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清歌十八歲
阮清歌流產了?難道就是在她給他打電話的那晚?他心裏驟然閃過強烈的不安。
“什麽時候的事?”他逼迫自己冷靜下來,沉聲問。
“哼!”覃婉心裏分外不滿,冷哼一聲,“你竟然還好意思問我什麽時候的事?幾天不歸家,你別告訴我是出差,沈氏什麽時候需要你這個大老板撇下家裏身懷六甲的老婆出差了?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肯安分下來?”
沈穆廷被母親吵得頭皮發麻,幹脆直截了當的說:“我找到之素了。”
覃婉氣得頭痛,她按了按太陽穴,冷冷道:“所以,你要撇下清歌,和你的舊情人雙宿雙飛嗎?沈穆廷,我怎麽會生下你這麽個鐵石心腸的兒子啊?”她咬牙切齒地斥罵著兒子。
沈穆廷沉默了片刻,平淡地說:“我會處理好的。”隨即,便掛斷了電話,眼底平靜地看著窗外,空曠的天空幾乎沒有雜質,他的心卻波濤洶湧。
覃婉趕到醫院時,阮太太宋姻和陸芝芝正打算攙扶著清歌去花園裏曬太陽,剛走出房門,就見覃婉神色匆匆地朝這邊趕來。
她眼眶通紅,拉住清歌的手,抽抽噎噎道:“清歌啊,你這孩子,出了這麽大的事,你今天才告訴我。叫我怎麽說你才好?”
清歌微微扯了扯嘴角,語氣淡淡說道:“都過去了,您不要放在心上。”
清歌的精神看起來還不錯,隻是雙目無光,看什麽都是淡淡的,好像對什麽都不放在心上了,這樣子,倒是與她身邊信佛的宋姻很像。
可是,正是她這樣淡漠疏離的樣子,覃婉看在眼裏,才更加難受。
“穆廷這孩子太不像話了,現在還在出差,他也是剛才才得知你住院的消息的。清歌,你不要怪他。”
清歌沉沉地看了覃婉一會兒,沒有吱聲。
覃婉又說:“清歌,媽這是來接你去老宅的,女人小產啊,要好生保養著身體,否則將來會落下病根。”
她話音剛落,阮清遠已經走了過來,他冷冰冰的聲音毫不留情地插了進來:“回沈家?覃阿姨,清歌的孩子可是在沈家眼皮子底下流掉的,之前怎麽沒說照顧清歌好好養胎呢?您兒子現在都沒有現身,他該是有多高貴啊,自己孩子的死都不能讓他露麵嗎?”
阮清遠眼神淩厲,話語刻薄,一字一句,如刀子一般插在覃婉心裏,也插在了清歌心上。
覃婉被他說得手指顫抖,身形搖晃,啞口無言,心裏隻念叨著,她這兒子簡直是太渾了!
“清遠!”宋姻一向脾氣溫和,見兒子這樣盛氣淩人的模樣,皺了皺眉,阻攔道:“清遠,覃阿姨是長輩,你怎麽能這麽對她說話呢?”
轉而又看向覃婉,歉疚地說道:“親家母,清遠也是太擔心他妹妹了,一時著急,說了重話,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見怪啊!”
覃婉擺了擺手,歎了口氣:“不不不,清遠這孩子沒有說錯,這都怪我們家穆廷,他太不懂事了!唉,我都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前段日子,老太太知道清歌懷孕了,高興地跟個孩子似的,興衝衝地硬拉著我跑去廟裏求了個平安符,想等著孩子出世時給他佩上,現在這孩子沒了,叫我怎麽同她老人家交待啊!”
覃婉一邊哀哀歎著,一邊揩了揩濕潤的眼角,宋姻也被她說到傷心處,小聲抽泣了起來。
清歌心裏已經痛得沒有直覺了,她麻木地看著麵前這兩個不停抽泣的女人,眼裏平靜地恍若一潭死水,片刻,她忽然開口:“你們別哭了,孩子沒了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覃婉和宋姻,以及阮清遠和陸芝芝都轉過頭看著她,滿臉驚詫。
清歌淡淡地看著他們,聲音無波無瀾:“我和沈穆廷決定離婚了,孩子離開,正是一件好事。不然生下來沒有一個完整的家庭,於他而言,也是一種罪孽。大人造下的孽,讓他一個孩子來承擔,這太殘忍了。”
四人皆一陣愕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倒是覃婉,率先開了口,她眼睛睜得老大,麵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清歌,你隻是一時悲傷過度,所以才說這番話的對不對?這些話不作數的對不對?”
“不是的,其實上一次差點兒流產時我就已經有離婚的打算了,後來想著,再給自己一個機會吧,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可是,孩子都沒了,要家幹嘛呀?”清歌淒楚一笑,神色間盡是無奈,“覃阿姨,希望今後阮氏還能與沈氏一如既往地合作,如果不能,還希望沈氏能與阮氏和睦相處。”
她顧不得那麽多了,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隻希望沈穆廷還能心存一絲善意,看在老天讓他找到了程之素的份上,他能放過她一條生路,也放過阮氏。
覃婉頭腦一片空白,她幾乎不能接受,剛剛得知了孫子的死亡,現在又得知兒子與兒媳即將離婚,這一個接一個的噩耗,宛若晴天霹靂,炸的她頭暈眼花,辨不清方向。
她向宋姻求助,拉住宋姻的手,懇切地請求道:“親家母,你勸勸清歌吧!怎麽就非要鬧到離婚呢?”
宋姻看了眼低垂著頭的清歌,那孩子近些日子瘦得不成樣子,她做母親的看在眼裏隻覺得心疼,她抽出自己的手:“雖然我也不希望孩子們鬧到離婚的地步,可是清歌做出這個決定,一定是深思熟慮的,我尊重她的選擇。還請親家母不要為難她了。”
這些話,仿佛把覃婉卷入了深深的穀底,她頹喪地看了一眼清遠和陸芝芝,那兩人皆是一臉冷漠地看著她,仿佛麵對仇人一般。
她的心微微瑟縮,轉而又看向清歌,清歌始終低垂著頭一言不發,說完那個決定後,就宛若置身事外了。
罷了,罷了,她身子已經疲憊無力了,從走廊到大門口的路上,差點摔跤,老王想扶住她,卻被她攔住了。
覃婉這一下叨嘮,清歌也沒有心思再去花園了,幹脆回到病房,坐在床上看電視。
遙控器握在手中,按下一個頻道又換了一個頻道,沒有辦法定下心來好好看一部劇。
陸芝芝搶過她手中的遙控器,挺直脊背站在她麵前,“你真的決定離婚了?”她的表情很嚴肅。
此時宋姻已經回到阮家了,阮清遠沉著臉窩在沙發裏一言不發地瞅著清歌。
清歌盤腿坐在床上,抬眼看向陸芝芝,輕輕點了點頭:“嗯,決定了。”
芝芝沉默了片刻,周圍的空氣也跟著靜了下來,隻聽得到彼此均勻的呼吸聲。
“其實,我覺得,你們還沒有到離婚這一步的。”芝芝歪著頭想了片刻,繼而說:“有時候,我覺得沈穆廷是有那麽一點兒關心你的,雖然我挺煩他的,可是……”
“芝芝,你不要再說了。過不下去就是過不下去了,而且他的關心隻不過是一種愧疚罷了。”清歌聲音驟冷,毫不留情地打斷她。
坐在沙發裏,始終黑著一張臉的阮清遠猝然開口:“想離就離吧,清歌,我現在很後悔,當年就不該讓你嫁給那混蛋。”
是的,他稱呼沈穆廷為混蛋。自他知道妹妹清歌喜歡沈穆廷,一直追在沈穆廷身後不離不棄時,而沈穆廷始終板著一張臉無動於衷時,他們之間就漸漸生了嫌隙。
他們之前曾是玩的很好的鐵哥們的,不過,他們的關係最終在二十三歲那年決裂了。
五年前的一月一日,是清歌的十八歲生日。可是那丫頭卻躲在英國,任他怎麽勸都不肯回來。
她說:“哥,我真的害怕回去。看到他們親密無間,幸福快樂的樣子,我真的會嫉妒,我會埋怨,為什麽在他身邊的不是我?我喜歡了他那麽多年,為什麽他從來不肯看我一眼。我承認我內心狹隘自私,可是哥,我真的很難過……哥,求求你了,讓我留在這裏吧!”
阮清遠通過越洋長途,都能感受到妹妹悲傷絕望的心情。他這個妹妹啊,從小被家人捧在手心裏長大,任性逍遙慣了,卻因為一個沈穆廷,變得這麽卑微,竟然哀求他讓她當個縮頭烏龜!
她一個人在異國她鄉孤苦伶仃,而沈穆廷呢,卻仿佛擺脫了一個巨大的麻煩,與程之素相愛相親!
他曾經記得,小時候他和沈穆廷開玩笑,問過他:“你是不是喜歡我妹妹清歌?”
沈穆廷愣了片刻,忽然很嚴肅道:“喜歡啊!”
曾經的喜歡,難道他就忘了?還是說,他隻不過將它當成兒時戲言,經年過後,說忘就忘了?
……
於是,清歌十八歲生日的那晚,他憤憤然衝到沈穆廷家門口,把沈穆廷約了出來。
那晚明明是月初,月亮卻出奇的圓,清遠還想著,若是清歌在就好了,在這麽好的夜晚,他可以帶著她去以前經常去的小餐館,胡吃海喝一頓,清歌最喜歡那樣小碟小樣兒的家常菜了。
“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夜色下,沈穆廷穿著一身居家服走到阮清遠麵前。
“和程之素分手,娶清歌。”阮清遠沉眼看著他,麵色緊繃,直接簡潔明了地說出了他的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