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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百骨傳說

  ICP備案號:湘B2-20100081-3互聯網出版資質證:新出網證(湘)字11號網路文化經營許可證:文網文[2010]128號

  許相夢心神飛去太遠,竟不知夜央靠近,他步步輕落,像踏著風來,拂過許相夢身邊,風去,他卻為她停留。

  許相夢稍稍轉頭看見夜央,不由得眉頭一皺,二人彼此凝望許久,夜央開口說道:「大人,送喪之人都已散盡,為何你還留在這裡?」

  許相夢凝目夜央許久不做回答,她其實自己也不知道留在此處為何,但就是心上有一種不想走離的感覺。

  「大人知道百骨井的傳說嗎?」

  許相夢心思一動,瞳中也亮起一絲生氣,她回道:「沒有。」

  許相夢原本空洞無神的雙眼不由得泛起一絲思緒,她相信夜央並不會無緣無故跟她提起百骨井。

  「百骨井旁本來並無那棵大榕樹,傳說那棵大榕樹是亡魂所化生,千百萬死於百骨井的亡魂……」

  夜央如此說道,許相夢是多麼不敢相信,那樣枝葉繁茂,奇美無比的一棵大榕樹,竟生長與這樣詭異離奇的傳說之上。

  「相傳數百年的高涯縣,封閉且窮困,縣內對於傳統的女子之徳極為看重,凡是女子的丈夫或曾許親的男子去世,他妻子或是未婚妻子都會投入百骨井以示忠貞……」

  聽夜央口中道出如此荒誕且慘無人道的傳聞,許相夢心上彷彿重受一擊,眉頭不由得深皺,目光流露出濃濃不滿與怒意。

  「一開始,有很多女子乃是被迫投井自盡,可越到後來,思想逐步深固,喪夫女子投井便成了一種意念,由幼時便深種女孩心裡,百骨井也真真正正地成為了埋葬無數屍骨的墓地。就這樣時日變遷,某一年,那棵大榕樹便長出,無人澆灌打理,卻長成了如今這樣繁盛的模樣……」

  許相夢從不知自古以來,生命對於一個女子而言,竟是這般一文不值,丈夫高於生命,貞潔高於生命,或許一切都高於她們的一條微不足道的性命。

  「此後,大榕樹和百骨井成了高涯縣的標誌,女子絕命以示忠貞屢屢不絕,百骨井成了最大的墳塋,大榕樹便是最深刻的墓碑。那處也成為高涯縣內最不幸的土地,象徵死亡,厄運,分離,斷情,幾乎再沒有人為欣賞那美景滯留,路過也都是匆匆離去。」

  許相夢細細聽完了夜央所道,那關於百骨井凄涼的傳聞。許相夢不禁猜測夜央說此的用意,難道他是想用這個傳說說明女子的性命自古便如此微薄,時至今日,依舊不變嗎?

  「夜師爺說這個傳聞,難道是讓我接受女子之命薄如紙這個荒謬可笑的道理嗎?」許相夢的語氣中悲憤相雜。

  「大人誤會了,如今的百骨井和大榕樹早已不似從前,它們是高涯縣內,最繁鬧之處的那一片禁閉,百骨井井水再無屍腐氣味,大榕樹卻依舊繁盛甚至更加繁茂,這表明,如今世代已不再像從前那般。」

  「可夜師爺沒有親眼看見林淑蓮撞死在棺木上,也沒有聽見那些人的言論,那口棺木也是百骨井,而人心更是,無情噬命。」

  許相夢這樣的神情,嚴肅中夾帶著憤懣,夜央從未見過她這樣。

  「那大人為何不妨相信,林淑蓮之死並非為了表明清白,而是她愛王大智,願意以死相隨呢?」夜央問道。

  「我才不信世上會有這樣的人,沒有人會為了任何人甘願捨棄自己的性命,即便是有血緣親情的父母子女也做不到!」許相夢回答得十分堅定,她絕信林淑蓮的死是被輿論所逼。

  「有,這世上曾經有過這樣的人,以後也會還會有。」夜央眼中泛起一絲莫名的悲涼。

  「呵,夜師爺倒是說得容易!」許相夢極為不屑說道。

  「我曾經為一個人不顧自己性命,冒著被火焰吞滅的危險,闖入大火之間,即便是真到了覺得自己要死的那一刻,我也無怨。」

  夜央說起此事並非此刻埋怨,他語氣淡然,瞳中霎時閃過的,是那時至今都不知為何緣故那般奮不顧身的自己。

  夜央還沒說完,許相夢便已聽出夜央說的那人是自己,莫非自己當真無情無義,在信誓旦旦地說出那句「堅決不信世上會有為他人不顧自己性命之人」的話時,竟完全沒想起曾經為救自己幾欲喪命的夜央。

  許相夢雙目不禁凝視著夜央,他此刻提起這事為何緣故,只是為了證明真的有那樣的人,還是別有用意?

  無論為何,許相夢心軟了,她對許林淑蓮一事的固執有一半是因為恨惡世道,還有另一部分是自責。夜央所說之事也是自己的親身經歷,叫她無以辯駁。

  許相夢暗暗在心裡勸服自己:許相夢,你就信了林淑蓮的死是因為她愛王大智吧,何苦自我糾纏,又為什麼不放過你自己呢?

  「大人,正如你所說,百骨井既是一口棺木,又是人心,我們不能改變歷史往事,也不能強硬扭轉人心,但我們更不能被心上那口無形的百骨井吞噬遇事對事的冷靜。」

  夜央說的沒錯,人心似百骨井,不僅只同於大榕樹下的那口百骨井的意義,更是人心深處的暗弱之處,它吞噬一切,讓人浮躁過消極,使人迷惘沉淪。

  許相夢瞬間明白了,這一刻之前,自己便是深陷心上的百骨井,思維偏激,事理不明,只聽夜央說的悲慘故事,卻不明白他真正的用意。

  正如夜央所言,如今的百骨井早已非原來的,它所有的標籤都是世人強加所給。以前的都過去了,更不能因為眼前的一事,而被掩蔽雙目錯認一切。

  林淑蓮之事畢竟是個例,惋惜可以,愧疚亦是,但以一蓋全就是大錯特錯。

  「夜師爺,我懂了!」

  正如今日在百骨井旁一樣,夜央又一次拽住了幾乎墮井的許相夢。許相夢凝視夜央的目光霎時變得柔和,夜央同樣,許相夢的固執放下便是他的心放下。

  許相夢與夜央彼此相視無聲之際,風吹跑滿地紙錢,墨綠青樹林,夕陽斜映下,二人重疊的影子,交織的心事。

  天色漸暗,許相夢推開房門進去,一眼便看見了桌上的請帖。

  「楊家兄妹的生辰宴,去還是不去呢?」許相夢問自己,也猜測夜央的心思。

  許相夢走過去拿起請帖,翻看也是認不得幾個字,她不過是心裡憂思,手上閑不下來。夜央晚飯又沒到廚房吃,許相夢也不知他躲在房裡搞些什麼玩意兒。

  「不如,去問問夜師爺去不去?」許相夢這一想便揮散愁容,扔了請帖就跑出房去。

  許相夢火急火燎地衝進了夜央的院子,抬手正要敲門,驀地卻又頓了住,心想:我要怎麼問才能不讓夜師爺懷疑我的用意呢?

  然而老天爺並沒有給許相夢足夠的考慮時間,她驚天動地地闖入,夜央早已察覺外頭的動靜。

  夜央由書桌起身,走到門前,透過門紗便看見許相夢站在門外,似是百般思慮,萬般猶豫的神情。

  許相夢淺淺愁容,微蹙著眉頭,那副思索而不得解的模樣,在夜央眼裡著實可愛。

  許相夢仍舊沒想到合適的說辭,夜央卻突然開了門。許相夢一臉的驚訝僵在臉上,雙眼瞪得圓滾明亮。

  「夜師爺!」許相夢乍地一出聲往後一退。

  許相夢又是一腳踩空階梯,全身往後傾倒,夜央迫急伸手,此情似曾相識,許相夢心上一悸,竟一把甩開夜央的手臂,狠狠摔在了地上。

  夜央驀地怔住,許相夢一把推開自己時的決絕而略帶恐懼的眼神,她究竟在想什麼?

  「啊!」

  許相夢扶著屁股站起來,這一摔可是滋味濃厚。許相夢瞥見夜央眉眼之間隱隱約約的愁緒,他盯著許相夢,試圖尋索她眼中的意念。

  許相夢心這下一亂,眼神恍惚著為尋找一個合適的借口,該如何解釋自己突然出現在夜央門前呢?

  「大人……」

  「夜師爺,你知道楊家兄妹送來生辰宴的事吧?」許相夢驀地閉眼自恨:許相夢,你這是用一個坑填另一個坑呀!你圓吧!

  話既然已經問出口,便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追問:「夜師爺你會去嗎?」

  許相夢的話讓夜央從一個憂思里跳脫,思索片刻便回道:「不去,大人若是想去,可以叫上金勁或者成牆一起前往。」

  「我又沒說想去!」許相夢乍地回道,對於夜央的回答,她心裡偷著樂,忍不住笑道:「我沒事了,就先走了!」

  許相夢一刻不待轉身跑出院子,心裡是又喜又憂,樂為夜央,憂也為夜央。

  「真是,許相夢你以後做事能不能先考慮好,不要那麼一驚一乍!」許相夢出了院門便扶著牆托著摔痛的屁股,一臉哀怨道。

  身上雖然摔得疼了,許相夢這心裡卻是樂難自已,僅僅是為了夜央那一臉決然回答的「不去」。

  「夜師爺他不去,他不去!哈哈!」

  許相夢看著是莫名奇妙地傻笑起來,她想或許夜央和楊景佳的關係並沒有她想象的那般親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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