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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可憐又可笑

  在接到為程之素特聘的私人醫生的電話後,沈穆廷趕早就回到了S市。


  此刻,他正在程之素的公寓臥室裏。


  程之素臉色蒼白,形容瘦削,她頹然地靠坐在床頭,醫生已經離開。


  “為什麽不肯配合杜醫生治療?”沈穆廷長腿交疊,坐在靠窗的沙發裏,眉頭緊蹙,神情不悅。


  程之素的視線從門口移開,緩緩落到沈穆廷身上,淒然一笑:“半死不活的,還不如就這樣讓我自生自滅。”


  其實,她這麽一說,不過是想博得沈穆廷的同情和心疼。


  自從回國後,她發現自己與沈穆廷的距離已經越來越遠了。


  沈穆廷對她的細心照顧,隻是顧及她這個病人,隻是他的責任感在作祟。


  可是,她不需要!不需要他的責任感!


  她要他的愛,她要沈穆廷,隻屬於他一個人的沈穆廷!


  而這一切,原本屬於她的,全部被阮清歌奪去了!


  在陳助理那兒得知沈穆廷陪阮清歌去瑤鎮後,她更是咬牙切齒地恨,她憤怒,她暴躁!

  可是,阮清歌是名正言順的沈太太,是他沈穆廷的妻子,她隻能對此在心裏憤恨,除此之外,什麽都不能做!

  她發現,自己的病情竟然成了留住他,讓他看她一眼的唯一籌碼!


  “胡鬧!”沈穆廷厲聲嗬斥道,隨後又覺得自己語氣有些重了,而病中的程之素又特別敏感,於是將語氣放溫和:

  “隻要找到與你配型成功的人,就可以馬上做手術,手術成功了,你依然可以像常人一樣健康地活著。”


  “嗬!”程之素忽然冷笑出聲,蘊滿悲傷的眼沉沉地盯著沈穆廷俊朗的側臉,哀聲說道:“可是,這世上到底有什麽值得我活下去的理由呢?”


  “之素,”沈穆廷的視線從窗外移回來,從沙發上起身,慢慢走到她床邊,俯視她,麵上什麽表情也沒有:“你應該想想你的父母。”


  程之素抬起眼看著麵前身材高大的男人,隻覺得眼眶發熱,她多麽希望他說的是“之素,你還有我,你想想我”。


  然而,這隻是她的臆想。


  程之素猛然坐直身體,一把拉住沈穆廷的手臂,將他的掌心貼在臉上,反複摩挲。


  沈穆廷一愣,想抽回自己的手,卻被她死死抓住,他怕自己的蠻力會傷著她,便沒有再推開。


  片刻,她抬起臉,哀哀地說:“穆廷,你知道嗎?你才是我活下去的理由,不管是在美國還是在S市。穆廷,我一直愛著你啊!”


  沈穆廷雙唇緊緊抿著,神情十分嚴肅,他將頭撇向一邊,沉沉地開口:“之素,我已經結婚了。”


  “你愛她嗎?”程之素質問道,蒼白幹裂的嘴唇都在發抖,她的樣子仿佛是從地獄裏來的一個鬼魅。


  沈穆廷沉眼盯著她,可是目光遼遠,根本沒有落在她身上,好像在看著遠方。


  “穆廷,你忘了嗎?是阮家逼走我的,是阮清歌害了我的!

  “這件事,與清歌沒有關係。”沈穆廷薄唇輕啟,寒聲否定了她的話,眸色越來越冷,“之素,你別這樣說她了,我曾因為這件事對她誤解很深。”


  程之素被他的話驚住了,他為什麽會這麽說?他怎麽知道阮清歌與此事無關?


  想到這兒,她心裏生出一絲恐慌。


  她顫聲開口:“所以,你是在埋怨我冤枉了她嗎?”


  沈穆廷凝眼看她:“我怨自己。”


  太過自以為是,太過狂妄,太過自私!


  他說他怨自己!

  程之素心裏難受的緊,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他不是一向很不喜歡阮清歌的嗎?她過往的努力都白費了嗎?僅僅是兩年……怎麽就變化這麽大呢?


  “你愛過我嗎?”程之素深吸一口氣,忍著胸腔裏令人窒息的痛,哽聲問道。


  沈穆廷眼角顫了顫,輕輕垂眸,猶豫了片刻,似乎是在斟酌字句。


  然而,一開口,隻是簡簡單單的“對不起”。


  他淡聲說:“之素,對不起!你好好養病,我……明天再來看你。”


  說完,轉身欲走,剛走到房門口,拉住門把手,程之素就跟發了瘋似地爬下床,赤腳跑到門口,從身後緊緊抱住沈穆廷。


  她帶著病態的手,緩緩撫摸著沈穆廷的胸膛,臉頰緊緊貼在他的後背上,隔著厚厚的大衣,想感受到他的體溫。


  她緩緩地說著:“求你,不要走!我可以不要名分,我什麽都不要,隻想陪在你身邊。”


  沈穆廷背脊驟然僵硬,他用力掰開她的手,轉過身來,麵色青寒,冷聲說道:“之素,你不該這樣的!”


  他認識的程之素,高傲明朗,定是不會說出這般荒唐話出來的!


  “你不答應我,我就放棄治療,放棄手術!”程之素決定破釜沉舟,孤注一擲地賭一把,她尖聲說道:“我不如去死!”


  沈穆廷眯眼盯著她,聲音冷得都快結冰了:“你知道的,我最討厭受人威脅。你,好自為之。”


  說完,毫不猶豫,邁步走了出去。


  你,好自為之?


  他的意思是說,如果她再死皮賴臉地往他身上貼,就讓她自生自滅,不管她死活了嗎?


  她緊緊捂住自己的胸口,兩腿一軟,頹然地癱坐在地上,緊緊盯著沈穆廷涼薄的背影,她的眼裏閃過深深的怨恨。


  阮清歌,你也別想好過!


  ……


  絲源廟香火十分旺盛。


  大門右側許願樹上紅絲帶飄飄揚揚,上麵是用墨汁寫的祈福話語。


  大堂內金鍍的菩薩盤坐在高台,俯視著芸芸眾生。


  善男信女們虔誠地一步三叩首,將供香插在香爐裏。


  清歌點了三柱香,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插進香爐,以防將其他人的擠掉。


  閉眼在心中默念。


  一求家庭和睦,二求親人安康,三求姻緣圓滿。


  完成跪拜禮後,她起身朝門外走去,將方才寫好的紅絲帶綁在門前的許願樹上。


  回頭望了一眼絲源廟,微微一笑,然後一身輕鬆地下山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自己離開的那一刻,大堂內,有個小孩子跪在蒲團上,伸手插香時,不小心擠掉了先前人插的一柱香。


  那柱燃了沒多久的供香從中間折斷,恍然落進香灰中,火星驟然熄滅,埋沒了蹤跡。


  那柱香,正是清歌的……


  清歌下山時,夕陽已然西下,天邊的雲霞紅似火,樹葉也被染了色一般,仿佛浸染在鮮豔的油彩裏。


  她上山的時候,想著山上大概是沒有信號的,索性把手機關機了,這樣還能省點兒電。


  這時,她一邊朝住處趕去,一邊給手機開機。


  剛將手機打開,就發現有沈穆廷的三個未接來電。


  她正打算回撥過去,然而又有一通電話打進來。


  “阮清歌。”女人冷冷的,帶著諷意的聲音驟然響起。


  聞聲,清歌先是一愣,而後立馬反應過來。


  是程之素。


  她眉頭緊蹙,緊緊握著手機,眼裏帶著困惑。


  而後,心裏慢慢浮上一陣涼意。


  她想到了那個孩子,從她身體裏流出來的孩子,那是她身體裏的血肉!

  嚴格意義上來說,程之素是間接害她流產的人。


  那晚,就因為一通電話,她就與孩子陰陽兩隔了……


  她心裏可以有怨,卻也隻能放在心裏。她沒有任何辦法為自己的孩子討回公道。


  沒等清歌回話,她又開口了:“聽說你和沈穆廷去旅遊了?”


  言語挑釁,依然是濃濃的嘲諷意味。


  “嗯。”清歌輕輕應了一聲,轉而又淡淡地問:“你特意打電話來就是問我這個問題的?”


  真是好笑,找沈穆廷竟然找到她這兒來了,清歌無奈地想著。


  程之素掩嘴輕笑了一聲,眸中閃過一絲陰狠,咬牙問:“你心裏是不是特別得意?”


  清歌懶得再回答她,一邊走路,一邊靜靜地聽著程之素說,麵無表情,也沒去掛斷電話。


  “不過,”程之素繼續說著,說到這兒還故意停頓了一下,“他現在應該不在你身邊吧?你一個人在那裏嗎?”


  “這與你有什麽關係嗎?”清歌眸子裏涼涼的,聲音冷然。


  “唉,怎麽會和我沒關係呢?”程之素冷冰冰地笑著,補充說道:“如果不是因為我,沈穆廷也不會把你一個人扔在那裏啊!”


  “阮清歌,真的很抱歉。”程之素卻是半點都沒有抱歉的感覺。


  “你什麽意思?”清歌手指又不知不覺收緊了。


  “我的意思是,沈穆廷一得知我不舒服,就趕回來了。”


  “我真的很開心,很感動,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在意我。”程之素在那端得意揚揚地說著,全然不準備聽清歌的回話。


  清歌心裏忽然一陣疼痛,幹燥冰涼的風吹入眼底,眼睛也開始酸痛起來。


  然而,她腦海裏卻猛然響起了沈穆廷對她說過的話。


  他曾說過愛她,他這種不輕易說愛的人,對她說愛了。


  隻需等程之素痊愈了,他對程之素便可以功成身退了。


  清歌恍恍惚惚地想著,認為自己應該相信他這一回,他可是她仰慕了許多年的沈穆廷!


  想到這裏,心竟然出奇地靜了下來。


  她淡然一笑,輕聲說:“你幹嘛和我講這個,與我有什麽關係呢?”


  程之素聽見阮清歌這種雲淡風輕的語氣,心裏不舒服極了,她好像又想到了什麽致命性的話題,軟聲說道:

  “你就沒有想過嗎?他以前不是恨你入骨嗎?怎麽現在態度轉變這麽大呢?你有想過這是為什麽嗎?”


  清歌有些失神了,她強製自己不去糾結這個問題,隻想好好地安然地同他走下去。


  她平靜地回答:“因為他愛我。”


  然而,那邊,程之素好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哈哈大笑起來,她在那邊咯咯直笑,等緩過氣來了,才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淚。


  “阮清歌,你真是又可憐又可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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