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鹽鹼中學
地處創業村與塘沽城區之間的鹽鹼村，有一所鹽鹼中學，是創業村小學的對口學校。
鹽鹼村人口成分比創業村複雜的多，很多外來遷移人口和打工者，平房與樓房雜居。
鹽鹼中學，又兼「塘沽電子技校」、「天津第五軍校」，學生魚龍混雜，妥妥的一所三流雜牌中學。
胡馬力和薛潘去了十五中借讀，借讀費是三千每人。許小桃開學見到了僅比她少兩分的劉琳，心裡的失落平衡了大半。她想劉琳家條件那麼好，還來鹽鹼中學讀初中，也不去借讀，自己也沒什麼意難平的了。
鹽鹼中學也是一個年級就一個班。許小桃的班主任叫秦秀榮，四十大幾，接近退休年齡，負責政治課的教學。秦秀榮曾經當過許明珠、孫燕秋和趙斯文的班主任。
許小桃當了數學課代表，數學老師叫吳文清，三十幾歲，短髮，戴眼鏡，五官清秀，身量苗條，談吐穿著都透著高潔素雅，簡直是這所學校的一股清流。許小桃很喜歡吳文清，吳文清對許小桃也很是看重。
許小桃班級有一對漂亮的雙胞胎男孩，哥哥叫齊勝，弟弟叫齊利。許小桃初中的第一位同桌，就是齊利。
剛開學，許小桃還有些拘謹，齊利很活潑，主動和許小桃聊天，兩人一個星期就熟悉了。然而第二個星期，齊利的缺點就暴露無遺。他的衣服、鞋、書包、文具袋上面都是黑黑的油漬，經常不刷牙不洗臉就來學校。他幾乎每天早上都遲到，遲到了剛坐下就從書包里掏出早點，肆無忌憚地大口朵頤。
有一天早上齊利來了沒從書包里掏早點，許小桃有點奇怪，就問齊利，「今天不吃早點了？」齊利眯起眼，咧開嘴笑了，「嘿嘿，剛才到了學校突然想拉屎，就先去了廁所。拉屎時覺得無聊，就把早點掏出來吃，邊拉邊吃，邊吃邊拉，簡直爽死了！」許小桃瞠目結舌，胃裡一陣痙攣，差點把早飯吐出來。
齊利還經常從書包的側兜里掏出滴著水的葡萄、黃瓜、西紅柿等各種蔬菜水果，一邊吃還問許小桃吃不吃，許小桃看看那些蔬菜水果上掛著的泥點，微笑搖頭。
坐在許小桃前座的是周婷，周婷的同桌是整個班級最壞的「小魔頭」——蔡新志。蔡新志個頭不到一米六，板寸頭，留一撮流氣流氣的劉海。仗著在第五軍校的結拜大哥，蔡新志牛氣哄哄，誰不聽他的他就揍誰。許小桃她們暑假都在外面玩，曬得比較黑，蔡新志就管創業和楊北的女生叫「鐵道游擊隊」。
許小桃和周婷最早的「性教材」，就是蔡新志給齊利講的「小電影」，他繪聲繪色，忽男忽女，極盡露骨之能事。
自習課，班裡很多人在說話，有的還打牌、吃東西。蔡新志雖然壓低了聲音，許小桃和周婷還是聽得一清二楚。她倆面紅耳赤，一直憋著笑，等到回家路上把蔡新志和齊利吐槽了一路。
蔡新志跟齊利除了聊「小電影」，還有鹽鹼村同學的各路「情史」。「班花」張文是個白富美，鹽鹼村的男生小學時有百分之九十都喜歡張文。張文會跟他們開玩笑，但不會動真心。蔡新志憤恨地說，「我也喜歡張文，但她根本不拿我當回事。每次看到她跟別人打情罵俏的騷樣，真讓我受不了!」
蔡新志雖然嘴硬，但對張文還是不死心。他有時拿兩個鐵棍，夾著死老鼠，追著張文全校亂跑，其他幾個鹽鹼村的男生也跟在蔡新志後面一塊追張文。張文一邊尖叫著跑，一邊嬌俏地笑，惹得蔡新志和那些男生們意亂情迷，叫苦不迭。
跟張文最要好的兩個女生，一個叫董洋洋，一個叫李萍，都是很自信的小胖妹。她們三個進班時，經常要高調亮相。先是踹門進來，然後大聲唱著歌回到座位。李萍的五官還算鮮明，董洋洋卻是腫眼泡，眯縫眼，塌鼻子，加上走路時喜歡雙手攥拳，只倒換小腿，活脫脫一隻可愛的小母熊。
許小桃她們的第二個「性教材」，就是張文帶到班級的一本叫《交換初夜》的「小黃文」，裡面的細節比蔡新志講得更細緻，更露骨，更誘惑。全班女生傳著看完，全班男生又傳著看。《交換初夜》的女主叫甄雅娟，董洋洋不認識「甄」字，聊起這本小黃文都是「嘛（四聲）雅娟」……
鹽鹼村農貿市場旁邊，有一家出租小說的小書屋，裡面有一面牆，全是小黃文。許小桃第一次去時驚呆了，感嘆這麼多小黃文，夠全校人手一本了。許小桃抵住誘惑，租了兩本《還珠格格》。
挨著小書屋的是一家文具店，許小桃她們是文具店的常客。有時一個人只買一根筆，也要跟去一群人，把文具店裡的各種文具、小禮品都賞玩個夠才離開。店老闆人很好，是位熱情的大姐，從來不嫌人多耽誤做生意。許小桃她們從她這買過很多文具、書皮和明星海報。許小桃買的第一張海報是韓國組合NRG。
張文她們三個從一開學就發現了徐天這枚小帥哥，上課下課總盯著他看。尤其董洋洋，下課經常站在講台上唱歌，一邊唱一邊瞄著徐天，張文和李萍就在旁邊嘰嘰嘎嘎地嘲笑她。
徐天這塊「唐僧肉」，從一入學就成為了各班級矚目的焦點。最早出手追他，也是追得最猛的女生叫楊蕾。楊蕾長得人高馬大，談吐打扮也很成熟。她不知道聽誰說了徐天和許小桃小學的事，課間在校園裡一看見許小桃，就上去拉住許小桃的胳膊，和她手挽手，顯得特別親密，許小桃每次都尷尬地不行，又不好意思推開楊蕾，只能假笑。
開學一個月，楊蕾就把徐天追到了手。許小桃聽到這個消息，心裡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徐天終於想開了。但許小桃還是不喜歡楊蕾與她親近，看到楊蕾就盡量躲著她。
小魔頭蔡新志一如既往的橫行霸道，他找許小桃抄作業，一開始只抄代數和幾何，許小桃借給他抄。後來又要借語文和英語。許小桃煩了，「不借。」蔡新志假裝哀求，「許小桃同學，許小桃姐姐，你就借我抄一下嘛？」許小桃心想有一就有二，不能慣蔡新志這毛病，「我就不借！」蔡新志看齊利和幾個男生都在看他覺得很沒面子，惱羞成怒，「許小桃，你別給臉不要臉，操你媽的！」許小桃忍無可忍，「你才不要臉，操你爸爸！」蔡新志被許小桃罵的愣了幾秒，又惡狠狠地說，「你別以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打你！」許小桃也狠狠瞪他，「你打呀，」又用手指指了下腦袋，「你朝這打！」蔡新志氣得雙眼圓睜，突然又噗嗤笑了，「呵呵，行，許小桃，你夠狠！你給我等著！」許小桃給了他一個大白眼，「看你能怎麼樣，告訴你，我什麼都不怕！」
許小桃以為蔡新志會扎她的自行車胎，放學時發現自行車很完好，心想蔡新志就是嘴上會耍狠，其實是個紙老虎。
趙斯文考上了天津市裡一所職業高中，軍訓回來后還一直穿著那套寬大的迷彩服耍帥，教許小桃和孫小倩打軍體拳。許小桃不喜歡那套軍體拳的姿勢，不好好學，看到嬌小的趙斯文像個機器人一樣，擺弄寬大的四肢，她和孫小倩頻頻笑場。
許小桃她們第三個「性教材」，也是最直觀的一個，是放學路上遇見的暴露狂。一天，許小桃和孫小倩、周婷放學，騎自行車到了路上最偏僻，最荒涼的路段時，看到路邊一棵小樹後面有個男人在解褲子。許小桃以為他在小便，不料她們剛騎到他旁邊，那男人猛地轉過身，朝許小桃她們抖動那塊黑色的皮肉。許小桃看了那皮肉幾秒才反應過來，大聲罵了一句，「你有病啊！操你媽!」孫小倩和周婷嚇壞了，「別罵了，快走！」三人慌忙騎車離開，等許小桃再回頭，那男人朝相反方向走了。
許小桃她們往前騎了一段，看到趙玉梅和劉琳等幾個楊北的女同學在等她們，趙玉梅她們也被那暴露狂嚇到了。
第二天，許小桃在包里放了把摺疊小刀，在車筐里放了半塊板磚。
千禧年元旦，學校組織去塘沽文化館看的電影《沒完沒了》。許小桃和孫小倩坐在第一排的最右邊，挨著班主任秦秀榮。影廳里很悶熱，許小桃和孫小倩輪流跟秦秀榮借她那瓶農夫山泉的礦泉水喝。那瓶水上面是可以吸的瓶蓋，秦秀榮一次次把那瓶蓋擰下來，面無表情地遞給許小桃和孫小倩。後來許小桃明明不渴了，還是跟秦秀榮借水，她就想看看秦秀榮什麼時候會表情嫌惡，不再偽裝。直到把那水喝得還剩一點，秦秀榮的表情都崩住了。許小桃偷笑，讚歎秦老師的控制力。
元旦那天，傍晚吃飯，陳玉蘭悶悶不樂，眼含淚光。許小桃問，「媽，你怎麼了?」陳玉蘭抹了把眼淚，「你姑姥，犯精神病了，尋死覓活，跑八米溝趴著去了，差點沒凍死！」許小桃一驚，眼圈也紅了，「姑姥為嘛要尋死啊？」陳玉蘭嘆了口氣，「哎，就從你二姨搞對象，結婚，二姨夫老家是東北黑龍江那邊的，你姑姥總怕二姨夫把二姨帶走。之前就總拿小線繩勒自己脖子，勒得都是青紫的印兒。姑姥她爸爸就有精神病，喝葯自殺了，估計你姑姥有遺傳，這要是真有個好歹可怎麼辦啊……」說著嗚嗚哭了起來……許小桃也哭了，許明珠和許家棟都嘆氣，大姐許彩虹像是聽懂了，也眼泛淚光。
農曆新年前夕，許小桃小學畢業后的第一個生日，收到了姜海潮送她的生日禮物，是一個精美的音樂盒。黑色的底座，上面是鏡面，鏡面上是三個鏡面小球，小球可以拿下來，放上去就會隨著音樂旋轉。姜海潮派班長薛潘給每位同學都買了生日禮物。
許小桃給音樂盒上弦，聽著《致愛麗絲》，看著小球在鏡面上翩翩起舞。小球里浮現出姜海潮和同學們曾有過的美好時光……
許小桃正陶醉著，突然看到陳玉蘭急急火火進了正房，開口就是哭聲——「小桃啊，你姑姥沒了，上吊死了啊……」
許小桃感到眼前一黑，接著大喊，「不可能！」陳玉蘭哭著，慌忙換衣服，「你二姨給她解下來的，你爸都去姑姥家看了，是真的，我也希望她沒死啊……」
許小桃跟陳玉蘭來到姑姥家衚衕，她看到姑姥家門口一片白色，聽到哀樂，才真正相信姑姥真的沒了。她瞬間攤倒在地，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