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結拜姐妹
電視劇《甘十九妹》的熱播和結束,惹得許小桃和孫小倩她們這些小女生各種哀嘆——一場江湖美夢,以甘十九妹和尹建平最後死在一起為結局,許小桃她們始終意難平。
為了繼續這場「江湖夢」,像甘十九妹和尉遲蘭心那樣,孫小倩提出要和許小桃、周婷結拜姐妹。許小桃也頭腦發熱,與她兩個人冰釋前嫌,準備「赴湯蹈火」。
許小桃、孫小倩和周婷三人集資買來幾根香爐里點的那種香,在周婷家院子的棚子里,對著月亮,雙膝跪地,雙手舉香——「我許小桃,願與孫小倩,周婷結拜姐妹,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如有違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孫小倩和周婷記不住詞,許小桃說一句,她們跟著說一句,都說完了,三人一起磕了三個頭。孫小倩生日最大,是大姐,周婷是二姐,許小桃是三妹。
有了姐妹,孫小倩琢磨著要干一件大事,「興風作浪」一番,在「江湖」上樹立威信。孫小倩想來想去,她的「仇人」只有前一陣與她發生過口角的趙玉梅,決定先以趙玉梅為打擊對象。
孫小倩找許小桃和周婷商量整治趙玉梅的方案,「那也沒多大事兒,不至於的吧?」許小桃皺眉。「你忘了她之前跟徐天的事了?你不恨她嘛?」周婷一臉義憤填膺。「說不上恨吧」,許小桃撓頭。孫小倩拍拍許小桃的肩膀,「我是大姐,都聽我的!是姐妹就應該一條心!明天晚上,咱們一起到村裡各處寫趙玉梅的壞話,粉筆由我負責,你們只管寫!」
第二天晚上,許小桃跟著孫小倩出發了,一起到周婷家匯合。三人來到大家每天上下學走的最多的那條路上,在沿途的房子後面的牆上,許小桃看著孫小倩和周婷拿粉筆頭寫了很多趙玉梅的壞話,孫小倩寫的最難聽。「許小桃你還拿不拿我們當姐妹了,不是發了誓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嗎?」孫小倩問許小桃,許小桃想起結拜時說的話,怕被天打雷劈,於是拿起粉筆頭寫了一句「趙玉梅,不是好人。」然後趁孫小倩和周婷不注意時又把那句話擦掉了。
令她們三人沒想到的是,呂小浩和張二冬看見了她們的行動。呂小浩第二天就把這件事告訴了趙玉梅,還領趙玉梅去村裡各處看,趙玉梅氣哭了,跟姜海潮告狀,姜海潮不信,趙玉梅帶他去村裡各處看了,姜海潮也認出了那是孫小倩和周婷的筆跡。
姜海潮很生氣,把趙玉梅、孫小倩、周婷和許小桃叫到辦公室。孫小倩和周婷哭喪著臉認錯,跟趙玉梅道歉。許小桃也哭喪著臉,但一直說自己沒寫趙玉梅壞話,只是跟著孫小倩和周婷,看她們寫了。「你說謊!你明明寫了,我跟周婷都看見了!」孫小倩死咬住不放。許小桃無奈,嘆了口氣,「好吧,我就寫了一句。」姜海潮哭笑不得,讓孫小倩周婷和趙玉梅先回教室,把許小桃單獨留下。「許小桃啊許小桃,我本來以為你是個一等一的模範學生,怎麼還能幹出這種事呢?」許小桃對自己也很失望,後悔不該頭腦發熱,跟孫小倩她們演結拜姐妹的戲。「我錯了,姜老師,下次再也不敢了,請您原諒。」姜海潮看許小桃快哭了,深吸一口氣,「行了,以後可別再犯傻了,知道嗎?」許小桃點頭,「嗯,知道了。」
幾天之後,隔壁三年級的班長李同慶來四年級找許小桃。「許小桃,你出來!」李同慶一臉嚴肅,許小桃一臉懵,「找我幹嘛?」「是你說的嗎?『三年級除了方小白,都不是好東西?』」「不是啊?我什麼時候說過這話?」許小桃雖然不承認,但心裡很心虛,她想起來之前只和方小白、孫小倩說過這話,李同慶怎麼會知道?正僵持著,孫小倩上來幫腔,「就算許小桃說了『除了方小白,三年級都不是好東西,』也是因為你們班有人說『除了許小桃,四年級都不是好東西』!」
這時許小桃班級門口人越聚越多,四年級的人都從教室里出來了,三年級的也都圍了過來。許小桃和方小白見了面,兩人很尷尬,只看著李同慶和孫小倩吵鬧個沒完。他倆帶著三年級和四年級來到了操場上的旗杆底下,許小桃和方小白跟在隊伍後面,眼看衝突一觸即發。
曲巍是三年級班主任,他看到兩個班級在操場上對峙,跑過去把三年級帶走了。那天正巧姜海潮有事,來的晚了一些,聽曲巍說了兩班對峙的事,讓全班同學到教室門口罰站。「你們也真行啊?我就今天晚來一會,就給我捅這麼大婁子!我也真服了孫小倩了,你能不能消停幾天,別總找事了啊?還有薛潘,估計你這個班長是要當膩了!」孫小倩又變了撅嘴鰱子,在姜海潮不看她的時候翻了個白眼。
姜海潮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拿作業本卷了個紙卷,朝每個人頭上都輕輕打了一下,到許小桃這,姜海潮停下手,嘆了口氣,把她略過去沒打她。許小桃很感動,看著其他人挨了打的囧樣,心裡又開始幸災樂禍。
趙斯文上了中學,最近迷上了「滾軸」,買了一雙雙排輪子的旱冰鞋。她滑不了幾步就會摔倒,就讓許小桃扶著她的胳膊慢慢練,許小桃一放手,她還是摔的前仰後合,於是乾脆只穿一隻旱冰鞋,另一隻給許小桃穿了。
穿一隻旱冰鞋也是有風險的。不穿旱冰鞋的那隻腳蹬地,穿著旱冰鞋的那隻往前滑,村裡的路不平,稍微快一點,遇到坑坑坎坎或者小石子,整個人也會飛撲出去。摔了幾次之後,許小桃和趙斯文都掌握了不摔倒的速度極限,只是落腳蹬地時,穿旱冰鞋的那隻腳會晃一下,從後面看就像紅高粱模特隊里,本山大叔走模特步沒走好,差點崴腳的那姿勢一樣。
許小桃家房子後面有一天來了一隻刺蝟,許小桃和孫小倩一邊尖叫著躲避,一邊興奮地嘰嘰嘎嘎地笑。大姐許彩虹聽到她們尖叫,拿著鐵杴出來,把那刺蝟拍死了。「哎呀,許小桃你大姐把白大仙拍死了!」孫小倩大叫。「什麼白大仙,你凈瞎說!」許小桃不屑。「真的啊!拍死了白大仙,要倒霉了!」孫小倩一臉邪乎。「去你的,你才要倒霉呢!」許小桃嫌惡地說。
孫小倩這個「烏鴉嘴」,真被她說中了。幾天之後,大姐許彩虹突然胃疼得吃不下飯,到小醫院看,范大夫給開了幾天葯,吃了也不見好轉,范大夫說讓去大醫院看。
陳玉蘭帶許彩虹去了寧車沽鄉里的醫院,做了胃鏡,大夫說是胃下垂,直接留下住院了。許家棟到學校去找許小桃,跟姜海潮請了假,說是家裡沒人照顧許小桃,得把她帶到寧車沽去。許小桃跟爸爸回家了,路上憋屈了一路,想說什麼也沒說出來。
許小桃到家跟許家棟收拾完行李,往學校那邊的公交站走,準備等車去寧車沽。正趕上放學時間,許小桃在路上碰見了姜海潮,她哭喪著臉低頭走了,什麼也沒說。
許彩虹住院期間,正趕上大娘家的二哥結婚。學校前一陣給大家訂做了校服,陳玉蘭就讓許小桃把那校服帶著,當做參加婚禮的新衣。
許小桃記得那天,大娘家前前後後都亂鬨哄,每個人都喜氣洋洋地忙碌著,只有她和陳玉蘭兩個人像是霜打的茄子,與喜慶背景是那麼不和諧。許小桃也沒心情換新衣,就還穿著從學校出來時那身舊衣服。陳玉蘭氣急敗壞地找到廚房,煮了一鍋雞蛋挂面湯,跟許小桃兩人趕緊吃完了,帶到醫院給許彩虹吃。去醫院的路上,陳玉蘭跟許小桃抱怨了一路,「你看看,平時用著你爸了,都來求來了。現在你大姐住院了,都沒個人問一句……」許小桃黑著臉不說話,心想「只能怪你們自己都不拿自己當回事,也不拿自己的孩子當回事,別人怎麼會尊重你們?」
許小桃在寧車沽住了一個星期,之所以覺得沒那麼難熬,是因為一個親戚家裡有一雙旱冰鞋。西村的街道很長,路也比創業村平,許小桃穿著一隻旱冰鞋,從街頭滑到街尾,一玩就是多半天,以至於她脫下旱冰鞋的時候,都要適應一會才重新學會正常走路。許小桃有時進小賣部買東西都穿著旱冰鞋,小賣部老闆先是驚訝,接著就誇她「真帥!」許小桃從小賣部出來,就用力蹬地,擺出一個帥氣的「飛翔」姿勢,享受著小賣部老闆和路人的艷羨目光絕塵而去。
許小桃回學校複課那天,課間路過三年級,看到李同慶坐在座位上獃獃的,眼睛通紅。許小桃好奇,把方小白喊了出來,「小白,李同慶怎麼了?」方小白一臉神秘,「聽說好像是撞邪了。李同慶家對門的大嬸原來是環衛工,前一陣在靠近村裡那條鐵路旁邊被大貨車撞死了。李同慶前幾天晚上往外跑來著,回家就變得呆呆傻傻,兩隻手總擺成推車的動作……」
許小桃半信半疑,「是真的么?」方小白嘆氣,「應該是吧,找范大夫看了,范大夫說他沒有病。找頂仙兒的給看,說是『撞上』了。我班男同學試著往李同慶桌上放了一把土,李同慶就哇哇哭,把那土掃走,他就不哭了,你說可不是撞上那環衛工大嬸了么?」方小白說的神乎其神,許小桃也有點信了。
後來的事,許小桃也是聽方小白說的。幾天之後,頂仙兒的把那『大嬸』從李同慶家領出去了,李同慶就好了,就是變得憂鬱憔悴了很多。
臘月中旬,許小桃的大表哥結婚。許小桃穿著學霸姐姐給的一件湖藍色的毛呢大衣去的,那件大衣很肥大,許小桃就把那大衣前面的兩襟圍起來,用那條湖藍色腰帶繫緊,又合身又時尚,但是許明珠說她那樣穿像「睡衣」,許小桃白了她一眼,「你懂什麼!」
那時棒駝子的婚禮都是半夜舉行,許小桃在小雲表姐家等到晚上九點多就困得不行了,等到十點多的時候又傳來消息,說是屬兔屬馬屬龍的不能參加大表哥的婚禮,怕給沖了。許小桃和小雲都屬兔,這下可以放心睡覺了。
小雲表姐的奶奶——就是許小桃的三姥姥病得很重,瘦的只剩皮包骨,臉色紫黑,在小雲家住,那幾天又在輸液。
陳玉蘭屬龍,不能參加婚禮,也到小雲家來了,陪著輸液的三姥姥說話。兩人說著說著,想起了多年前意外落水去世的三姥爺,悲從中來,嚎啕大哭。許小桃被哭聲驚醒,迷迷糊糊地勸了一句,「都別哭了,眼淚又不值錢。」
第二天中午吃酒席,許小桃和姑姥一桌。圍著桌子坐了一圈人,外面還站了一圈人,有個老太太帶了三個孫子,虎視眈眈地隨時準備給孫子們搶菜。一盤菜上桌,還沒放穩,許小桃就看到密密麻麻的筷子伸了過去,盤子立馬就乾淨了。姑姥拼盡全力才給許小桃搶了幾口,她老人家自己基本沒吃上什麼東西。除了中午的正席,早飯和晚飯都是白菜豆腐配米飯。許小桃從那以後,把白菜豆腐徹底吃膩了。
幾天之後,三姥姥就去世了,許小桃隨陳玉蘭和許家棟就又去了棒駝子。許家棟第二天有事要回創業村,許小桃也想回家,兩人就早早起來去棒駝子村口等車了。
棒駝子村口第一戶人家的大叔認識許家棟,從破舊的木門裡出來和他打招呼,看外面天冷,把許家棟和許小桃讓到屋裡取暖。許小桃從堂屋往裡屋望了一眼,一炕五六個男孩都光著膀子趴在被窩裡,痴痴地看著許小桃,許小桃被看的羞澀起來,躲到了許家棟身後……
一九九七年除夕,許小桃她們附近幾條衚衕的女孩們都像約定好了的一樣,過年都沒買新衣,都穿的校服。
除夕晚上,所有人都聚在孫小倩家,打麻將打撲克,嗑瓜子吃糖果,熬到凌晨四點多,都倒在她家東屋炕上睡了,橫七豎八地擠了十多個小女生。孫媽媽把所有的被褥都拿出來,給她們蓋上了。
大年初二,許小桃又隨媽媽陳玉蘭去了棒駝子,給姥爺過初六的生日再回創業村。初二晚上,許小桃和小雲表姐吃著大辣片,在主街上遊盪的時候,突然看到街南邊火光衝天。她們趕到火場——那是一處沒人住的房子,旁邊聚集了很多人,拿水桶救了一會也沒救滅,就都痴痴地看著火勢越來越大,許小桃身上臉上都被烤的暖融融的。
許小桃看著那面紅彤彤的火牆,想著如果這火牆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大門,會是通向哪裡呢?她聚精會神地盯著火牆,想從裡面看到另一個世界,但是火勢越來越小,火牆漸漸「坍塌」了,許小桃期待的「另一個世界」也坍塌了,她感到失落,又在想人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