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第118章 夜照亮了夜(先別訂閱,要大修
第118章 夜照亮了夜(先別訂閱,要大修此章)
當韋應宏定下本次議事的調子后,手下的幹吏就有了大方向。既然知府大人決定徵召農夫整治保障湖,加固二河河堤。
「大人,那明年我們還要從州府里徵召徭役嗎?」有人提問。
韋應宏搖搖頭,果斷拒絕道:「賑災所耗已經勞民傷財,還是發下公文轉告府內各縣,明年讓百姓修養生息,安心在家耕種,別誤了秋收。」
「另,讓他們整理縣內情況,做好明年防澇的準備。縣內若有困難之處,不許隱瞞,速速稟告。」
一名官員低頭奮筆疾書,將知府大人的話全部記下,回頭通知各處縣令就是他的工作。
「大人英明。」有人起身誇讚,這到是不是虛話。
如果城外的壯丁,能頂替下揚州百姓的徭役,那麼對雙方來說都是好事。
城內的百姓,指定會交口稱讚此事,府衙的名聲也能往上抬一個台階。
韋應宏伸手示意這名官員坐下,又對其他人繼續說道:「繼續說說其他流民的事情。」
「還說?」有人低下頭,看向傳閱到手中的名單。拋開四萬多的壯勞力,幾千名老無所依的孤寡婦孺外。剩下的名單,尚有四萬不到的婦女孩童。
可這些人不都是民夫的家人嗎?咱們揚州城裡,也找不到什麼活能讓她們乾的啊?
有官吏悄聲詢問:「大人,你的意思是?」
「不能放著她們不管。」韋應宏臉上浮現堅定之色,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這個道理大家都懂。
「要不給她們賑貸?」
這是從春秋時期就流傳下來的辦法,將糧食、種子、牲畜、農具等借貸給需要的災民,從而維持災民生計,使之恢復農業生產。
有人當場反對,「這不是玩鬧嘛,他們家的男丁都出來當民夫了,你讓女人怎麼種地?我們上那籌備這麼多牛。再說,上那找那麼多田出來。」
「既然幹不了活,不如給民夫們多增加些工錢?也讓他們能夠安下心來生活?」
這話才說到一半,管著庫銀的官員就起身反駁,「你有沒有算過四萬多人,加一點是多少錢?這些年,府庫里是有些積蓄,可要這樣花下去,我們得養到什麼時候?想都別想。」
眼看場內陷入爭執,韋應宏看了林如海、黃維中一眼。后兩人默契的點點頭,都覺得是時候拿出那本冊子。
「大家且等等,先看看這本冊子。」韋應宏輕咳幾下,話音剛落,屏風后的師爺就端著一堆冊子出來,大家一見知府看上去早有準備,趕忙拿過冊子。
見下屬們都在認真翻閱,韋應宏索性端起茶小酌。
林如海的目光卻稍作停頓,越過身旁的同僚看向大門,灑在屋內的陽光中,好像正有陳恆站在哪裡自信昂揚,口若懸河。
應該說陳恆的視角是相當超前的,他首先就站在時間長河的盡頭,從揚州沒落之後開始回溯,眼光總是要跟當下的人不一樣些。
當幾百年後,朱自清用一種略帶傷感的口味描述其自己的家鄉,「提起揚州這地名,許多人想到的是出女人的地方。」
再聯繫到如今,揚州城裡百姓富庶安康的模樣。任誰也無法將兩者聯繫到一起,可要真的展開脈絡,一切又變得有跡可循。
揚州因鹽政而興盛,卻也過度依賴鹽政。用手遮住鹽政兩個字,當下世人對揚州剩下的印象好像就只剩下名妓、瘦馬之流。
從這就可以看出揚州所謂的繁華,潛藏在暗中的危險程度。可現在就宣揚這些,無疑於危言聳聽,陳恆並不想做他人眼中的怪人。
他將目光切換到這次的流民身上,男人們尚有去處,那女人們呢?
坐擁長、淮兩河便利,又有運河貫通南北,湖泊遍布東西。揚州地勢之利,讓它先天就具有打造大市場的可能。
只可惜目前為止,南來北往的商路都只把成品帶到這裡售賣,揚州本地卻沒什麼值得稱道的成品售賣全國,何也?
只因揚州百姓太安逸了。安逸到連鹽商這一行當,都被晉、徽兩地的商人捏在手裡。
他們每日只需收收租金、喝喝茶,重複著每一天的快樂。
想要強行驅使這樣的揚州百姓加入生產創造,無疑是事倍功半的結果。
誰肯放著舒坦日子不過,跑去跟伱干苦力。
而這次的流民卻給了揚州再次騰飛的機會,他們需要錢,需要工作,需要養家糊口,需要一個城市能暫時接納他們,或是永遠。
流民裡面,男人的活到好安排。依照陳恆的構想,以澇災為前提,等疏通完河道、保障湖,他們應該也攢夠勉強度日的本錢。
可女人們就要頭疼了,能適合她們的事情確實不多。
陳恆想出的方法是重新撿起沒落的揚綉。
揚州刺繡曾一度跟蘇綉齊名過,直到大明成化年間大量徽商湧入,因鹽政而暴富的商人,肆意在揚州揮灑自己的金銀。
時間日久,直接滋生了揚州聞名於國的第三產業。
「其大都會之地,動以千百計。其他偏州僻邑,往往有之,終日倚門賣笑賣身為活。」前明姓謝的書生,用短短几行字,就把揚州婦女的生活總結清楚。
這種產業是把雙刃劍,它雖然引來了天下遊客,給府衙帶來了不菲的收入。可也倒逼著許多揚州人,將妻女鎖在家中。反正家裡有租金,你成天出去拋頭露面,別人還以為我們家是幹什麼的呢。
只是當揚州官員意識到這點后,原本精善刺繡的女工已經散的差不多,剩下的都是些都是上年紀的老綉工,再想挽回也無濟於事。
這次要不是陳恆特意點出,流民里的婦孺可用在揚州刺繡上,韋應宏一時半會還真想不到,這個已經沒落的行當。
要是能把胭脂、香水一併打造出來,那揚州也就不再會成為單靠鹽政走路的怪物。
韋應宏跟林如海也是看到了這點,所以他們才會把城西的荒地點出來,準備在哪裡打造一個陳恆描繪的織錦一條街。
將千萬個小作坊集合到一處,府衙親自下場,免期一年,減免三年。另外派人專門教導婦女手藝,韋應宏十分自信能把此事辦成。
萬事開頭難,比開頭更難的,是想法跟人。眼下既有數萬婦女在手,不愁她們不去做。
陳恆在文章的句末總結道:「如今天下針織盛行,各種技法早非昔日可言。棉坊織品產於松江府和蘇州府,絲織品和生絲產於湖州府和嘉興府。」
「湖州、嘉興氣候與揚州相似,可去此地學習養蠶技術。從蘇州、松江討教技藝。輔之城內南來北往的商旅,此事可成。」
堂下的幹吏們看完冊子上內容,其中有人沒反應過來,獃獃的問了句:「那剩下的衣食住怎麼辦?」
「你傻啊,別人手上都賺到錢了,你還擔心她們吃不上飯,穿不上衣服嗎?」
「城西的荒地夠嗎?」
「夠的,不行還能往外再加。城西那邊靠近黃河,鮮少有人會去那邊賣地。我們只需加高地基,保證黃河泛濫時,不要給淹到就好。」
「咱們府庫里的錢呢?」有人看向自己的同僚。
管錢的人,最喜歡聽的就是開源之事,此刻沉思片刻,也咬牙道:「大人若是真要辦,咱們咬咬牙就能挺過去,只是明年要去找鹽商們化點緣,城裡書院的開支得他們幫忙。」
一眾人能把事情商量到此處已經不錯,韋應宏也沒指望他們立馬拿出什麼方法。事情一步步來就好,他跟林如海相視一笑,又對著黃維中親切道:「幫我去城外,看看那小子在幹嘛。」
「是,大人。」
…………
…………
這個時代背景下,揚州城的人還是舒坦自在啊。薛蝌、錢大有等人才出去半日,就拉著好幾車的舊衣舊被回來。
誰家也不缺幾件破舊衣物,左右又不要你捐錢,這些衣服平日放著也沒用。之前是沒人開口找他們要,今日見到有人出聲,索性拿出來還能積個功德。
一百多萬的揚州城裡,你要說除了頭部的大戶以外,其他人都過著苦哈哈的日子。陳恆是不信的,任何一個商業城市的經濟情況,都是成金字塔狀。
如果要把現在的揚州跟後世的一座城市做比較,思來想去也只有那座城市合適。外地人跑來做生意,本地人躺著收租,偶爾找份工作打發打發時間,或是呼朋引伴喝喝茶。
這時候又要拿出杜雲京所做的名單,陳恆照著老弱婦孺們先開始發,尤其關注家中有孩童的那些丁戶。 見到領到衣物的災民臉上都露出笑臉,薛蝌、錢大有深感自己的辛苦沒有白費。在大棚中端起茶水連喝數杯,又朝著陳恆問道:「恆弟,接下來我們要幹啥?」
「繼續干,這事起碼還要做個二、三日才夠。」陳恆示意他們不要急,「眼下,我們還得等府衙那邊的消息。」
「府衙?!」薛蝌等人不知道陳恆的盤算,只好壓下心中的疑惑。又跟好友多要了五十人,再度趕赴城中。
這倆人才走不久,本府知州黃維中,就帶著韋應宏的指令過來。黃維中一到現場,就看到粥鋪外密密麻麻的人。
放眼望去,黃維中能明顯感覺到流民的變化。三、五成群的人立在遠處交談不說,他們臉上的表情也稍顯輕鬆,再沒有昔日那邊戒備和小心謹慎。
知州大人心中暗叫一聲好事,只要災民們肯開口說話,那就是一等一的好兆頭。
他先去粥鋪處,檢查一下今日白米粥的稠度。大雍律有專門規定,俗稱為「筷子浮起、人頭落地」,又有「巾裹不漏」的說法。
說來說去,就是希望流民們能吃飽飯。韋應宏讓黃維中親自管理府內糧倉、義倉,等於是把賑災的粥跟他的烏紗帽畫上等號。
見到一切無誤,黃維中這才來到大棚中,坐到早已等候的陳恆身邊。
「大人。」陳恆跟黃維中第一次見面,一時也拿捏不好談話的分寸,行禮問好后,就垂手站在一側。
「你做的不錯。」剛一見面,黃維中就忍不住誇讚。不僅僅是因為陳恆短短几日,就扭轉了營地的氣氛,更是因為他能馬上通過流民,想到開源的辦法。
此事若成,揚州是真的可以再興盛百年。
陳恆以為知州是誇營地的事情,自然不敢居功,全把功勞推給各大書院的學子,畢竟沒有他們這些赤誠書生,自己就是有再多的點子,也無濟於事。
黃維中也沒點破,只拉著對方,問起營地如今的情況。
這兩人坐到一處,主要是陳恆在說,黃維中大多做點頭狀。
等到陳恆講完這幾日的事情,知州心中也回過味來,又把府衙的剛剛決定的事情,拿出來跟陳恆說。
當聽到府衙處,決定興辦揚州刺繡時。陳恆心中到沒有多意外,只是有些振奮。
他作為這個方案的主事人,想的還要更深些。
此事的利處都已經擺在明面上,另有一個暗處,一般人到不易知曉。
一座城要是突然湧入一大批勞動力,城裡的閑漢、短工一定會怕他們搶走自己的飯碗,這種矛盾和恐慌是不可調和的。
如今這些流民們,男的承擔下府衙的徭役。女的另闢蹊徑。基本不影響揚州人現在的生活,反而會讓他們過的更加舒適。
這才是揚州人,真正接納流民們的開始。
只要給他們彼此一些時間,陳恆相信,兩方人一定能慢慢融合到一起。
黃維中這邊還在繼續講著,當他講到府衙準備給老弱婦孺發錢時。
陳恆又想到個主意,詢問道:「既然已經準備好給老弱婦孺發錢、入城。我們不如把這事,辦的再熱鬧點。」
「熱鬧?!」黃維中是山東人,骨子裡有對規矩的重視和維護,他雖沒開口反對,心中還是多少反感這個詞。
陳恆也不是無的放矢,他坦言道:「大人,如今流民雖然放下些戒心。可大多數人,還是受驚的兔子,容易一驚一乍。你看城門開了半日,來往城中的流民還是寥寥無幾。」
「他們無非是擔心,揚州人看不起自己。府衙這邊,把他們當成過路的蝗蟲,視之累贅。真要安其心,不如那些銀子來,現場發給她們。
一是做給流民們看,二是樹立府衙的信用。」
黃維中一聽,就反應過來,笑道:「你這是要學商鞅的立木賞金啊。」明白陳恆的想法后,他當即變了口風,「那你覺得拿多少合適?」
「不用多,三五千兩就夠了。」陳恆知道,這種事只要弄個噱頭就行。真要弄個一、二萬兩,放在城外還會擾亂秩序。
凡事不可太過,只要讓流民們看見府衙的誠意即可。
「還有嗎?」黃維中已經被陳恆引起溝通的慾望,索性直接問著。
「城內的粥鋪,可有給她們準備?」陳恆開口問,這人都進城了,沒道理還每天出城打粥的。
「此事易爾。」黃維中不在乎道,「到時請一半流民、一半街坊。直接在城內開設粥鋪,給流民們送食。」
如此正是最好不過,陳恆很是高興的點頭。
「你還有什麼要求,趁我現在在,一併說來吧。」黃維中瞧著陳恆的模樣,總覺得對方還能折騰出點事。
「大人,我……」看著黃維中滿目親和,陳恆嘿嘿一笑,又厚著臉皮道,「我想明、後日,在城內弄些東西出來玩玩?」
黃維中見他說的神神秘秘,好奇道:「是什麼東西?」
陳恆瞧了瞧四周,把頭探到對方耳邊,一陣低語。
黃維中聽完,也沒多想,只揮手道,「你自己看著辦吧,注意安全就好。」
見陳恆也沒別的事情,黃維中索性起身,帶著幾個下屬就準備回去。只是在臨走之前,他突然牽著馬繩停下,問道:「你那本治安疏,是不是沒寫完?」
陳恆眨眨眼,有些困惑道:「治安疏?」
「那是知府大人給它取得名字。」黃維中想想自己看的冊子,總覺得後面還有東西,心中很是抓肝撓肺。
「不知大人看到是哪裡?」陳恆也有些困惑,沒道理啊,除了一些不該說,不能說的,他基本都寫的清清楚楚了。
「勸桑種蠶后呢?你就沒後續了?」黃維中瞪著眼睛。
陳恆這才恍然,原來韋應宏就給他看了半冊啊。忍不住憋笑道:「沒了,真沒了。」
「行,我就當你說的是實話。」黃維中拿手點點他,笑著翻身上馬。
…………
…………
堂內的幹吏都已經散去,韋應宏心態頗佳的拉著林如海閑聊。他把陳恆那本冊子再度拿出,指著它道:「我準備把它上呈給陛下,你以為呢?」
「可以。」林如海點點頭,又道:「言辭別太過,這孩子還不宜冒頭。」
「我知道,我知道。哈哈哈哈!」韋應宏眯起眼睛,止不住的大笑,「等一會裴師來了,我給你們倆說件趣事。」
「說什麼?」
人真是禁不住念叨,剛說到裴懷貞,山長就已經拄著拐杖走進來。
兩人迎過恩師,又一次相聚在午後。話題說著說著,就聊回到剛剛韋應宏的事情上。
「你們還記得陳恆第一次參加府試時,跟崔游道、杜雲京三人所寫的文章嗎?」
見韋應宏有意賣關子,裴懷貞不耐的催促,「趕緊說。」
「我當時就把他們三個的文章送去給陛下。」韋應宏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提溜一圈,挑了個好捏的軟柿子,「如海,你要不要猜猜,陛下是怎麼回我的?」
林如海都懶得搭理他,自顧自給裴懷貞倒茶。
韋應宏也不氣惱,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陛下說,哈哈哈哈,韋卿,你這個官運,有時候連朕都看不懂啊。」
改完了,就這樣吧,為了這一章,我昨天通宵看了文獻,想哭了。《說揚州,明清商業之都的沉浮》,一個通宵看完了。又寫了一萬字,整理出來,能交代的內容,先交代了,剩下的後文慢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