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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第170章 天下誰人不識君(1515)

  第170章 天下誰人不識君(1515)


  夏雨依舊,可今日揚州城內卻熱鬧上幾分。申時方過,城內幾家車行就車馬齊出,趕至大街小巷各處。


  薛瑱派來坐鎮的兩名管事,拿著主人家給的賓客名單。一名負責分配事務,另一名就在紙上的名字後面畫上圈,順勢寫上負責客人家的車行和馬夫的名字。這些人不僅負責接,回頭還要負責送,兩項做完,才能結算工錢。


  薛家今日邀請的人甚多,又有小雨阻隔。讓客人們撐傘前來多冒昧啊,萬一有淋濕到的地方,也敗壞客人赴宴的心情。


  不過像薛家這樣,直接包下城內的車行,也是著實誇張的過分。


  事情稍稍忙畢,兩名管事就湊到一起,兩人換過事務。又是一個負責點名,一個負責校對。


  「城東的陳家派人去了嗎?」


  「陳少爺啊,第一批可不就是他們家嘛。」


  「城西的錢家呢?」


  「你說的是咱家大爺的同窗,還是江南報的東家錢東來家?」


  「笨,自然是咱大爺的同窗。」


  「也有,也有。」


  他們兩人這頭忙個不停,外頭領過位置和客人名字的馬夫,已經駕著馬車在雨中穿梭。他們對城內的大街小巷熟悉的很,知道哪條路好走,哪條路可以繞過拱橋。


  沿路上,不得不冒雨出行的路人,見到一架架馬車飛馳而過,捲起一簾飛鴻,撞上滴落的雨珠。


  如此熱鬧的場景,駐足的路人嘴裡也是嘀咕不停。


  「這又是哪家大戶要做場面?」


  「管他們的,反正又不請咱們。」


  「嘿,你不知道了吧,這是城中的薛家,要慶祝自家的孩子考中秀才。你們可別說他們沒請咱。聽說他們家在街上搭棚擺席,另置了五桌在棚內,凡是路過的人,只要跟門口的管事賀一聲喜,就可拎筷子入座。」


  「啊……這?此話當真?」


  「自然千真萬確。」


  「同去?」


  「同去同去。」


  馬車抵達陳家時,陳家人還在商討怎麼出行。見外頭傳來車夫的詢問,打開門的陳淮津看著面前的三輛馬車,這才傻了眼。


  「這這這……」


  陳淮津看著家門口一字排開的三輛馬車,還是有些被唬到的。誰能想到,薛家人竟然把待客之道做到如此程度。


  等到三名車夫稟明來意,陳淮津不敢做主,趕忙把事情轉告給陳丐山。可陳丐山跟薛家也不熟啊,又把目光看向已經考中秀才的大孫子。


  陳恆大笑一聲,就示意大家趕緊上車。跟薛家人還客氣什麼,他們家現在靠著報紙這顆大樹,已非同日而語。


  隨著景安日報的名頭越來越響亮,終於到了轉虧為盈的時候,接下來,只要不自己出昏招,就會一直產生巨大的虹吸效應。說薛家手裡拿著一座金山,也不為過。


  一家人分坐三輛馬車,考慮到陳家人口眾多,派來的馬車都十分寬敞。人更多一些的男丁坐前兩輛,女眷們坐后一輛。


  雖然都是去薛家,可彼此進門的位置又有些不同。


  陳恆在路上想,薛伯父此次行事如此高調,不知是否有藉此,為自家揚一揚名氣的打算。畢竟為了薛蝌能在揚州參加院試和鄉試,他們家算是悄悄將戶籍遷過來。


  這過程雖跟後世有出入,也大差不差。只是這麼做,算是暗地裡開始跟金陵薛家做切割,只是明面上還沒做分家的舉動。等到薛家由薛蝌掌權,薛蝌的孩子對位自稱一聲揚州薛家,也並無不可。只是有沒有人認識這個招牌,就是薛家二房自己的問題了。


  路上,陳清岳跟陳寅最是好奇,一會摸摸這邊,一會看看那邊。他們都是第一次坐馬車,陳恆不免給他們科普一番其中的事情。


  待兄弟三人剛剛聊完,馬車也到了地頭。陳恆才從馬車上走下來,又被薛家人驚了一會。薛伯父竟然命人從大門處搭出一片遮雨小道,倒叫賓客們省了撐傘的功夫。


  奢侈啊,奢侈啊。


  陳恆看的一陣大笑,帶著有些不安的家人,在薛家下人的引路下走進大門。周氏她們的車架,果然去往另一個入口,應該是為了區分男女賓客。


  跨過門檻,沿著游廊走出一射之地,陳家人就來到設宴處。只見此處寬敞的庭院內,用一塊巨大的紅布遮在頭頂,小雨敲打在布上,不見一滴雨落下。


  行至堂內,數根筆直且刻有圖案的翠竹頂在紅布下,以避免雨水在客人頭頂聚集。竹下是數盆景觀圍繞,在這片艷艷紅院里,與外頭的美人蕉、君子竹、秋海棠遙相呼應,倒讓景色瞧起來舒適許多。


  數十張圓桌子井然有序的分佈,又留出足夠的空隙供人通行。將不善言辭的長輩安頓好,陳恆就提著禮物,跟下人說過一聲,讓其給自己帶路去見一見主人家。


  繞過庭院內的桌椅,沿路走進大廳內,此處又有一張大方桌,應是為了招待貴客之用。甚多下人躲在暗處,應該就等客人抵達,就出來在客人身後服侍。


  陳恆原本的位置也在此處,他如今是個秀才,又是薛蝌同窗,還是本次案首,是有入座的資格。


  可陳恆挂念著家人,私下找薛蝌提過一次,薛伯父就同意了晚輩的換座要求。


  這次再見到薛伯父,薛瑱的臉上紅光滿面,可謂光彩照人。笑著收下陳恆的禮物,也不去問其中何物,直接叫人拿去放到薛蝌書房,足見重視。


  趁著其他賓客還未到,薛瑱拉著這個晚輩,聊了又聊。他一個主人家,反倒連連跟陳恆道起謝謝。一是因為陳恆今日輔導薛蝌,助其考下功名的辛苦。二嘛,自然是為報紙。


  只是後者不便明說,薛瑱大致提了提,陳恆聽懂,也就罷了。


  「回頭記得跟伯父喝一杯。」薛瑱拉著陳恆的手,不住的拍打著手背,「今日我跟蝌兒,還給你準備了一份驚喜。」


  「啊?!」陳恆沒反應過來,這還有自己的事情?


  「哈哈哈,去好好吃。要是有什麼喜歡吃的,就直接跟下人說,讓他們單給你做一份。不許跟伯父客氣,知道嗎?」


  眼見有新的賓客入門,薛瑱這才放下陳恆的手,往那人面前迎去。


  摸不著頭腦的陳恆回到外頭的座位,此時已經有三三兩兩的客人被馬車接來。左右還有會等,他就跟兩個弟弟研究起薛家設宴的妙處。


  先是腳下鋪著紅布的地板,踩上去軟硬適度,如履平地,又不見半分水跡。應該是在下面墊了隔離雨水的乾草等物,只是好奇這份硬度從何而來。陳恆想不明白,準備以後有機會問問薛蝌。


  他又往遠處看去,在庭院深處,正對著大廳門口的位置,一處戲台正被府里的下人再三檢查。


  這樣規格的宴席,戲曲歌舞自然是少不了。只這戲台周圍,亦被盛開的百花圍繞,更叫人看的著迷。


  陳恆跟陳清岳、陳寅三人看的過癮。一旁的陳丐山,卻有些坐不住。覺得屁股一陣痒痒,想站起來走走,怕自己找不到回來的路。想扭扭身子,疏解心中的不適和緊張,可又怕引來旁人別樣的目光。


  陳啟的情況跟他爹差不多,只有開茶鋪的陳淮津最輕鬆。他將父兄的緊張看在眼裡,心中早就笑開了花。可面上卻假裝自己不知道,就是不出言疏導勸慰,著實可惡。


  待外頭鞭炮聲一響,賓客們來的差不多,就可以開宴了。桌上的待客乾果等物,也被大家吃的差不多。從遠處跑來一個個手提食盒的下人,有序的穿梭在各處。


  頭一道菜就是胭脂鵝脯,這是廣東那邊的名菜,香甜可口,很受席內孩子們的喜歡。


  第二道菜是酒釀清蒸鴨子,切塊的鴨肉受過糯米酒和鹽的腌制,佐以濃湯以襯其味。吃一口酥軟的鴨肉,喝一口濃湯,真叫人讚不絕口。


  小吃兩口葷菜,那墊肚子的傢伙菜跟解膩的素菜,也得抓緊端上來。


  豆腐皮包子是揚州的名菜,也少不了五香大頭菜的出場。橫切三刀的大頭菜,跟醬料、陳醋拌在一起,滋味妙不可言。


  再配上戲台上傳來的《金榜題名》,讓喝了幾口紹興老酒的賓客,好似過上神仙生活。


  妙,妙,妙。


  與薛家的宴席一比,陳家跟錢家的流水席也算不得什麼。可他們好歹是辦完,就苦了下一個江元白。陳恆想到此,不禁哈哈大笑。


  鵝有了,鴨也來了。那雞自然是少不了。賓客們翹首以盼,等著下一道菜。都好奇走南闖北的薛家主人會端出什麼菜式,井然有序穿行在桌子間的下人,已經提著新的食盒上來。


  桌桌都有一份,端上來一看。竟然是香味撲鼻的酸筍雞皮湯,這是給賓客們解渴的吧。大家暗叫新鮮,立馬打過一碗雞湯,只一口,就有鮮美衝擊著喉腔頂部。


  陳恆的左右手,是陳清岳跟陳寅。這倆弟弟今日都很乖,也替照顧他們的陳恆省了不少力。給他們打碗湯,陳恆自己也抓緊喝一口,果然不凡。


  下一道菜是油鹽炒枸杞芽兒,這道菜酸甜可口,色澤鮮麗,看著叫人不願動筷。陳恆瞧著它,卻想起一位故人。


  他記得,黛玉最是喜歡這道菜。這麼一想,陳恆又一次驚覺,這個小妹妹已經離開這麼久。


  希望這次有伯母的陪伴,能讓她在賈府中過得順心一些吧。


  「大哥,大哥。」陳寅拉著陳恆的袖子,指著新上來的菜,「我要吃。」


  「好,寅弟乖。」陳恆笑笑,拿起筷子起身。


  …………


  …………


  梨香院的席面,其中的菜式,是寶釵親自選定。她的心思跟黛玉一樣聰慧,卻都藏在暗處。


  等到賈府的廚子料理好菜樣,由食盒端上來擺好。眾姑娘只要伸伸手,就能夾到自己喜歡的菜式。


  史湘雲跟探春喜愛的烤鹿肉必不可少,不過這道菜的食材——鹿肉,這個季節的賈府卻是沒有。還是前番王夫人帶薛姨媽去王府時,王子騰讓兩個妹妹帶回來的。


  今日剛好寶釵設宴,就拿來款待各位姐妹,算是便宜了這些姑娘。


  牛乳蒸羊羔,是賈母最喜歡的大補之物。府內的下人,也只有晴雯襲人這樣身子有些虛的人,才能偶爾吃上一些。此道菜,也在寶玉的面前。


  在這道菜的旁邊,是賈寶玉最喜歡的鵝掌鴨信。選用的是新鮮的鵝掌和鴨舌,靠雞湯一遍遍煮爛,最後入口時,三種鮮味俱全。再沾一沾香糟汁,更是難以言說的美妙。


  賈寶玉吃的高興,連聲喚人上酒。史湘雲最是積極,逢酒先干三杯解饞。林黛玉卻不敢多喝,臨行前,父兄多有交代。叫她少喝酒,少吃性寒的食物。


  初到賈府時,林黛玉也只放在心上,吃到興頭上卻不曾多注意,只在事後懊惱自己貪嘴。如今分別久了,反倒常常想起父兄的叮囑,突然開始言聽計從起來。


  所以說啊,女兒家的心思,真叫人想不明白。 酒過三巡,寶釵今日做主客,話比往日倒是多得多。她坐在寶玉身邊,一邊觀察著對方的動靜,一邊帶著姐妹們聊天,好讓氣氛不會冷卻。


  只是今日席面上,有王熙鳳、又有賈探春、史湘雲,這三人湊一起,那就是王母娘娘開蟠桃會————熱鬧非凡。


  她們從開場就沒停過嘴,王熙鳳坐在寶玉的另一側,她的旁邊是探春,探春的旁邊是湘雲,湘雲之後又是黛玉,然後才是迎春、惜春兩位。


  大家圍在一起,只是無話不說,無話不可談。可偏偏賈寶玉的目光頻頻往身側看去,他注意到,今日的林黛玉有些沉默和少語。


  見她如此,寶玉還以為她心情不佳,又把剛剛隱下的話題拿出來,重新問一遍,「誒,你們剛剛說的小三元是什麼意思?」


  他原是想讓林妹妹代為解答,好讓對方多說說話。可黛玉卻置若罔聞,桌上的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覷。


  此問,好答倒是好答。只是要怎麼回答的妥帖,就有了難處。這一桌子人,能做到滴水不漏的人只有三個。


  一個不想答,一個不願答。也只好由王熙鳳這個當家奶奶,出面替寶玉解惑道:「這小三元啊,就是縣、府、院三試都是第一,考中就是秀才了。」


  王熙鳳雖常自謙沒讀過書,可真能嫁到賈家的兒媳,王家親力培養出來的晚輩,怎麼可能是沒讀過書、不識字的無能之輩。


  她說的書,只是男人們常讀的四書五經之物。尋常的書跟字都是識的、也看過。在優渥的環境下長大,她的見識也差不到哪兒去。


  一說秀才,賈寶玉可不就懂了嘛。可他還沒開口,王熙鳳已經繼續道:「我們家是武功起家,你不知道也正常。也就是這兩年天下太平,大家的心思都在讀書上。你要真想看熱鬧,等到秀才考中舉人、進士,他們出來狀元遊街時,你還能站在自家亭台里看到呢。」


  會說話就是了不得,短短几句話,既表達了自家超一格的身份地位,又點出了秀才的進路艱難尚遠。


  別人費了巴勁的才能到京師一次,你這賈二爺生來就在此。狀元遊街,也不過是你眼中的風景,你還跟一個不在場的人較勁什麼。


  被王熙鳳這樣一點,賈寶玉立馬醒悟過來。他天資絕對是聰明的,只是長在後宅溫柔鄉中。此一生都未見風雨波瀾,又整日被佳麗環繞遷就,這才會稍有些不順心,就愛發作些脾氣。


  王熙鳳卻知道,這位二爺本性也不壞,只是還未真正開智。畢竟才十三歲,孩子還小嘛。來日方長,以後長大,說不得就有一番本事。


  果然,想明白的賈寶玉當即朝黛玉道:「林妹妹,你這位兄長竟有這樣的才學,真是叫我佩服。」


  他嘗試為自己早前的行為開始找補,希望能讓佳人放過自己早先的莽撞之言。


  寶釵夾起一塊羊羔,放在寶玉的碗里,也是跟著開口道:「能連著三次考中案首,文采定是一流,也難怪林妹妹常把兄長掛在嘴邊。」


  林黛玉瞧瞧這邊,看看那邊,突然一笑,道:「我家兄長自然是了不得,中不中狀元倒是無妨。說不好再過個幾年,天下人都要知曉他的名字。」


  眾人一聽,無不好奇其中緣由。什麼叫不中狀元,也能讓天下人知曉。林黛玉含笑不語,只顧著自己喝茶。


  一旁的王熙鳳還在為寶釵剛剛的舉動吃驚,她沒想到這位表親,竟會當眾表露跟寶玉的親昵。


  這這這……不過是跟著回了趟娘家,怎麼回來就變了個人?王熙鳳心思敏銳,想到今年選秀取消,寶釵入宮大概已經無望,娘家人必然把算盤打到賈寶玉身上。


  可賈家一直有兒媳管家的傳統,雖不知是什麼時候開始。可老祖宗是這麼說的,之前的王夫人管家是這樣、後來的二房大嫂也是如此,再到如今的自己。


  一想到李紈被自己奪去管家權后的處境(注1),王熙鳳心中警鈴大作,她是一百個不願意有薛寶釵這樣的弟妹。她知道這是個不好相與的,加之兩人都跟王夫人有親。裡外一算,侄媳婦還能親的過兒媳婦嗎?


  暗自焦急的王熙鳳,又順著寶玉的目光看向從容自處的黛玉。


  可惱啊可惱,這個姑姑家的小姐也看不上賈家二爺啊。


  這可如何是好。


  這叫人如何是好。


  …………


  …………


  陳恆在桌上吃的高興,剛剛端上來的火腿燉肘子實在不錯。好吃就多吃點,人生短短百年,吃個飯還要講面子端架子,不免無趣。中了秀才,讓他的行事,也不像往日那般緊繃。


  他低著頭吃的聚精會神,自然注意不到身後悄悄走上來的人。直到薛蝌輕咳過後,陳恆才注意他跟薛伯父,已經端著酒杯笑吟吟站著。


  陳恆有些不好意思,跟他一桌的客人,也作勢要起身。他們自己也沒想到,坐在外庭的客人,也有主人家過來親自敬酒。


  「大家坐,大家坐,我是來看看自家晚輩。」薛瑱連連壓手,示意客人們先自便。自己則跟陳恆點點頭,又把他丟給兒子照應。他則去拉著陳丐山跟陳啟表達謝意,所言皆是兩家人的緣分,以及孩子們相互促學的好事。


  陳丐山跟陳啟有些緊張,回答的有些磕磕絆絆。陳啟是見過薛瑱的,只是沒怎麼打交道。今日才知道薛家的富貴,心思不免緊張。薛瑱也不在意,又端著酒杯跟兩位喝過幾次。


  薛瑱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知道陳恆這孩子幫助自家甚多。若是沒有他出注意,報紙從何而來。若是沒有他用元和先生的名義站台,報紙這一路也不會走的如此輕鬆。


  如今又幫著兒子考下功名。這可是秀才啊,有了這個身份,再加上薛瑱自己積攢下的人脈跟門路。薛蝌以後的路,不知道要好走多少。幾乎就是條康庄大道擺在眼前,薛家也不用擔心後繼無人。


  薛蝌若是能跟著陳恆一起再使使勁,萬一再考中個舉人。薛瑱都不敢想這樣的場景,跟陳家人喝酒的心也越發熱切起來。


  一旁的薛蝌看在眼裡,很為愛子心切的薛瑱頭疼。他站在好友身邊,道:「你別介意。」


  「啊?介意什麼?」陳恆才跟他碰過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薛蝌憋住笑,也是一口乾完,又替對方斟滿酒,兩人絮絮叨叨一會。薛瑱才跟陳家長輩嘮嗑完,轉頭又來跟陳恆碰了一杯,恭喜的話,薛瑱今日聽得多了。可從陳恆口中說出,再看薛蝌跟對方並肩站立,心中一時老懷大慰。


  「人生貴有知己,你們倆要好好珍惜這份情誼。往後不論各自境地如何,都不可生疏彼此。」薛瑱又一次叮囑著兩個晚輩,曾經年少時,他似乎也有過這樣的朋友。只是年歲漸長,能保持聯繫的,已經不多了。


  「知道啦,爹。」


  「是,伯父。」


  兩個晚輩忙點著頭。


  薛瑱見此,就把他們留下來單獨說話。自己繼續回到廳內,接待家中的貴客。待他走後,薛蝌讓人收拾出一副碗筷,往陳恆身邊一坐,就嬉笑著問:「想知道驚喜是什麼不?」


  「你不說,我都忘了。」陳恆也是好奇的很,忙道,「到底是什麼。」


  薛蝌瞧瞧天色,看著時辰差不多,就指著遠處的戲台說,「你看。」


  陳恆再望過去,只見戲台上剛演出完一幕戲,戲子正在有序下場。而新的戲目,則被下人舉著牌名走過。


  在場的眾人一看,上面竟是「大戰慈雲寺」的字樣。


  當即,叫好聲轟鳴全場。


  這可是《蜀山劍俠傳》極其出名的橋段,作為元和先生的力作。它連同《聊齋志異》以及元和先生,早就成了揚州不可磨滅的印記。


  而且隨著長篇故事的一直連載,《蜀山劍俠傳》靠著離奇跌宕的大氣劇情,以及飛來飛去的仙家手段,不知俘獲了多少人的仙俠心。頗有後來居上,壓住《聊齋志異》的氣勢。


  這些年,常有戲班傳出要把蜀山的故事搬到台上的傳聞。可傳來傳去,也沒見那個戲班子有這個膽量。畢竟《蜀山劍俠傳》太過出名,個中人物大家心中都有印象。選角跟內容改編,都可謂爭執不休。


  見到是這戲名,陳恆還在發愣。陳清岳已經拍手興奮道:「大哥,大哥,是蜀山,是三英二雲,是李英瓊!!!」


  我能不知道嗎?陳恆翻了個白眼,可又反應過來。不對啊,這小子是怎麼知道的?

  薛蝌笑著伸手挽住陳恆的肩膀,「先看,先看。回去再教訓他。」


  陳恆笑笑,只好轉頭。戲台的帷幕後,徐徐走出來幾道人影。打頭的一個扮相出塵,化著麗人妝,背負劍鞘,手中長劍直指,從三張疊起的椅子上翻滾下來的丑角,斥聲道:「賊人,哪裡逃。」


  故事經過長久的時間發酵,早已膾炙人口。大家光看扮相,就知道此人是齊靈雲。場內甚少有人不知前因後果,就算有也不妨,桌上有的是人樂意說道。


  戲台上齊靈雲正跟法元打的昏天黑地,忽然她一甩手,寶劍筆直的飛出,朝著幾步遠的法元斬去。又見被法元躲過,也不知道使了什麼法,又讓劍飛回到身邊。


  配上帷幕後傳來『咻』『咻』的飛劍聲,看戲的眾人哪裡還坐的住,紛紛起立喝彩。後台一直觀望的關長河,這才送了一口氣。


  他們關家班早就想改編《蜀山劍俠傳》,可架不住書里飛來飛去的劍術、法術不好呈現,才一直猶豫不停。若不是有人想到拉遠戲台,用細繩做牽引控制的辦法,他是真不敢貿然嘗試。


  這麼出名的書,演好了,自然是名聲大噪。演砸了,關家班也準備收拾走人吧。


  見第一個難關過去,關長河放下一半的擔心。又感激的看向幕後,被請來配音的何有山。有這麼一個口技超絕的說書人在,實在為這場戲曲增色不少。


  一定要順利結束啊。關長河心中默默祈求起老天爺。


  身邊都是站著看戲的人,陳恆跟薛蝌也不得不起身,沒辦法,他們若是還坐著,就只能看到一個個腦袋了。


  台上的打鬥還在繼續,中間雖有雨幕阻隔,卻澆滅不了大家的熱情。幾個月前,報紙上的讀書人還爭論著「陽春白雪」、「下里巴人」。


  其實,生活在市井上的百姓,自己早有決斷,只是沒人聽過他們的聲音。也難怪元和先生跟李卞打嘴仗時,他們會心向前者。大抵是因為元和先生的書,是寫出來給他們看的。


  這個夏日雨夜裡,牆角土壤里悄悄鑽出新鮮的綠葉。歸去的賓客也將這場精彩的戲,帶到街頭巷尾傳誦。隨著景安日報在江南各地發售,許多元和先生的擁躉,也知道了揚州城裡的熱鬧。


  當一版再版的《蜀山劍俠傳》在各地售空時,那些標點符合跟著書里的內容一起,繼續飛向千家萬戶。


  …………


  …………


  回去后,陳家人一起坐在堂內消食。大家吃的都不少,這樣直接去睡覺,對身體是種負擔。就連最小的陳寅,也被要求待在一起。


  陳丐山等人喝了些酒,聊興不重。話題都被家裡的女流拿著,她們的話題從每道彩的做法,又說到今日的戲曲上。


  最後也不知怎麼回事,繞到薛寶琴身上。陳青跟陳嫻都笑說:「沒想到薛小姐也是個喜歡看書的,我們聽的迷迷糊糊,都是她在旁給我們說其中的人物,以及她們的由來。」


  陳恆猜測,寶琴應該是受薛蝌的影響。就笑著點頭,自吹自擂道:「元和先生嘛,名頭還是很大的。」


   PS1:李紈應該是管過家的。小紅給王熙鳳辦事回稟時,王熙鳳都沒認出她的身份來歷。李紈卻將她的爹娘都能說明白。小紅只是怡紅院外院的丫頭,連麝月、秋紋都比不過。


    李紈一心閉門念經,王熙鳳都不知道的人,她怎麼可能知道。


    PS2:求票,又是接近八千字了。到現在,十五章欠更已經全部完成。這一卷,也要差不多了。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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