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東兒
錢嬸給朱金寶介紹了一個年輕的寡婦,朱艷要親自去相看。
這女人的年紀不大,只有三十歲,小她哥十歲。
聽說家境不錯,死去的丈夫是個貨郎,留下一兒一女,人也長得好。
這女人是由她村裡的媒婆介紹給錢嬸的,聽說是自己要再嫁。
錢嬸帶著朱艷去村裡媒婆家暗中見過一次。
她家條件在村子里算是不錯的。有一套青磚大瓦房,還有50畝地,穿戴的挺好,更襯得女人嬌媚。
朱艷有點疑惑地問錢嬸:
「看她家的情況,有五十畝地,估計只能夠供她和兩個孩子生活無憂。但你看她戴在手上的那一對金手鐲,還有插在頭上的首飾,這些暫且不說。
她穿在身上的那套衣裙的料子,我沒看錯的話,應該是半兩銀子一尺的杭錦。她如何能穿用得如此闊綽?」
錢嬸沒看出,她身上的衣裙料子竟是那麼的奢華,吃驚得張大嘴巴。
不過錢嬸轉念一想,說道:
「她男人原先是個貨郎,會不會是以前留下的料子?」
朱艷搖搖頭回道:
「這料子是新織的,不是三年前的料子」,她男人是三年前去世的。
見朱艷皺眉,錢嬸說,她託人相看的幾個單身娘子,就她家條件最好,要不再請人詳細打探一下。
朱艷拒絕了,說道:
「何必費神?不管她是何原因有這般花費,只這一點,就不中,我哥供養不起她。我哥家的情況你也清楚,要找的是一個能吃苦耐勞,勤勞持家的女人,條件差些都無防。」
第一次相看失敗。 ——
這天桂花帶來了那個孩子的一些消息。
朱艷之所以托桂花暗暗打聽,就是為了不引人注意,以便後面的行事。
桂花的姨母的外甥女的小姐妹就嫁在陳家灣。只不過這時候你托我,我托你,中間頗費周折和時間。
朱艷原身的第一個孩子,名叫東兒,是個生下來就視力受限的孩子。
大約在他三歲的時候,他父親因病去世。
朱艷前婆婆在小姑子的唆使之下,一條麻繩把朱艷捆了,強行賣到了廟鄉村王家。
這才有了之後的大丫和牛牛。
說朱艷不恨是假的。那老太婆倒罷了,可她那小姑子卻是個嘴尖牙利,口甜心苦,唯利是圖的主。
老太婆就兩個兒女活下來,小姑子因為嘴甜獨得寵愛。
未出嫁前就指使老太婆一起欺負她,出嫁到鄰村后,也時常跑回娘家來不消停。
只要回娘家來就哭窮,娘家有什麼東西她看中的,就沒有拿不到手的,哪怕是朱艷曾經的嫁妝。
她前男人是個憨貨,閑時出外打工的一點錢,都交給他老娘收去了,然後老太婆再偷偷塞給她女兒。
但凡朱艷有意見,說一兩句,孩子眼睛有疾,需要錢診病之類的,惹來的不僅是老太婆的責罰,還有她老公的呵斥。
小姑子更是在一旁陰陽怪氣的挑唆,說朱艷是個缺德的女人,所以才會生下一個瞎子,就不要浪費錢了。
朱艷不知道,如果孩子的眼睛生下來時就開始治療,會不會能治好?所以這個恨,就像根刺一直長在她心裡。
自從朱艷再嫁入到廟鄉村后,陳家灣的那個孩子的一些事情,她託過她大哥打聽過。
最近的一次消息是,自從四年前她前公公和前婆婆相繼過世,冬兒就被她那小姑子領養去了。
家裡的房產田地都以託管的名義,交給了那女人保管。
之後她大嫂過世,朱金寶整日沉溺在酒杯之中,她再也難以託人打聽消息了。
可憐就是打聽到了,只怕她也無能為力,王家的婆婆也是個厲害的主,把她看得死死的。
這次桂花帶來的消息是,那女人接管了陳家的財產以後,不到一年,就以學徒的名義,把冬兒送給了下河村的劉瞎子做徒弟。
劉瞎子是個走街串巷的算命先生。
孩子才幾歲,就跟著劉瞎子四處行走算命,飢一餐飽一餐,還要忍受周圍大人小孩的捉弄欺負。
聽說前年淋雨得了傷寒差點沒命。當時他姑不管,一文錢都不出。
還是劉瞎子借錢買了幾副草藥,救活了東兒。現在繼續跟著劉瞎子走街串巷討口飯吃。
他現在還活著,真是個奇迹。
「可憐的孩子。」桂花流著淚說道。
「我不會讓我的孩子等多久的。」朱艷暗暗咬牙說道。
她心裡真的很痛,她想早一點見到這個孩子。
朱艷向車行打聽清楚了下河村在哪裡,第二天一早就雇了一頭大青驢,往下河村去了。
雖然一個女人騎著一頭大青驢,在鄉間小路上走,有點怪。但是,卻沒人敢惹她,惹到她也落不到好。
待朱艷到下河村時,已經是快中午了。
還沒進入下河村,在田邊遇到一個老農。
「請問下河村的劉瞎子在家嗎?」朱艷下了驢子很客氣地問道。
老農用奇怪的眼神朝她瞅了瞅。朱艷連忙掏出幾個銅錢塞過去。
老農看了看手上的銅子笑道:
「你來得不巧,劉瞎子去大庄村給陶家的小孫子算命去了。」
看在銅錢的份上,他又補充了一句:
「陶家的小孫子今天做滿月酒。你若要尋他,就往最熱鬧的那家去找,保管找得到。」
朱艷又問了大庄村的路怎麼走,還好就在下河村的附近不遠。
朱艷沒多久就到了大庄村。
站在村口往村子看,那家應該就是陶家。
他家門口坐滿了人,地上散落著一片紅紅的鞭炮紙渣,門前和院子擺了一些桌子椅子,看來是快要擺酒席吃飯了。
朱艷騎著驢子往那邊去。
他們村的房子還是比較密集的,一家挨著一家,每家之間都隔著一條巷子。
經過相鄰兩家的一條巷子口時,聽見小孩子的嬉笑罵聲。
「打!」
「打死他!」
「嘻嘻,好玩」
原來巷子口裡面有五六個小孩子,正嬉戲玩鬧著,往一個蹲在地上的孩子身上扔石子。
那孩子雙手抱頭,蹲在地上一聲不吭。
朱艷縱著眉頭,她如今是最見不得孩子受欺負了。
朝那些孩子呵斥了一聲,可那些熊孩子根本就不怕,還有兩個轉身往她身上扔石子。
「叭」,朱艷一甩手上拿著的馬鞭子。
響亮的鞭子擊打聲傳來,那幾個熊孩子頓時嚇的往另一頭跑去。
朱艷看看那孩子,那孩子還是抱著頭蹲在那裡。
她跳下驢子,緩步走到那個孩子身邊蹲下來,和藹的說道:
「他們都被我嚇跑了,你是誰家的孩子?快回家去吧,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那孩子還是維持著原姿勢沒動,像沒聽見似的。
朱艷心裡越發憐惜,想到她的東兒是不是也像他這樣,在她沒看見的時候也是這樣被人欺負。
她伸手憐惜的摸摸他的頭髮,柔聲說道:
「別害怕,阿姨送你回家吧。」
這時,她看見那孩子抱頭的手指似乎動了一下。
朱艷從衣兜里拿出一個彈弓,對他說:
「阿姨送你一個好東西。要是他們還欺負你,你就用這個打跑他們。」,說完塞到那孩子的手上。
這彈弓是給牛牛做了玩的,做好了還沒給他,放在她的衣兜里。
那孩子用手指捏捏彈弓,終於放下手臂,慢慢抬起頭對著朱艷。
朱艷瞬間似乎被一陣電流從身上傳過去,麻木得不能動彈,睜大了眼睛。
那張臉!那張臉,她的記憶里非常深刻。
夢中見過無數次的那張臉,她怎麼會不認得!
那張臉上,那雙無神的眼睛睜著,似乎想看她,卻又很迷茫。
那孩子似乎說了聲謝謝阿姨。
朱艷身子動了,一把抱住他,撕聲叫了一聲:
「我的東兒!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