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蒼生何辜?
第405章 蒼生何辜?
「你們三個壯丁,連十畝地都沒有,每年還得按照三十畝來交稅,那豈不是種上一年糧食,就得賠一年的糧食。」
林動把一個枯瘦的漢子從地上拉起,隨口問道,他算是探清了這夥人的身份。
又是一夥流寇,殺不盡的流寇。
比之前草棚里遇到的那一批次,還要拉胯,屬於是快餓死了,就把鋤頭扛起來劫掠的盜匪。
這片地界荒蕪的土地太多,黃褐色的泥土,種不了糧食。
崇山峻岭比不了南方。
大片大片赤黃相交的土地,比起南邊的土壤而言,多了幾分經不起細細咀嚼的粗糲。
清末的時候,林動就看見過有人吃土。
結果回到明朝末年的時候,發現吃土的更多。
底層百姓生存之艱難,難以言說一二,因為,你每當以為某個人已經很悲苦的時候,興許沒幾天就會發現更苦難的傢伙。
黃褐的土地,放進嘴裡慢慢咀嚼,時間久了多少能咂摸出一點味來。
哪怕是苦味,酸味,澀腥味,都好過肚子里空撈撈,那種前不貼胸后不貼背的空曠之感。
飢餓是發自靈魂的苦楚。
沒有真正意義上餓到極限是很難感受這一份痛楚的。
林動這一路走來,殺性漸收。
主要是太多了,一波又一波的流寇,殺之不盡。
最初的時候,林動想到的是殺一些流寇,減輕百姓的苦難。
然後,這一路行來,他才發現原來流寇就是百姓本身。
整個陝西府的耕農,十個有九個都快活不下去了。
走到山腳岔路口,這不就又遇上了一波,還是三個漢子。
按照徵兵的要求,基本符合壯丁的條件。
雙頰消瘦,破爛的衣裳下肋骨根根突出,黃蠟的面容,儘是木然。
三人扛著鋤頭,鐮刀,破爛的軍刀,嗷嗷叫著沖了過來。
銀鈴兒屈指一彈就要以劍丸射殺。
不過。
林動反應更快,大手一揮又把劍丸給摁了回去。
劍丸的紅光刺得人眼生疼,三個漢子,當即撲地。
「你們也是戍守的官兵嗎?」
林動忍不住再度問道,順勢吩咐。
「天雄,拿兩塊饅頭來。」
雪白的饅頭遞到三人面前,本來發昏的雙眼,驀地多了一絲清明。
三個骨瘦如柴的漢子,嘴角一咧,露出發黑的爛牙,咬在了饅頭上。
分而食之。
林動沒有說話,只是聽著他們大口大口地咀嚼聲。
「我們是賊是兵也是農,我們不是府谷的兵,是從楚,川兩地調來的,本來是來打十八寨,結果,朝廷不發糧餉……」
「好久咯,好久沒有發餉咯,沒有發餉啊,吃不飽,還要賣命,乾脆就逃了,後來跟著寨主王嘉胤在山上種糧,地主不願意,我們就造了反。結果王嘉胤被鎮壓下去了,我們就到處跑,跑到這兒……」
餓得瘦骨嶙峋的三個漢子吃了半個飽,伱一嘴,我一句就把事情交代了七七八八。
無外乎是官逼民反那一套。
這些人跑到山上,算是自力更生,結果有地主非說那一塊山田是他們的家的,叫做王嘉胤的男人乾脆把富商搶了一遍。
官府有司緝捕,王嘉胤隨即揭竿而起。
「天雄,再拿幾個饅頭過來。」
把所剩不多的糧食,又分發了一些出去,林動交代了兩句。
「以後就算打劫也長點眼,你們走吧,去……」
聲音不由一頓。
去哪兒?
林動也不知道啊,話頭僵住。
北邊,南邊皆有蝗蟲。
更南邊則有水患。
而華北方位,比如豫州,天旱,乾旱到人相食的地步。
全天下都在遭受災難,哪兒有什麼清凈的地方?
「恩公,俺們打算去北邊投奔金國,去了,有糧。」
「聽說遼地金國有發放糧食,前去投奔者,都能弄到一口飯吃。對了,恩公,多謝你救命之恩了。」
三人各自說道。
其中拿著破爛軍刀的那個漢子,恭恭敬敬向林動磕了個響頭。
「你們要去從賊?」
林動挑了挑眉,罕見的沒有發怒。
蒼生何辜?
官府沒糧。
可那些縣太爺的私宅,富裕的商人,還有朝廷分封的諸王,府庫之中是一定有糧的。
追緝殺生觀音的路途之中。
林動順道就劫了幾個員外,打開庫房一看,堆滿發爛的糧食。 他把那些糧食一路分發了出去,也算是救了不少的災民。
「唉,什麼賊不賊的。」
「就俺們那兒,寨子里之前,有個潘爛頭。他就是和部隊走散,逃過來的,他家一共六七口人吧,上面有個哥哥,下面有個妹妹。」
「他哥三年前,私自去網魚,結果被遼東軍抓了,割了頭,充當了賊首。」
「後來還是牛錄額真給他們討回了公道,就算是奴,那也是牛錄的奴,對了,還專門送了騾子,面擔,說是,說是什麼汗王找將軍要的索賠呢。」
「還有啊,還有……」
「打贏了是真有戰利品,有賞的,是真給吃的。」
……
三個漢子倒是越說越熱烈,明末的敵人,主要是金國,但是草原那頭也沒安分過。
這幾人全然沒有注意到,林動那鐵青的臉色。
徐天雄扯了扯林動袖子,「咱們走吧。」
林動揮了揮手,冷冷甩下一句。「爾等好自為之。」
語罷,帶著兩女徑直離開。
他沒有胡亂殺人。
大明是爛到了根子里,普通人哪兒又有什麼國讎家恨?
有奶便是娘,誰給糧食就替誰要命,本就該如此。
這些人的話,甚至挑不出一絲的錯來。
滿腹的積憤,又能怨誰?
是怪上蒼降下災劫?
還是怨恨朝廷無度,抑或是那些趴在百姓身上敲骨吸髓的地主人家?
呼。
林動深深呼了口氣,他實際上也沒有什麼特別好的解決辦法,一股腦把明朝推翻,建立新的秩序?
說來容易,那魔頭神又怎麼辦,誰去解決?
全天下,又不是一個兩個魔頭神,而是足足一百單八之數,靠著馬真一一個人,得猴年馬月?
「儘力而為,順勢而行。」
他心中反覆說道,等這頭把殺生觀音除了,就去見一見李自成,張獻忠。
反正來都來了,人都已經到了甘陝地區,又豈能不見一見,千古留名的漢子。
崇禎小兒是不指望了,這些反賊當中但凡有一個有能為的,林動都打算幫扶一手。
「持樞式·搜天索地!」
林動手並劍指,雙目之中,一抹淺青的線條一閃而過。
他帶著兩女一路疾馳飛行。
日上中天的時候,看到前面山岡之下,一家旗幟灰撲撲的簡陋酒肆。
青線的另一端卻是在此處斷開了。
「殺生觀音莫非藏身此地。」
林動心中念頭微動,卻是沒有貿然就去往酒肆,他先是找了一個坡頭緩緩降下。
「銀鈴兒,天雄,你們在此等我。」
林動沉聲道,隨手一揮,陰土洞開。
郭家兩兄弟,被他調出來守護兩人。
郭奉國,也就是那個背負雙翼的鳥人,如今還在陰土之中沉睡,他肉身在與殺生觀音交戰之中損毀,神魂被拉回陰土,沉睡於大威德金剛菩薩編織的巨繭之中。
什麼時候蘇醒尚不可知,只能說期待他的醒轉。
至於另外三尊殺生護法,林動也沒調動。
高老道,薩哈拉,還有之前肋生雙臂,一共四條手臂,卻又斷了兩隻的力王,都在陰土修行。
另外,這三個護法神的任務,就是研究那具鵬魔王的屍骸——到底該如何打造兵器。
閑話少提。
林動這邊安置了兩女之後,運勁發力,臉上的肌肉微作調整,就變出了一副俊朗的面相。
再加上他生得高大,肌肉結實有力,往地上一杵就是一條威猛的軍漢來。
不徐不疾地走到酒肆門口,林動目光不由一凝。
就見一身材高挑的婦人,站在棚子下面,輕輕地伸懶腰。
豐腴的身姿展露,腰身一扭,成熟的女子風情就蕩漾了出來。
「呦,客官來喝酒呀。」
風情萬千的女子,瞧見林動這魁梧陽光模樣,兩眼放光,一路小跑過來招待。
「對,小酌幾杯,把你們家最好的酒擺……」
話說到一半,女人就挽起了林動的胳膊,拖著他往酒肆中拽,擠呀擠呀。
還不忘拋出兩道媚眼,「客官喜歡喝什麼樣的酒呢,有似女兒般柔順綿口的鳳梨香,也有辣喉頭,入腹如吞火的燒刀子,客官你喜歡哪一口呀?」
女人咿咿呀呀問道。
林動手臂都快陷進去了,他當即輕輕把女人推開,一臉的正氣凌然。
「北地風光,老闆娘且開一壇燒刀子上來。」
「你呀別裝了。客官,我一見你就知道你是老鳥。」
婦人貼近,柔軟的手臂順勢朝下一探。
林動臉上掛笑,可眸子里的狠厲卻是化散不開,一把摁住婦人肩臂,朝後猛地一丟。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