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宿命終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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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牆帶著請帖來到許相夢房門前,敲門,之後便是恭敬等待。
「誰呀?什麼事?」
「大人,我來呈遞楊家送來的請帖。」
房內的許相夢拆散髮髻,一頭亂髮篷面,梳之不順。許相夢放下梳子便去開了門,這一頭亂髮可嚇到成牆。
「又是請帖,是紅是白呀?」
許相夢說著接過成牆手中的請帖,腦海里突然想起些什麼事。
「楊家姐弟的生辰宴……」
「你別說話!」許相夢忽地喝止。
許相夢制止成牆繼續往下說,她輕敲自己的腦袋幾下,這才想起王大智今日出殯,自己答應了王張氏要去一趟。
「哎呀,怎麼給忘了,不過應該還來得及!」許相夢自說自話地看了看日頭,便鬆了一口氣,問成牆道:「你剛剛說什麼,繼續!」
「哦,這是楊家送來的請帖,說是請你和夜師爺去參加楊家姐弟的生辰宴,時間是下個月初八。」成牆詳細道來。
「楊家?哪個楊家?」許相夢問。
「就是縣上開寧德錢莊的那個楊家。」
許相夢其實明白自己是明知故問,卻還是固執一問,得了答案,卻還是做不了決定。對楊景佳和楊景佑兩兄妹,許相夢並非害怕他們,只是心裡覺得躲遠些好。
「他們兩個,不是姐姐比弟弟大嘛,怎麼還同一日生辰呢?」許相夢疑惑道。
「大人說的沒錯,說來也巧,楊家大小姐和二少爺是不同年卻同月同日的生辰。」
許相夢才不想管別人的年年歲歲問題,而暗暗思索該去與否的問題,許相夢忽地又想這請帖是請的她與夜央二人,那夜央該是如何想法?
「夜師爺怎麼說?」許相夢問成牆。
「夜師爺只說讓我把請帖給大人您,別的就沒說什麼了!」成牆回答。
想完自己認為的「應當」,又要想夜央的想法,許相夢實在是沒多餘的腦子了。再說距下月初八還有些日子,而放下最重要的事是解決王張氏和林淑蓮之間的事。
「唉,先不管這個了,我先收拾收拾這一頭糟亂,等會兒你陪我去一趟西市街。」
正午過,許相夢和成牆匆匆忙忙走出縣衙,正要去往西市街王張氏家。二人迎面遇上了托著一兜瓜子,一臉愜意地磕著走來的金勁。
金勁一見許相夢二人,便趕緊將瓜子裝起來迎上去,問道:「大人這是要哪兒?」
「西市街西施包子鋪!」
「我也去我也去!」
金勁這一臉滿有興緻的笑容,許相夢真想不通他這笑臉何意?參加一個葬禮還能高興成他這模樣的大概只能是死者的仇人了。
二人變三人行,許相夢臉上愁態不散,雖然他們已然用各種方法驗證,錢有財那三人都不是林淑蓮的姦夫,可重點是他們信了不算數,要讓王張氏相信才算成功了結此事。
該如何叫王張氏相信?這著實是一個天大的難題。儘管許相夢他們幾個都是人證,他們可以跟王張氏道出證詞,甚至許相夢是知縣大人,話語權威,但是,許相夢又擔憂王張氏那固執己見的性子,即便是有理有據的勸說,她也不一定會相信,否則案件開始她就該相信仵作的驗屍結果和許相夢的決斷了。
「唉!」許相夢忍不住嘆氣。
「大人為什麼嘆氣呀?」金勁問。
「我在想怎麼勸王張氏相信林淑蓮根本就沒有姦夫,唉!」許相夢說著話還嘆起氣來。
「到時候就把我們試探的經過和結果都說出來,信不信就由著那王張氏了!」金勁倒是說得輕鬆。
「我怕去了說了她也不信,我怕到那時候老子會氣的想打人!」
許相夢舉著握緊的拳頭,話音剛落,金勁便心裡一顫,頓步不行,一臉僵硬著。
許相夢沒有幾步便發覺一邊的金勁不見了,回身便看見金勁跟石柱一般僵立在遠後方。
「你幹嘛呢,中風啊?」許相夢一臉嫌棄說道。
「大人,夜師爺不在縣衙嗎?」
金勁突然這樣問,許相夢自然而然要懷疑他的意圖,更何況有關夜央,她便猶豫更甚。
「你問夜師爺做什麼?」
「我想夜師爺要是在縣衙,我就替大人您請他一同前往,夜師爺比較冷……靜,讓他跟王張氏解釋,我想無論如何,夜師爺都不會氣得打人。」
許相夢這下可看透了金勁的心思,就因為她的一句「氣得想打人」,金勁就怕了,這會還要找夜央拯救他自己,以逃脫久久擺脫不去的,註定被許相夢恨揍的命運。
許相夢何嘗不想叫上夜央一起,他冷靜沉著,解釋起來也自然比自己妥當,可百骨井一事,許相夢對夜央,不得不防備。
「叫什麼夜師爺,叫什麼夜師爺!你是覺得本官不行嗎?」許相夢一臉不滿加憤怒。
西市街,依舊繁鬧。
燭火映白帳,黃幣燃盡灰,人活一世,死後棺木一口,死去之人是永遠超脫,活著之人便徒剩傷悲。
王大智所躺的棺木即將封棺,王張氏堂上痛哭無止,不乏哀客的凄涼靈堂,卻不見逝**子林淑蓮的身影。
「兒啊,你就狠心拋下娘一個人!」王張氏早已是泣不成聲,聲音嘶啞。
棺木合上,栓子狠狠嵌入,逝者不知聲響,活人卻是心痛淚流而束手無策。
「兒啊!」
王張氏撕聲吶喊之際,眾人驚詫之色突顯臉龐,原來是林淑蓮突然從側門衝撞過來,「砰」然一聲,林淑蓮一頭擊於棺上,一切發生只一剎那。
驚棺不動,血跡卻濃,林淑蓮失力全身依靠棺木滑摔地上。堂上之人皆露哀色,為這一場悲劇即將謝幕時毫無預兆展開的另一幕悲劇。
王張氏抽泣頓止,喪子之痛曾翳閉她的雙目,她確實曾希望林淑蓮死去,各種死法,正發生的此一種更是她滿心希盼的。
古往今來,夫死婦隨一直為世人所崇,作為一個女子,這樣死去甚至比百年安死更為人所稱道,如此彰顯的是女子對丈夫的忠貞不渝。
林淑蓮卧地奄奄一息,雙眼早已睜不住,她與死亡最後的拉鋸,只說了一句:「相公,我來了,等我!」
林淑蓮這一句聲音縱使微弱,卻深中王張氏的心。王張氏一滴淚落,真真實實,為的她的兒媳婦林淑蓮。
一陣過堂風吹起,熄滅了那隻將殘白燭。
靈堂之上寂無人聲,許相夢終究還是遲了一步,她所有的煩惱終歸無有,她再也不必為了思考如何說服王張氏相信什麼而愁煩,她一切為此事而生的思慮於林淑蓮死去那刻煙消雲散。
許相夢並不覺得死亡是一件可怕的事,從前落魄潦倒之時,也無數次親眼看見同樣困苦之人因飢餓,因冷寒而斃命。
許相夢往屋裡走去,金勁走上前去稍微檢查林淑蓮的身體,確認已經沒了氣息。
「大人,林淑蓮死了!」金勁的臉上也有一絲惋惜之色。
「林家媳婦這是隨她丈夫去了,是好事,這表明了她作為女子,對她相公無比的忠貞。」堂中有一中年婦人如此說道。
「是呀!」
「說的沒錯!」
堂中之人的林淑蓮的讚許聲不斷,可她既然已死,再多的褒獎又有何意義?生時為人所恥,死後卻得了無上讚許,許相夢看清了,原來這世道也不過如此。
「好,王林氏果然是我的好兒媳,我兒的好妻子!」王張氏開頭說道。
王張氏那句話深深刺痛了許相夢的心,原來這就是王張氏想看到的結局,逼死一個無辜的女子。
林淑蓮的生前,許相夢並不知曉太多,只知道她是包子西施,好手藝又美貌。短暫的一生,許相夢不知道林淑蓮有否留下遺憾,但她這樣的一生,在無相夢看來是失敗的,甚至不如自己從前吃喝玩樂賭逃亡的生活。
林淑蓮與王大智終究葬於一地,應了百姓口中那句聽似美好的「死而同眠」。可許相夢並不如此看待,她對林淑蓮,道不出的惋惜,驅不散的歉意。
「如果我早一點跟王張氏解釋清楚,林淑蓮可能就不會死了!」
縣城外的林間,一座新墓,墓碑上刻寫王大智和他妻子王林氏。送喪人早已離去,滿地紙花隨風飄走。
許相夢佇立墓碑前,久久無聲。成牆躲在稍遠處觀望,又時不時回頭往來路看去,一臉著急自語道:「這個金勁,怎麼去了這麼久還不回來?」
成牆心中急而憂,神色凝重不已,他想到許相夢這般會是因為愧疚她沒來得及救林淑蓮,而這樣無聲無色的許相夢比那個平日里怒罵恨揍成性的她更看著慎人。
終於,成牆等來了遠處匆匆走來的夜央和金勁二人。
「夜師爺你可來了,大人這樣站著一動不動一言不發一個多時辰了,我和金勁怎麼叫她喊她,她都沒反應!」成牆十分心急說道。
「金勁都和我說了,你們先回,大人交給我。」夜央盡量冷靜著。
「那好,我和金勁先回!」
金勁和成牆沿來路返回,風吹草葉,世間生機往往不為人所動,勃發有時,萎焉由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