。
她點亮了這一方天地,也僅是這方天地。光明外的黑暗那樣的深幽那樣神秘,那樣令人好奇又畏懼。
她觸碰了誓言的禁忌,即將被反擊。
“等我醒來,你也醒來可好?”輕撫著那結實的胸膛,君朵輕輕的說著。臉頰輕輕蹭著,似是撒嬌般低喃:“有些事,我不想一個人麵對,你陪我可好?”她點了引線,火苗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嗞嗞”燃燒,不知道何時就會到達盡頭。是她錯,不該有那一日的放縱。
雖然,隻是回應了一個微笑,一點任性和一抹嬌羞。可,令得一切,都不一樣了。
好沒用,對不愛的人許下了承諾。對心動的人卻拒絕疏遠,一切,似乎都顛倒了。
可她不後悔許諾,亦不後悔拋舍。隻是到了如今這步天地,她彷徨無助。她需要一個依靠,需要一個安慰,需要一個人細語溫柔的輕哄。
所以,“請你快些醒來,好不好?”
隨著這一聲聲的歎,那蒼白的俊彥麵部微微抽動,眼皮下的眼珠猛的轉動,卻又在下一秒恢複平靜,如被煙霧眯了眼,出現了錯覺。
君朵抬起金剛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頭,為了不讓手臂滑落,她緊緊的抱著,禁錮著這條手臂,輕輕的用溫熱帶著濕潤的臉頰蹭著,就像當初金剛撒嬌耍賴時一般。
她很困,感覺是那樣的疲憊。她不擅長熬夜,每一次熬夜或者晚睡都會令她精神不濟,可這回,堅守十一日,不眠不休的守了他十一日。此刻,她好想好好睡一覺,一睡天荒。
或許一覺醒來,他就在身邊,用那璀璨星眸凝視她,對她笑,歡愉的喊她朵朵,深情的對她說:“金剛喜歡朵朵。”
勾起唇角,淺帶微笑。睡吧,或許,一切都隻是一場夢境。說不定,一切皆是一場鏡花水月。夢醒了,她依舊在自己的小窩,逗著那兩隻傲嬌的貓,養著那未嗜血的刀。
靜。
沒了君朵說話的聲音,一切是那樣的安靜,靜靜的,靜靜的……
細細聆聽,似乎能抓住那在那繚繞在心尖若有若無的呼吸。淺淺的,輕輕的噴灑在被禁錮在懷中的手臂上。癢癢的,勾人心懸。
朵朵……
無聲呼喊,不得一絲回應,是那樣的急切。
沉睡許久的容顏,那雙被遮掩光輝的眼,眼珠轉動,似是夢裏掙紮,想要衝破束縛,破壇而出。
那被禁錮的手臂,被淺淺呼吸聲勾撩的手臂,正一點點收縮著肌肉,指間顫動,如被困蝴蝶掙紮著翅膀,想要掙脫,等待掙脫。
海風吹拂而來,海浪聲聲漸高。
花海之上的巨石處,強納生在君朵離開後從角落裏出來,又回到此處。
回想這段時間的相處,或是被厭惡,被排斥,被接納,被牽引,皆如春夢一場。
春心萌動,卻出師不利,處處受擊。他看不懂這樣的感情,隻覺得心中酸澀難受,忍得眼眸漲疼。
盤腿坐下,海風吹起獸皮裙,吹得一片清涼。
他不知道白雲城的習俗究竟是如何,他盡力按照秀成的方法,去接近看似堅強卻極其脆弱的她。用一點點的柔情去軟化,用一點點的強硬去塑形,用一點點的真情去包裹,去愛惜。
終是在短短十日看著她逐漸變化,看著她不拒絕他的食物,看著她迷茫的回望,看著她淺笑溫柔,看著,就這樣看著。看著自己一點點攻破她的防禦,看見她可愛的嬌容,明朗的笑。
看著看著,漸漸迷失了自我。
城池攻已陷,卻又莫名的寬廣,呐喊著,得不到一絲回應。
仰頭望天,想著君朵方才氣惱的神情,他想不通。
自己,究竟錯在了哪裏?
翌日,朝霞豔紅遍天,百鳥鳴唱,啼鬧非常。
強納生緩緩起身,化身為豹,抖了抖那盤坐一夜而僵疼的四肢,金眸無神,回頭望了一眼那被映得血紅的海,聽著潮流湧動,緩緩的,他躍身而去,矯健的身影消失在花海之中。
君朵醒來之時,不知何年何月,不知何日何時。這一睡,她夢見許多。
她夢見一起戶外旅遊的夥伴們帶著她探索森林,笑她看不出年歲,笑她與梁楫的近距離。她嬌羞,坐在篝火邊不語。而梁楫依舊禮貌微笑,撐了撐眼鏡,與大家辯解。
夢境轉換,她夢見她在一張大床上醒來。身無片縷,四周一片耀眼金色,裝潢精致典雅。她看見一個熟悉的麵龐穿著睡衣緩緩向她靠近,俯身親吻她光潔的額,輕咬她的唇,對她傾訴他的不滿:“朵朵,你真是一個魔鬼,竟然這樣勾引我。”
她茫然,眼前的男人的容貌漸漸清楚,是她那曾將她捧在手心的男友,是將她拋棄的男友,是怒斥她是魔鬼的男友。
畫麵再轉,是鄉下的田野。父母隨著爺爺奶奶在田間勞作,她穿著潔白連衣裙,腳邊放著食籃,遠遠的,她看見母親在向她揮手,似乎再說:“朵朵,快過來,我要餓死啦。”
淚眼朦朧,她提起食籃向著那處緩緩而去。涼風吹拂,揚起她不愛束縛的長發,吹散她眼眶凝聚的水霧。輕輕的,似母親的手一般溫柔。
隨著風,吹散了沙一樣的畫。吹散了母親慈愛的笑容,吹散了本該溫馨的夢。
她醒了,卻更是分不清誰現實,誰是夢境。
粗淺不一的呼吸聲喚醒了她的神智,以手肘撐著金剛的胸膛支起上半身,抬首望去,隻見金剛麵色紅潤,氣息綿綿,終是有了活著該有的顏色。
那些薄薄的結痂迅速的硬化,傷口便角微翹,似是快要脫落一般。
被禁錮在懷裏的手隔著衣服傳來暖暖的溫度,暖暖的,化了十幾日來不安的冰。
亞德裏恩掀開簾子,手裏端著藥,見君朵醒來,便慢悠悠的來到她的身邊,蹲下身子看著她嘻嘻說道:“天神大人醒了啊。”
君朵淺淺一笑,臉上肉嘟嘟的,煞是可愛。她伸出粉拳揉了揉眼,而後眨巴著眼睛,望著亞德裏恩道:“爺爺好。”
“恩恩,好好好。”亞德裏恩點點頭,對君朵禮貌的稱呼很是受用。
“來。”亞德裏恩遞出手中的湯藥,竹杯中散發著陣陣異香。也不知道裏麵加了些什麽,毫無苦澀之味。
“謝謝。”君朵接過竹杯,低眉順眼。
“嘻嘻。”亞德裏恩狡黠的笑著,笑得君朵一時有些不自在,便問:“爺爺,你怎麽了?”
亞德裏恩撓撓腦袋,裝作滿不在意的說著:“沒什麽,就是看你睡了兩天,擔心你身體。”
原來如此。
君朵淺笑,雖然睡了兩天,可身體並無過多不適。這兩日她沉睡,想來金剛的藥便是他代勞的吧。如此想,君朵心生感激。
君朵眯眼,脆生笑著回答著:“沒有不適,爺爺別擔心。”
亞德裏恩漫不經心的點頭,眼珠轉動,捋了捋胡子,嘻嘻一笑,對君朵說道:“天神大人一會能幫我去伊萊恩那拿點胎果嗎?”
“胎果?”君朵不知他為何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但還是點頭應了。便是出去活動活動也好,再說,伊萊恩的住處離著不遠,她能很快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