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問責文景父親
韓經年卻已伸手,請懷寧伯起身,「某身上不凈,便不扶伯爺了。世子本就命不該絕,某不過只是順水而已。主要還是幾位太醫大人的功勞。」
都是人精,懷寧伯夫婦立即轉身,朝幾個太醫行禮。
原本在韓經年後頭被忽略的幾個太醫的神情頓時鬆緩了幾分,笑著擺手,推辭客氣。
景元帝笑,「都有賞!」
眾人一片歡喜。
韓經年也跟著笑。
不想,一轉臉,卻看韓經年轉身,無聲地走出了賬外。
周遭這片熱鬧高興,似乎與他,並無多少干係。
明明是一手回天,卻渾身都是雲淡風輕。
素凈的衣裳上染著大片的血漬,卻遮蓋不了他藏於心中的大懷眾生。
是心作佛,是心是佛。
他的道,似乎從來都沒人能懂。
她忽而忍不住,拔腳就追了出去。
「殿下?」呂婉驚了下,輕喚。
外頭。
韓經年已走出數步外,忽聽身後傳來熟悉嬌喚。
「國師!」
韓經年頓步,緩了數息,轉身,朝她看了眼,垂眸,行禮,「九公主。」
夏晚安猛地眼瞳一縮,心裡那點細微的疼痛,似乎又裂開一些。
她攥了下手指,又鬆開,「我……」
「殿下。」
呂婉追了出來,「您怎麼了?」
夏晚安搖頭,再次看向韓經年,剛要說話。
對面,方園走了過來,在夏晚安和韓經年身前轉了一圈,行禮,然後朝賬內道,「陛下。」
不時,景元帝走出來,「何事?」
方園行禮,道,「誠親侯拒不認罪,堅持求見陛下。」
景元帝臉色一沉。
還沒開口,後頭懷寧伯突然沖了出來,吹鬍子瞪眼地罵道,「不要臉的老無賴!他兒子差點殺了我兒!還敢不認?!要不是國師!我兒現下可就,可就……我呸!他有什麼臉面求見陛下!老夫去會會他!」
說著,擼了袖子就要往前沖。
也沒人能攔得住。
呂婉擔心地看她娘,不料懷寧伯夫人居然也是滿臉冷意。
夏晚安又看了眼韓經年,卻見他已經轉臉看向景元帝,依舊那副不見波瀾的清寒模樣,淡聲道,「陛下,臣陪您同去吧。」
景元帝點點頭,看了眼夏晚安,「你也早些回去歇著。」然後對柔妃道,「懷寧伯這兒你看顧著些。」
柔妃一笑,福身,「陛下放心。」
夏晚安蠢蠢欲動,還想跟著一起去,卻被柔妃從旁邊拉了一把,朝她搖了搖頭,這才作罷。
依依不捨地看向韓經年離去的背影,發現他居然連個眼神都沒給自己。
心下當真又苦又澀。
果然是生氣自己瞞他么?
唉……
旁邊,呂婉注意到她的眼神,朝韓經年離去的方向看了看。
低聲道,「殿下不怕國師么?」
夏晚安一愣,看她,「為何要怕他?」
呂婉驚訝,「那可是無上佛啊,無情無心的,都說他根本連人間情愛都不懂的,完全不近人情,您怎麼不怕?」
夏晚安更驚訝了,「可大家不都說他慈悲為懷么……」
「什麼啊!」
呂婉擺手,「就因為他悲憫天下,所以才不把凡俗放在眼中嘛!您還不知曉吧?上回宮宴上,那誰家的女孩兒想跟國師套近乎呢,結果被他給嚇哭了呢!」
「還有這種事?你跟我說說……」
「晚安。」
不遠處的柔妃忽然出聲,朝兩人笑了笑,「懷寧伯世子無事,你也該回去歇著了。不然陛下知曉,定然又要怪罪的。有什麼話,明日再說吧?」
懷寧伯夫人也想起今日夏晚安的遭遇,忙點頭,「是是,九公主殿下該歇著了,還辛苦您特意過來一趟。惋惋,不許再纏著殿下!」
呂婉癟了癟嘴,倒是沒多說什麼,對夏晚安道,「我剛剛只顧著我哥了,殿下您……沒事吧?」
夏晚安笑著搖頭,「我沒事。嗯……那我先回去了,明日你來找我。」
「嗯。」
「再跟我說說那個被國師嚇哭的女孩子的事兒。」
「……好。」
呂婉目送夏晚安繞過帳子后,便扶著懷寧伯夫人同柔妃走了進去。
不想,帳子后,夏晚安忽而腳下一轉,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
主賬之中。
誠親侯文宇亭跪在地上,以頭磕地,聲聲哀嚎,「臣冤枉!臣當真不知啊!我兒慘死,請陛下為臣做主……」
「我呸!」
旁邊的懷寧伯幾乎氣死了,也不顧景元帝在跟前,朝著他大罵起來,「你這不要臉的老賴貨!自己屙的屎還不承認!你兒慘死?那我兒又怎麼算?你不要以為旁人都是鼻子壞了,聞不到你滿身的屎臭味!你這個……」
「懷寧伯。」
景元帝實在聽不下去了,朝懷寧伯看了一眼。
懷寧伯還要罵的,被這麼一斥,忙收聲,看了眼景元帝,往後縮了縮,「臣就是一時沒控制住,陛下恕罪。」
景元帝搖搖頭,看向文宇亭,「誠親侯,你說你冤枉,有何處冤枉?」
文宇亭被懷寧伯罵得狗血噴頭,滿心憤恨。
頓了頓,大聲哭道,「陛下,酒宴之上,我兒因給國師賠罪反被斥責,心中鬱卒,不過偶然去外間散步,誰知卻遇到了九公主。他從小便對九公主痴心一片,見到心上人自是忍不住想要親近,誰知竟碰到了刺客,他一心想要救公主殿下啊!卻反被,反被殺害了,我兒好冤啊……」
這分明在混淆黑白!
懷寧伯怒斥一聲,「賊喊捉賊!不要臉!」
文宇亭卻不理他,只顧哭道,「我兒為了九公主,連命都不要了啊!我可憐的孩兒啊!你怎麼就這麼傻啊……」
這樣的哀慟,叫不明的人人聽著,還真就覺得文景是因為痴心一片錯付性命了。
景元帝的臉沉了沉,朝文宇亭掃了眼,道,「誠親侯,事實到底如何,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說,若是欺瞞於朕,你可知將是何罪?」
文宇亭不可能不知曉的!
可如今唯一的辦法,就只有咬死了景元帝為了夏晚安的名聲不敢大肆宣揚。
當即哭道,「臣所言句句屬實啊!不信,陛下,您可叫九公主來與臣對峙啊!九公主定然是知曉的,我兒為了她……」
忽聽韓經年說道,「誠親侯既說那刺客是突然出現的,不知誠親侯可知曉,這刺客又是為何而來的?」
這話問得好!
既然有刺客,總該有個目標才是!
若是針對文景,就不能是因為牽扯到夏晚安而死了。
若是針對夏晚安……那就奇怪了,文宇亭怎麼就知曉刺客是去殺夏晚安的?
畢竟……現在可沒活口去說明當時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文宇亭一僵,心下知道,這國師看似雲淡風輕,實際卻是個最不好糊弄的。
今日要不是因為他!夏晚安已然是誠親侯府的人了!他兒文景也就不用死了!
索性大哭大喊起來,「我怎麼知道那刺客怎麼來的啊!又是為誰來的?國師來問我,我還想問問國師!偏偏那麼巧,刺客才殺了我兒,國師就去了!難道不是國師跟那刺客有什麼勾結么!」
眾人臉色一變。
景元帝目光晦暗地朝韓經年看了眼。
方園握了握刀柄。
文宇亭掃了一圈,再次哭嚷起來,「國師啊!我兒與你何怨何仇啊!你要這般去詆毀他啊!都說您是大慈大悲的菩薩,我兒就算犯了錯,您也該寬恕,怎麼能這般糟踐了他的性命啊……」
一旁的懷寧伯氣急敗壞,「你少……」
「胡攪蠻纏!滿口荒唐!」
主賬的帘子忽然被人一掀。
一道青嫩略帶嬌氣的聲音,帶著點嘲弄的笑意,一邊走進,一邊道,「你兒子有什麼能耐,值得國師要費這麼大的心力去糟踐啊?」
眾人一愣。
韓經年緩緩抬眼看去。
鮮艷如花的少女,自外間暗色中走來,春露般的眼睛抬起時,原本瀰漫在她身後的黑夜頃刻便如潮水般退去。
踏入而來時,漫身都是遮不住的光華與驕傲。
景元帝『唰』地沉了臉,「你來做什麼!回去!」
夏晚安迅速朝韓經年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又頃刻收回。
徑直走到景元帝身邊時,恭恭敬敬地給他行了個禮,認真道,「父皇,晚安知您是想要庇護女兒,不想叫我再受驚嚇傷害。可……」
她頓了下,又掃了眼地上跪著的誠親侯,嬌艷的臉蛋上露出幾分冷冷的輕嘲,「可我若是不來,難道就任由誠親侯污衊國師,顛倒真相么?」
文宇亭面色一變,為難地看向夏晚安,「九公主,老臣不知您為何突然厭惡了我兒,屢次設計他還不算。可看在今日他為你連命都丟了的份上,你也不能往亡者身上潑髒水啊……」
「我呸!你個不要臉的老東西。」懷寧伯忍不住又罵了兩聲。
景元帝皺了皺眉,方園垂眸。
韓經年淡淡垂眸,俊美面容上一片霜色。
若是別的小女孩兒,被這樣威脅驚嚇,只怕早已忍不住害臊和害怕,不敢再多說什麼了。
可夏晚安是誰?當年被夏正林賜死都不怕的主兒。
如今既然敢走到這裡來,難道還能怕他幾句威脅?
她冷笑一聲,先朝李全德掃了眼,道,「李全德,掌他十個巴掌!」
眾人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