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第168章 大事
第168章 大事
紀綱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厚重的賬本遞給了方未寒。
「這是這些天你們對於那筆銀子的消耗情況嗎?」
方未寒大致掃視了一眼。
「沒錯。」
紀綱恭敬地說道。
「根據殿下之前的安排,這些天一共花費了四萬三千六百七十四兩銀子。並且截止到昨天,在短短几天時間內,已經收回了四千多兩的銀子。」
「相信如果有足夠的時間,這六萬兩銀子之中收回十之八九不成問題。」
方未寒點了點頭。
這個結果已經遠遠地超出他的預料了。
他原本以為,這六萬兩銀子發出去就跟肉包子打狗似的,一點都收不回來呢。
所以他根本就沒打算指望著從這件事情之中牟利。
現在居然還能收回來一部分,可真是給了他一個驚喜。
畢竟這種沒有還款期限,且沒有威懾效力強制執行的貸款,可真的就跟白送沒什麼區別。
至於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種情況……
方未寒想了想,大概得出了兩個原因。
一個可能是因為紀剛等人在其中發揮了關鍵的分發作用,找准了那些有可能能夠還上這貸款的人。
另一個可能是因為當下這個時代的道德觀念尚未完全崩壞。
這是儒家的功勞。
前朝大力推行儒術,雖然本朝世家對於儒家的思想進行了一些時代化改良與闡釋,但是他們倒也沒怎麼改變社會道德那部分的思想內核,畢竟他們也需要聽話且溫順的底層民眾。
所以改變的主要是有關於忠君愛國的那部分。
其實他們本來還想推行佛法來著,畢竟儒術和佛法兩種東西配合起來使用效果更佳。
不過佛門在方乾義在位的時候被莫名其妙地絞殺乾淨了,位於洛京的最大寺廟洛光寺直接被一把火燒成了廢墟。
這件事情在當時的影響頗為重大,史稱武皇滅佛。
也不知道方乾義這麼乾的原因是什麼……佛法不應該能夠幫他更好地統治這個國家嗎?
可能他不喜歡禿驢?
方未寒想不太明白。
「我們的主要目標其實是將這筆錢發出去,能夠讓百姓們在長明城中活下去,而不是收回多少利息和本金。」
方未寒笑著說道。
「所以不用為這件事情多操心。你大可以放寬一點那些人的考核標準。」
「謹記殿下吩咐。」
紀剛連忙拱手答應下來。
方未寒看了他一眼。
他發現紀剛自從上次在除惡獄中手刃了宋神醫之後,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變了。
卸下了仇恨的猛虎,才能更好地統治山林。
方未寒若有所思。
「紀剛,你可曾想過以後要去幹什麼?」
他突然問道。
紀剛愣了一下。
「屬下未曾想過。」
他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本來我只是一個長垣逃兵罷了,若不是殿下搭救,或許我現在也是活在陰暗之中,見不得光的人之一。」
「現在殿下信任我,讓我管理這麼多人,我哪裡還奢求未來有什麼事情可做?」
聽見他如此說,方未寒卻是笑了。
「瞧伱說的,我只是幫了些微不足道的小忙罷了。你能取得今天的一切地位,還是主要依賴於你自己的努力。」
方未寒走到了窗前,看著外面來來往往的人群。
「長垣,多麼熟悉而陌生的辭彙啊。」
「神雖嚮往,然身不能至。」
「你懷念那裡嗎?」
他問道。
紀剛猶豫了片刻之後才低聲回答:
「有些懷念。」
「雖然沒長垣所處偏遠苦寒,甚至有時都不能保證基本的溫飽,但是我還是會懷念那裡。」
「畢竟兄弟們都是在為了國家抵禦外敵,擰成一股繩,有勁一處使。就算是死了也能評上個些微的榮譽,傳回家鄉也不至於辱沒了門面。」
「都說從軍是人生的最差選擇,但是我感覺,如果真的能夠堅持下來,其實倒也不錯。」
他憨厚笑笑,目光有些出神,似是回想到了自己在長垣上的兄弟。
「就是可惜……我沒堅持住……」
紀剛的聲音漸漸低落下去。
方未寒沒有說話。
「你認為,成為一名長垣鐵衣,光榮嗎?」
他突然問道。
「當然光榮!」
紀剛這次沒有絲毫猶豫地便脫口而出。
「我們是真的在和蠻子們真刀真槍地殺過的,為的不過是一年到頭的幾兩銀子,其實更多的是為了我們背後的故土家園。」
「雖然長垣每年的逃兵不少,但是那大多都是因為待遇太差,日子太苦才當了逃兵。就算是逃兵,很多人其實也都像我一樣,無時無刻不在後悔。」
「在我看來,長垣鐵衣遠遠比這京城中魚肉百姓的禁軍好多了。」
方未寒聽著他擲地有聲的話語,神情不禁有些恍惚。
紀剛說得對。
大周立國千餘年,始終未經歷大規模的戰事,軍隊的風骨或許早已磨滅在了千年的風沙之中。
風骨和戰鬥力,是兩個東西。
玄重衛戰鬥力極強,但你能說他們有風骨嗎?
遙遠的北方,雲中雁門的萬里鐵牆之上的那群士兵,或許是現在唯一可以稱得上是大周的錚錚鐵骨的軍隊了。
他們連同著身下的鐵壁高牆,一同築成了以鋼鐵為基石,血肉以黏合的萬里長垣,抵抗著北方異族的鐵蹄,將漠北吹來的苦寒風暴隔絕在中土之外。
一旦他們倒下,這大周又將何去何從?
太康……
方未寒每次一想到這個辭彙。便會不由自主地心生憂慮。
長垣崩毀,九邊陷落,中原生靈塗炭。
而現在的長明城內,世家和皇帝還在權力的天羅地網之中捨本逐末,絲毫沒有作為統治階層的責任,對北方異族的威脅坐視不理。
這又怎麼能叫人安心坐享太平?
「紀剛,或許有一天,我會去做一些可能有些出人意料的事情。到時候可能會需要你的幫助,看在今日的情分之上,你可莫要推辭。」
方未寒平靜說道。
「比如,我會在長垣以南,重建長垣鐵衛。」
「中土的人們從來都不會知道,萬里長垣真正重要的可不是那堵銅牆鐵壁,而是駐守在銅牆鐵壁上的人。」
「長垣或許會倒塌,但長垣鐵衛永遠不會消亡。」
「而那時,就是你我的任務了。」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紀剛倏地抬頭,震驚地看著方未寒。
他不是蠢人,當然聽出了這位藩王殿下的弦外之音。
紀剛第一次認識到,自己生命中的這位貴人,恐怕腦海中的宏大理想不僅僅局限於當一個普普通通的富貴王爺。 他有著更磅礴的目標。
「紀剛,願為殿下肝腦塗地。」
他激動不已,久違地感受到了熱血沸騰。
「就算殿下需要我付出生命的代價,我依舊會毫不猶豫地照辦。」
說這話的時候,紀剛沒有任何的心理負擔。
畢竟自己的老母親已經去世,自己也沒有娶過門的媳婦,孑然一身,不須為任何人負責。
只需報答殿下的知遇之恩便足夠了。
這份恩情太重,在紀綱看來,值得以命相報。
至於那個拋下他們孤兒寡母離去的父親,紀剛早就已經不把他當親人看了。
「呵,你可不能死,我還等著你將來成為我的左膀右臂呢!」
方未寒哈哈大笑,重重拍了下紀剛的肩膀。
紀剛也是笑了起來。
他現在很感激那天做出搶劫決定的自己,要不是這樣,或許自己的命運將會跟現在截然不同。
「行,那你繼續處理這邊的事情吧。我就不多留了。」
方未寒沒有過多停留在這裡。
他點了點頭,拜別了紀剛。
方未寒走在回王府的路上,心中在想著別的事情。
現在自己的短期目標就是突破到明武四轉,剩下的所有事情都得為這個事情讓道。
上原王氏剛剛被自己打擊了一頓,最近應該是不會再有什麼大動作了,尤其是在蘭陵蕭氏亮明了態度之後。
除非他們瘋了,真的打算和蘭陵蕭氏和皇室完全撕破臉皮。
方未寒覺得自己可以把這邊的事情稍微放一放。
自己所有的行動的最終目的,都是活下來,並在未來的太康大論之中謀得更多的生存空間。
當然,能夠避免這件事情最好。
是南美洲的蝴蝶,還是聖彼得堡的海燕,或者兩者都是,這都要看我的造化了。
方未寒如此想著。
夕陽西下,他疾步走在長明城的街道上,與形形色色的人們擦肩而過,就像是逆流而上的魚。
方未寒心中不禁豪氣頓生。
唉,可惜沒有個什麼背景音樂配得上我這激蕩的心情。
他感嘆了一句,默默加快了腳步。
時間是命運為你挑選的最快的從出生到死亡的過程,浪費時間無疑是在加快這個進程,而人活著又有什麼意義呢?
綜上,死得越快,死得越慢。
所以方未寒不想死。
接下來的這幾天難得沒什麼事情,他決定抓緊時間玩命修鍊。
這是雲紓不在的某一自然數天,想她,已經習慣了。
……
時間匆匆流逝,接下來的這幾天,方未寒的行為倒是十分規律。
他來回穿梭在了書院、王府和外城區之間,過著三點一線的生活。
去書院是為了修鍊,去外城區則是紀剛的要求。
他說自己多在外城區露露面,也能大幅度提高自己在平民中的聲望,還能傳出去個廣陵王仁義愛民的美名,這和方未寒的想法不謀而合。
要不他為什麼十分欣賞紀剛,決定將他作為自己未來的班底之一培養呢。
這弘農漢子粗中有細,雖然是個當兵的,實際上也能幹著文員的活。同時具有不可多得、難能可貴的領導才能,是一個能力極其出眾的下屬。
他每天還會去一趟天街,給小女孩講講故事什麼的。這是他這幾天唯一的娛樂活動了。
方未寒在忙著修鍊和開見面會的同時,還不忘拜託趙二爺去調查一下糖糖的身世背景。
當然,方未寒沒有動把人家小姑娘給拐賣過來當自己女兒的念頭。
他只是好奇,這小女孩身後的背景究竟是什麼家族。看看其中有沒有可以供他利用斡旋的空間。
這幾天下來,方未寒幾乎沒有任何的空閑時間,他過得十分充實。
就跟要高考或是要考研了一樣。
好幾次他都在書院里碰到了沈元興和王之由,他們每次都熱情不已地來拉方未寒去浣花樓。
想必是上次看方未寒拉到了那麼多花牌后嘗到了甜頭。
方未寒吃肉,他們也能跟著喝湯。
但是方未寒都義正辭嚴地拒絕了他們。
酒色害人,他才不會沾上這玩意。
不過他這幾天沒日沒夜的苦修下來,效果倒是十分地明顯。
在沒有觸發格物致知效果的狀態下,他已經將自己修為推到了明武三轉的絕對巔峰,大概是3.99轉的位置。
只差那麼臨門一腳。他便能踏入四轉的行列,從此修鍊之路變成一番坦途。
可就是這一點,將方未寒卡得不上不下,欲仙欲死的,難受極了。
他總是覺得自己就是什麼地方差了點火候。
這種感覺就像是盛夏的午後,你坐在悶熱的屋子裡,滿頭大汗。窗外是聒噪的蟬鳴,耳邊是別人嘩啦嘩啦翻書的聲音。
你還拿著一支出水斷斷續續的,能寫,但是得描好幾次的圓珠筆。
方未寒覺得再這麼練下去,自己就要走火入魔了。
奶奶的,我還就不信了。
我就這麼一直練下去,怎麼可能突破不到四轉?
方未寒暗自發狠想到。
這天,他在王府里吃完了午飯,剛剛想要去書院接著修鍊。
凝白匆匆走了過來。
「殿下,令婉小姐有事情找你。」
凝白說道。
「她讓你去老地方找她,並且特意囑咐了讓你別太招搖,換身衣服再去。」
剛出門的方未寒:「?」
婉婉又找我幹什麼?
她不是說,以後沒事盡量減少會面次數嗎?
不會又是想我了吧?
都老夫老妻了……怎麼還這麼黏人?
方未寒正如此想著,便聽得凝白又補充了一句:
「她說讓殿下務必今日內儘快過去,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修鍊修得精神渾渾噩噩的方未寒陡然驚醒過來。
謝令婉都這麼說了,恐怕真的出大事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用這種言辭說話。
方未寒不敢耽擱,連忙趕去了上次的那家茶樓。
他換了一身輕便低調的衣服,還特意多繞了幾次路,神光斂息術全速運轉著,生怕走漏一絲一毫的氣息。
方未寒在上次三樓的那個房間再次見到了謝令婉。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得謝令婉說道:
「出大事了。」
少女表情十分凝重,眉頭緊鎖著,似是遇到了什麼難以理解的難題。
咋了這是?出什麼事情了?婉婉一副這種表情……
方未寒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