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3.第289章 封妻
第289章 封妻
也不知道薛蝌,到底是怎麼喝的酒。等他再回到客棧里,已經一副怒氣沖沖的模樣。寶琴瞧兄長這副樣子,就知道薛蟠肯定沒說啥好事。趕忙讓春雁端來一壺茶,她半笑著問:「不是出門喝酒嘛,怎麼帶著一肚子氣回來。」
「你說氣不氣人。」薛蝌才坐下,就攤著手抱怨道,「從我到地頭開始,堂兄就跟璉二哥拉著我,反覆說這次營生的好。話里話外,無非是想告訴我。這次事情有門,讓我趕緊掏錢跟他們一道發財。」
這般說著,薛蝌飲過一口茶后,嗤笑道,「真是借了佛祖的金缽,跑廟裡找人化緣————他好大的面兒。我能不知道持行給他們留的路子,是條好路子嗎?可天下賺錢的營生那麼多,我何必非要跟他們一道。我直接去找持行問,不是來得更好?」
「兄長莫氣。」見薛蝌一口就把茶水喝乾,寶琴忙倒上一杯,柔聲問道,「那兄長是怎麼回他們的?」
「嘿。」薛蝌突然壞笑一聲,「我說,家裡的買賣事情,上有父母長輩做主,另有妹妹拍板。幾位好哥哥是知道我的,我平生除了讀書、畫畫,再無別的樂趣。」
說話間,薛蝌就把手搭在桌上,得意的搖起頭,「難怪持行私下常跟我念叨,兜里有些錢時,要遠離想找你搭夥的人。沒想到這事,最後落在他們三個身上。」
薛寶琴聽完,心思稍稍放心些。她就怕兄長喝了些酒,給賈家的人哄騙進筐里。和人一起做買賣,首要看人,其次才是看事。
就薛蟠這樣的為人,賈璉這樣的名聲。再好的事情,落在他們手裡,也做不成大買賣。賈家若是真想弄好松江之事,派個家中得力的管事來,都比這幾個人來穩重許多。
平日就是一幫飲酒作樂的公子哥,關鍵時刻能指望他們派上什麼用場。寶琴在心中想了想,又問道:「我托兄長打聽的事情?」
「你一說這事,還真叫人奇怪。」薛蝌突然換了個坐姿,皺著眉頭,謹慎道,「我瞧著他們三人一起說的架勢。看上去是賈璉跟薛堂哥有商有量,真到了拍板的時候,他們又把目光看向寶玉。」
「那後面呢?」寶琴聽的來了精神。
「還能怎麼辦。咱們這堂姐夫支支吾吾半天,覺得兩個都說的有道理。堂兄跟賈璉沒辦法,又把各自的想法拿出來重說一遍。」
這日的宴席,薛蝌就是這般度過。現在想想,他心底都是發惱的很。這哪裡是去吃飯,分明是去聽官司牢騷呢。他躊躇一陣,謹慎道:「妹妹,我瞧著賈家的大房跟二房,怕是已有間隙。」
寶琴認可的點點頭,她也看出來了。難怪前番在華亭縣衙做客的時候,大哥特意說賈璉此次來松江,是帶著寶玉出來歷事。也難怪堂姐拿不出好茶,怕是王熙鳳已經在暗處給她使得絆子。
眼瞅著好好一樁買賣,要跟高門大戶的內部矛盾產生糾葛。寶琴忍不住嘆息一聲,「他們這事,怕是不好辦。」
「嗯。堂姐夫如今已經娶妻成家,按說世家二房的日子,將來就該分出去單過,自己搏個前程出來。」薛蝌突然想起一個傳聞,忍不住跟寶琴問道。
「我之前總聽聞,賈家的外事權,都拿在二房手裡。不然為何是二房住在榮禧堂,大房住在偏院里。現在看看他們三個的樣子,想來傳聞應該是真的……」
「罷了罷了,到底是人家的家事,咱們不必多管。」上一輩的恩怨,今夜豈可在外隨意評說。寶琴擔心言多必失,忙止了兄長的話頭。
薛蝌一想也是,他們才從廣州回來。對各家的現狀了解不深,索性轉口道:「持行不是說,明日要在城內歡迎各地商行嗎。妹妹,伱到時可要去?」
「自然是要去的。」寶琴橫了兄長一眼,「不止是我,兄長可別偷偷跑了。」
一下子被妹妹猜中心思,薛蝌頓時語塞。含了半句話在唇邊,再開口,已經憨笑道:「出門在外,我豈有丟下妹妹偷跑的道理。」
「兄長知道就好。」寶琴笑了笑,才起身將薛蝌送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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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的酒宴,設在松江府衙處。隨著城南商街的竣工完成,這等出風頭的事情,自然是要交給上峰親自出面才好。
陳恆無意將自己引成宴會焦點,只跟劉延章隱晦的說了下家中的事情。裴懷貞裴首輔之名,後者亦是知曉。對此,劉知州除了表達幾聲惋惜、遺憾外,也是理解陳恆一心想要低調的想法。
今天的宴席依舊分了內堂、外場,張尚德、馮朱、王守義這班人不用多說。從進入府衙開始,就被引到內堂安坐。
坐在外場的人,身份其實也不差。除了本地士紳外,另有趕來的商賈入席。這些人的家底,確實比不過各地商幫。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嘛。松江府衙、華亭縣衙通力合作,自然是希望這些客人,能有賓至如歸的體驗,將來好留在松江做買賣。
陳恆的桌次,設在外場的首座。與內堂的知州劉延章交相呼應之時,順道還能看顧下外客們。而跟這些人聊談,陳恆要以茶代酒,也沒個人敢上來主動勸他飲酒。
開席前,將張尚德等人送入內堂。陳恆坐回自己的位置,環視同座的客人。有揚州來的薛蝌、寶琴,有許久未見的胡家親戚胡源,有從京師特意過來的夏金桂,另有賈璉、寶玉、薛蟠三人在此。
后四人論身份地位,其實是該進內堂的。只是這四人聽聞陳恆坐在外頭,才不顧劉延章的哄勸,執意坐在此處。
夏金桂是什麼心思想法,還不好說。陳恆看著賈璉、薛蟠左顧右盼的模樣,倒是猜到這倆人想幹什麼。
微妙的收回目光,見眾人都把目光瞧向自己。陳恆輕笑一聲,提起筷子笑道:「大家趕緊吃,別等菜都涼了。」
見到陳大人發了話,鄰近的十幾桌人,這才頗感意外的紛紛動筷。原以為這般要緊的場合,陳大人會在飯前說幾句呢。不過陳大人沒這個意思,大家也樂的輕鬆。
胡源將一切看在眼裡,心中不禁有幾分意外和得意。當年陳恆還在揚州書院讀書時,他就覺得此子絕非池中物。今日這般一呼百應的威儀,更讓他得意自己看人的眼光。
當年要真聽了族長長輩亂說,讓二弟沒娶上陳家長女。上哪能找這個金面,今日讓自己坐上首桌。心中想法有些微妙,胡源突然瞧見陳恆夾了一塊魚肉放到自己碗里。
「大哥來的不巧,這兩日沒機會好好招待。今日讓薛兄陪大哥多喝些酒,全當弟弟的心意。」
聽到陳恆措辭如此客氣,胡源心裡真就抹了蜜一般甜。輕聲笑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們兄弟倆還客氣什麼。」
畢竟是自家人到場,哪怕知道不是談話的地方,陳恆還是多心問上一句。「家裡都還好嗎?」
「都好。你姐跟你姐夫的鋪子,正弄得有聲有色。元元這丫頭,已經開始讀書習字,整日吵著要見一見你這個大舅。」
陳恆笑著點點頭,又給了胡源一個眼神。示意等到宴席結束,他們再回家裡慢慢敘舊。自己則把目光轉向另一邊的薛蝌,瞧了瞧對方一副睡意不足的模樣,不禁奇道:「你這幾日都去幹什麼了?怎麼這般憔悴。」
「一言難盡啊。」薛蝌搖搖頭,壓低著聲音,使了使眼神。見他這般模樣,陳恆豈會不知問題落在誰身上,只好輕笑作罷。
「妹夫,我敬你一杯。」陳恆還在跟薛蝌說著悄悄話,薛蟠卻突然壯著聲說道。見陳恆投來些許詫異的目光,薛蟠心中暗道一聲要糟,忙解釋道:「妹夫喝茶就行,喝茶就行。」
也行吧。陳恆笑了笑,提起茶杯微微示意。
此酒飲罷,席間的氣氛,逐漸熱鬧起來。些許應酬之事,自有左右兩位親朋照應。陳恆除了吃些清淡的小菜外,倒是把精力都放在陪人聊談上。
今日能來府衙出席的人,大多都有些家底和門路。江南各地,本就多富商豪族。松江開港對他們來說,只會是好事,絕無半分害處。
如此一襯,倒讓陳恆跟黛玉都成了此間的香餑餑。前頭的陳恆,還有薛蝌跟胡源幫忙頂著。後頭的黛玉,卻是拉著英蓮坐在知州夫人身側,接受著各家夫人的問候和示好。
松江府,畢竟跟甄府不同。陳恆在此已經闖出名堂,陳家正牌夫人不必多說,連帶著寶釵也跟著沾上幾分光。縣官不如現管,榮國府兒媳的牌面再大,隔著千山萬水,平日也難有打交道的時候。
可這陳大人,卻是實打實的華亭父母官。大家以後吃飯喝水,都要看他的眼色呢。
黛玉的性子,其實不太愛這些迎來送往的鎖事。只是架不住這些夫人一上來,就打聽雲間書院的入學事情。現在連劉知州的晚輩,都已經入學讀書。白撿的師生關係,大家可不得抓緊靠上來親近親近。
前堂、后宅熱鬧過半響,待酒過三巡之際。門外突然跑進一個門童,領著一個黃衣下人走到劉延章面前耳語。 也不知道說了什麼,待劉延章將黃衣恭引入座。很快,府衙內外就有些許消息傳出。大約後日,朝廷的欽差就要抵達松江府。又有人在偷傳,劉延章因為這次督辦港口有功,估計位置要往上升一升了。
眼湊著一身官袍要脫藍成緋,劉延章丟下內堂的貴客。直接提著酒杯來到外場,站在陳恆的桌邊,對著一眾要起身的人,笑眯眯的壓手。「都坐,都坐。本官就是來看看大家吃的可好……之後城南商街的事情,要麻煩諸位了。」
外場的諸人,瞧著劉延章喜上眉梢的模樣,大多肯定心中的猜測。眼見懸而未決的松江知府終於有了眉目,大家對著劉延章的態度越發恭敬。
領著眾人飲過一杯,劉延章又當著眾人的面,將陳恆拉至面前,溫聲道:「持行啊。」
「大人。」手中端著茶杯,態度自然要謙和些。加之自己身形挺拔,陳恆只好微微欠著身。
「松江府今日之局,你的功勞。本官心中清楚,松江的百姓亦是清楚。今後還望你,多多主持州府諸事,替本官分憂一二。」
陳恆給足了劉延章面子,劉延章的禮數亦是周全。當著所有人的面,將手上的頭號幹將一通亂誇。劉延章更是從角落裡喚來婁縣主簿,對其吩咐道:「往後婁縣大小事務,你不必再過問府衙這邊,直接找持行稟報即可。」
不止是這婁縣主簿,場內其他人聞言都是一震。華亭知縣這是要兼領一縣啊,這新晉劉府台何時跟陳大人交情如此好?
「陳大人……」婁縣主簿更不敢有意見,忙斟滿杯中酒,半彎著腰對陳恆恭敬道,「請大人擇期移步婁縣縣衙,下官一定帶六班六房差役恭候。」
這也算是是意外之喜吧,陳恆以茶回敬,領了主簿的好意,又送著劉延章回到內堂。再出來時,眾人看他的目光已經十分不同。
如今城南、城北盡入陳大人之手,往後這松江府怕是要有一大、一小————兩個府台大人咯。
這份反應直接落在眾人的言行上,恭賀之詞不必多說。先前敬過酒的人,可算又找著理由過來,態度更是恭敬中帶著謹慎。
等這消息傳到後院,黛玉還弄不懂自家相公算不算陞官。身側的劉夫人已經喊過孫女,令其當眾給黛玉敬酒,口呼師長。
黛玉不想讓小孩子過多涉足大人的應酬,只謙和幾句,就令學生先退至一旁。又在劉夫人面前,誇了這個孩子幾句。
「有您這樣的師長教導她,真是這孩子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黛玉搖搖頭輕笑,不知該如何作答。
可她的驚喜,尚沒結束。
…………
…………
幾日後,趕至松江的欽差,除了宣讀對劉延章的任命外,額外還有道旨意,是留給黛玉的。
也不知是李贄的旨意,還是久違的岳父之力發作。也可能是考慮到陳恆,初任華亭知縣還未滿半年。原本該給他的賞賜,以誥命夫人的方式到了黛玉頭上。
宣旨的欽差離去后,手握聖旨的黛玉還處於愣神中。剛剛傳旨的行人司司官,以李贄的口吻將她誇讚一番。說她相夫有德,持家有功。加之德才兼備,在松江常有教化之舉。朕的愛卿能一心為國盡忠,就是因為有這樣的夫人從旁輔助他。
「多高興的事情,你怎麼還愣著不說話。」走上前的陳恆,輕輕拍著黛玉的手。
才晃過神來的陳夫人,頗為驚喜的看向對方,偏又埋怨道:「相公是不是早知道了?!」
「哈哈哈。」陳恆失笑,謎底已經揭開,他索性不再藏私,直接道,「府台大人上表請功公文時,我請他把雲間書院寫上去。我想陛下跟岳父,必然能猜到我的想法。」
陳恆頗為得意的看著黛玉手中的聖旨,「有了它,你只需把聖旨往書院一放,往後再無人敢隨意置評你。」
紫鵑跟晴雯亦是這般想的,這倆丫頭歡歡喜喜的湊上來,對著新晉七品皓命夫人不住恭賀。
將吉祥話聽個半響,黛玉才擺手示意倆丫頭噤聲留步。她自己拉著陳恆另覓它處,夫婦一道,小心避讓過撤去香案的下人,直往靜院中尋去。
待聽不到外頭的喜慶聲,黛玉才不無擔心道:「相公,你老實告訴我。可是因為我的事情,你才向陛下奏請,將這份功勞記在我頭上。」
對著自家的夫人,陳恆到不必隱瞞過甚,直接點頭道:「是有這份考量在。不過夫人不必多想,我們家初來乍到不久,才在松江站穩腳跟。冒然升遷,不免風頭過甚,更引人非議。既然討不了實惠,那我可不得跟陛下多要些好處。」
「你且寬心就是。」牽著夫人的手,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柔弱觸感。哪怕成婚已久,陳恆亦有心動之色。他輕笑著作答,「都說封妻蔭子,是大丈夫所為。我原以為陛下只會給個八、九品的皓命。誰能想到陛下一出手就是七品……」
夫妻到底是一體,黛玉思考再三。還是知道自家相公,在擔心閑言碎語對自己的影響。心中明明覺得甜蜜的很,她那張嘴偏要強撐著傲嬌道:「其實相公不必太過擔心,外頭那些話,玉兒從未放在心上。」
真是叫人想不明白,這股傲嬌勁,怎麼會在成婚後,一股腦冒出來。陳恆索性伸手,攬住黛玉的腰身。兩人彼此貼緊后,他才道:「說來說去,我怎麼就沒聽夫人說過喜歡、高興呢?」
這大白天的,黛玉不禁握拳錘了陳恆後背幾下。許久后,才輕聲道:「玉兒自然是喜歡、高興的。」
「喜歡什麼?又高興什麼?」陳恆追問著。他算是知道對傲嬌的應付手段。能怎麼直接,就怎麼直接的來。真要磨磨唧唧的,好事也容易辦成壞事。
黛玉想了想,知道現在不給個說法,怕是逃脫不了相公的五指山。索性踮腳,貼在陳恆耳邊道:「喜歡相公,更高興相公能處處想著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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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夫人得封皓命夫人,本該要做場流水席,宴請些親朋鄰里。只是考慮到家中事務,陳恆跟黛玉都有意放到年末再辦。
薛蝌跟胡源等親屬,倒是略備禮物。這些東西,只管收就是。陳恆在家中陪著來客閑聊時,又從揚州來的胡源口中得知一個消息。
「聽說平安州那邊發生一場劫案,從江西運往邊地的軍糧,遭了土匪的劫道。京師那邊派來的欽差,不日就要抵達金陵,順道審理甄家之案。」
陳恆跟薛蝌聽了一會,後者忙出聲問道:「這世道,真是越來越不太平了。這次來的欽差是誰?」
「聽說是史家的三老爺———忠靖侯史鼎。」
胡源常年在外闖蕩,對金陵四大家的門面人物亦有了解。陳恆聽的卻是一愣,沒想到會是此人來?
他在兵部歷事時,聽過這位史家三老爺的名頭。史湘雲的爹,是這三兄弟的老大。只因英年早逝,家中爵位白白給了二弟史鼐得去。這史鼐承了保齡侯,現在已經外放任地方官。
老三史鼎,靠著自身的勇武,在戰場上拼殺個爵位出來,算是勛貴旁系子弟的翹楚代表。從他的封號忠字也能看出,李贄對史鼎能力的認可。
大雍朝野里,總共就三個帶忠的爵位。義忠老親王,是太上皇的堂兄弟。忠順親王,是李贄的親兄弟。剩下一個忠,正是落在忠靖侯史鼎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