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了上次前車之鑒,司空夢心底再怎麽忐忑也不敢擅自離席。


  主客之間飲酒作樂,身為侍女,巧然很盡職地侍奉著主子。司空夢也不得不學她的樣子,半跪在台階之上,開始為無影和客人們斟酒。奇怪的是平時目光總會不由自主落在她身上的無影,半個時辰裏竟然沒再看她一眼,仿佛她真的隻是個普通侍女,渺小到可以讓人忽略。


  就在這時,一件意外發生了,讓人想忽略都難。


  那位畜著一臉胡須被人稱為“黑山王”的人在魔界也有一定的勢力,此次上山來說是要與魔君結盟。此時黑山王已有五六分醉意,司空夢在替他倒酒時不小心被他粗重的嗓子嚇了一跳,酒水灑了出來。頓時,黑山王驚叫著大拍桌子,將酒壺打翻,大手倏地扣住司空夢的手腕,狠厲道:“笨手笨腳,會不會伺候人?”


  司空夢何曾遇到過這種事,當下睜大了眼睛直望著他,下意識想要掙脫開來。


  黑山王本就被無影冷漠的態度刺激得滿腹怒火,這會正好有了發作的機會,憤怒咆哮道:“該死的醜女人,弄壞了本大王的衣袍,還不快點替本大王擦幹淨!”


  誰都看得出來,這是黑山王的故意刁難,他來幽霧峰探聽血玉和天女之事,擺明了對未來的權杖虎視眈眈。但是,個性囂張狂妄的他也打算在魔君麵前顯示自己的威風,所以抓著司空夢的手更加用力起來。


  司空夢吸了口氣,感覺手腕快要被箍斷,青紫的紅印從對方粗大的指縫間隱約可見,可是她看一眼坐在席上的無影,後者依舊保持著冷漠之色,看不出要插手說話的意思。


  怎麽會這樣?他真不在乎嗎?

  司空夢的心陡然被什麽撞了一下,手腕痛得直皺眉,疑惑地望著正端杯喝酒的夜無影。


  香濃看了無影一眼,連忙對黑山王道:“山王莫生氣,何必跟一個小侍女計較?來,讓香濃敬山王一杯,消消氣。”


  無影仍是麵無表情,杯中酒已經喝了下去,眼睛盯向黑山王,目光又冷又沉卻讓人看不出思緒。黑山王本想給天女一個麵子,但看他這等冷漠的表情,便氣憤地將司空夢拉向自己,大聲道:“多謝天女好意,但現在是這個醜侍女得罪了我,該賠酒道歉的也該是她!”


  司空夢本想忍著,但看無影連眉頭都沒動一下,像千年寒冰一樣冷酷,隻好咬著牙道:“請山王大人先放開我。”


  “放開你?該死的醜女人,你不知道在本大王麵前該稱奴婢嗎?”黑山王不但不放開她,反而將她拉得更近,另一隻黝黑的大手肆意地捏了她臉頰一把,“嘖嘖,我說魔君老弟,這山上的女人個個漂亮,怎麽會多出來這麽個醜女人呢?原來這臉蛋摸起來還挺水嫩的。”


  無影放下酒杯,沒人注意到他手指的僵硬,暗沉的黑眸裏也醞釀著風暴。


  黑山王注視著他的神色,由原來的憤怒逐漸笑得詭異。他早就發現了,這個麵容平凡的侍女一直靜侯在魔君身邊,她的目光好多次都複雜地注視著魔君,神情舉止都給人一股特別的感覺。而魔君雖然一眼都沒看她,但每次她給自己斟酒時,魔君的嘴角都會不自覺地垂下去一點。


  司空夢被黑山王的動作激得怒火中燒,可惜她掙脫不得,視線從無影身上一閃而過,心口卻涼了半截。她清麗的水眸對上黑山王的眼:“山王大人想要怎樣?”


  “放開她!”無影突然出聲。


  香濃仿佛早有預料,神態反而嫻靜起來。黑山王表情一怔,隨即嘿嘿地笑出聲,那臉色說便就便,“魔君老弟終於開口了!嗬嗬,你這位醜侍女根本不會伺候人,就讓本大王來幫你調教調教吧!”


  司空夢皺起眉,因為無影的突然開口,她竟然有種莫名其妙酸澀的感覺。黑山王故意將她往身前拖,那股悶人的酒氣熏得她隻想吐,她忍不住想將手腕掙紮出來。


  “放開他!”無影再次出聲,警告的意味十分濃烈。


  黑山王一舜不舜地觀察著他的臉色,如言放開了司空夢,但沒那麽容易罷休:“魔君老弟對下人很關心嘛!這個醜女人服侍不周總是事實,現在罰她喝下三杯酒道歉,老弟你沒意見吧?”


  他一口一個“老弟”,話語裏充滿了狡詐的意味,無影微微皺眉,直接將沉冷的目光睇向他。


  香濃見氣氛裏充斥著難以消散的火藥味,露出絕美的笑顏:“山王大人有大量,哪能真跟一個小侍女計較,您說是不是?有香濃親自給山王陪酒道歉還不夠麽?”


  黑山王越瞧越覺得司空夢身份特別,哪有兩位主子一齊幫個醜丫頭說話的?他濃眉一掀,端起酒杯笑道:“哈哈,天女不但人長得美若天仙,連心地也這麽善良,對下人體貼得很哪!讓在下慚愧,慚愧……”


  司空夢愣住,沒想到香濃會幫助自己,而無影的臉色卻是陰騭得讓人不敢再看一眼,巧然嘴角彎著淺淺的弧度,乖巧地為香濃和黑山王重新斟好了酒。司空夢一整天恍惚著的心,到此時才真的生出一股悶疼來。


  “不會伺候人,還不退下!”無影出聲命令道。


  司空夢猛然望進他含怒的黑眸裏,呼吸不覺緊窒,無法去思考他為什麽會如此冷淡怪異,微微福身飛快地退了下去。


  宴後。


  巧然端著茶水進入香濃房裏,香濃放下手中的梳子,在鏡子裏注視著巧然。


  “昨夜夢姑娘真的一夜都沒回房?”


  “是的,娘娘,她跟聖君在一起。”巧然將茶水擺在桌上。


  “孤男寡女整夜都在一起?”香濃轉過頭來,美麗的眼眸中有著深深的疑惑,“聖君對夢姑娘也很特別。”


  “恩,不過總比殿下對她特別要來得好,畢竟殿下的心隻能放在娘娘身上。今兒個殿下已經懷疑她的話了,所以席上才會對她那麽冷淡。”巧然小心地倒好茶,將茶杯端到香濃麵前。


  香濃笑道:“你做得很好,要不是特意將殿下驚醒,殿下也不會親眼看到夢姑娘夜不歸宿。”


  巧然也笑道:“這都是為了殿下和娘娘好,巧然應該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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