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去一個地方
隨即回頭,朝她看了眼,「此為暗市,兇險難測。你……安分些。」
夏晚安嘴角抽了抽,小聲嘀咕,「我哪裡看上去不安分了?」
韓經年才要邁開的腳步又停了下,頓了頓,道,「等事了了,給你買件你歡喜的物事。」
「……好,我一定安分。」
……
京城暗市,分南亭北水。每三月,會舉辦一次。
南亭則是在京郊的一處十里亭旁的林子里。而北水,就是在京城的護城河邊的地下。
少有人能查得具體所在,就算官兵能找到入口,也少能進入其中。
更何況,這內里所藏的盤根錯節,可不是朝廷能所以剷除的。
故而這兩間暗市,所存於世,也不少於百年了。
夏晚安跟韓經年來到的,便是位於護城河地下的北水暗市。
方才的那間樓梯,便是穿過護城河水旁,十分地陰暗濕冷。
如今,從那樓梯登入暗市,便能清晰地聽到不遠處護城河水打在岸邊的水潮聲,彷彿就拍在人的頭頂上。
伴隨而來的,是這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以及形色各異的攤販。
有販賣來自南海連皇宮都沒有的比嬰兒拳頭還大的夜明珠的攤子。
還有大玥朝內禁止製造的西洋軍刀,南疆的邪神佛像。
更讓夏晚安驚訝的。
居然還有賣血色佛蓮的!
夏晚安站在那攤販旁邊,看他唾沫橫飛地跟面前的人介紹。
「這血色佛蓮,可是當年國師尚在空門時,一朝坐化入大道時,所參念的佛蓮啊!」
「你問這為何是血色?哎呀!這你可就不知道了吧?據說啊!國師當年年僅四歲,驟然入道,受天降之罰,一口血噴出,便染在了這佛蓮之上!」
「這可是具有天意的蓮花啊!若不是看客人您誠心要買,我才不會拿出來呢!您瞧,這血色,可是來自國師親口之血!食之,不僅能延年益壽,還能通天徹地,如國師般未卜先知呢!」
「要知道,人有前後眼,富貴五百年呢!這麼著,您誠心拿,我誠心賣!便宜您二十兩,您八十兩拿去怎麼樣?」
夏晚安聽得一臉新奇,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袖子里的荷包。
就被韓經年給拉走了。
她小跑著湊到韓經年身邊,低聲問:「國師,那個真是你吐的血啊?你四歲的時候就參佛了么?這麼厲害么?吃了那血蓮,豈不是等於在吃您的口水么……」
話沒說完,被無機冷冷地看了一眼。
對,沒錯,冷冷地!
「休要聽那些胡言亂語。」他輕叱一聲,轉身便走。
夏晚安癟了癟嘴,又朝兩邊看去。沒注意到無機眼底一閃而過的惱羞。
路上行走的,大多是如夏晚安這般遮面掩形的,卻也不乏一些大大方方走過之人。
路邊的攤販,更是什麼模樣什麼年齡的人都有。
夏晚安甚至還看到了個比元二還小的孩子,蹲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裡,大聲地吆喝,「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來看一看啊……」
夏晚安忍不住好奇,剛挪過去,就看到他面前擺放的一堆……
白骨???
「看一看啊!上好的人骨!可磨粉可雕刻,都是極品人骨啊!」
夏晚安一下瞪大眼,只覺得天靈蓋都忍不住突突了兩下——真是人的骨頭?
就見那小孩子朝她看來,殷勤地拿起其中一顆骷髏頭,往她跟前湊了湊。
熱情地說道,「這位小姐是要買人骨么?這是上好的十二歲少女頭骨,尚未破身,陰元充沛,磨粉之後,無論敷臉泡水飲食,都能令您美色大增容貌更佳!」
「……」
夏晚安往後縮了一步。
小孩子瞧見了她身上看似狼狽實則華貴的衣裙,眼裡灼熱一閃,正準備朝她靠近時。
忽而,夏晚安被韓經年拉到了身後。
賣人骨的小孩子愣了愣,抬頭,便對上那雙幽冷清寒的眼,微微一頓,隨後笑道,「客官,買骨頭么?」
韓經年收回視線,拉著夏晚安就朝前走。
那小孩就站在攤子邊,看了看被拽走的夏晚安,眯眼,咂了砸嘴。
而前頭,夏晚安嚇得好久都不敢出一聲,直等旁邊的人都少了些,才抓著韓經年的袖子,小小聲地問:「國師,這裡賣的東西,好像都不太正常啊?」
「……」
韓經年垂眸,看她另一隻手緊緊地抓著自己袖子的模樣,皺了下眉。
「怎麼還會有人賣人骨的?那些骨頭都是從哪裡來的啊!國師,咱們到這裡來,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兒啊?你,你不要怕,我,我雖然也有點害怕,但是我會保護你的……呃。」
話沒說完,就見韓經年低頭,朝她看來。
那眼神,如一灘波瀾不驚的古潭,平靜冷清,窺破人心。
她忽而咬了下下唇,心虛地朝別處瞥了瞥。
「我,我就是有點兒緊張,緊張就會話多,您不要,不要這麼看著我……」看得我更緊張,心跳也快,腦子嗡嗡的。
韓經年眸色微深——緊張就會話多?
那從前,她總在自己耳邊說笑不停,也是因為……緊張么?
他垂眸,又看了眼那揪著自己袖子的手,頓了下,轉過身,道,「莫怕,有我在。」
夏晚安猛地瞪了下眼,被他拉著不由自主地往前走時,又忍不住看向他的背影。
心裡也不知怎麼的,酸酸的,又有幾分歡喜。
「國師!你……」
她小跑著湊到無機身旁,正準備說什麼,就見他站住了腳,朝身側一邊的一間店面看去。
這街道上,多是攤販,卻也有幾間像是連著地面上的地下鋪子,不過大多關著門,也沒見人招呼出入,故而裴秋陽先前也不曾多留意。
現下跟著韓經年的目光看過去,就見這間鋪子的門面跟其他的有些不同。
門板烏黑,半開半掩,能看到裡頭隱約昏暗的燈光。
旁邊立著個門匾,上頭用硃砂色描著——夢同。
黑色的門板,硃砂的店名。
怎麼看,都怎麼透著一股子陰森詭異的氣氛。
夏晚安不由往韓經年身後躲了躲,小聲問:「國師,這是什麼地方啊?」
韓經年收回視線,看了她一眼,緩聲道,「這是一間賣毒藥的店。」
夏晚安倏地瞪大眼,「毒藥?」
「嗯。」
韓經年並未打算瞞她,見她驚訝,握著她的手還稍微往跟前拉近了幾分,「上次的刺客所服之毒,便是出自此處。」
頓了下,又道,「內務府有個犯了事的總管,之前也在大理寺被這種毒所殺。」
難道說的是黃啟福?!
夏晚安被他的話震驚到了,沒有注意到他細微的小動作,不由朝那店看去,「那……」
就聽門后,傳來一聲問:「貴客既已登門,怎地也不進店內來?」
那聲音……嘶啞得厲害,像一隻扯著嗓子的烏鴉。
夏晚安微微張嘴,轉頭一看,渾身一個激靈——我天!這得有一百歲了吧?
兩人的面前,烏黑的門縫中間,一個滿臉褶皺鶴髮雞皮的老者,正站在那裡。
形如枯槁,皮包瘦骨,與他身旁那血紅的店名一映。
無端叫人覺得,這人,就跟是從地府黃泉下爬出來的老鬼似的,一雙陰沉沉的眼,渾身死氣縈繞,周身血色漫延。
夏晚安又往後躲了躲。
就聽韓經年道,「更想幽冥事,唯應有夢同。打擾了。」
說著,竟是要朝那老鬼走去。
夏晚安驚了下,悄悄地拽了拽無機,沒拽動,只好跟著他小步朝那邊挪。
就見那像鬼一樣的老者離他們越來越近,不由心下愈發跳得厲害。
——沒人知道,她最怕鬼的么?
卻見那站在門前一臉凶煞的老者,忽而咧開沒了幾顆牙齒的嘴,嘶啞著笑了起來。
「哎呀,我的國師啊!」
夏晚安大叫一聲,一下縮在了無機的身後,再不敢抬頭!
「哈哈哈!小丫頭,恁害怕啊?」老者的笑聲雖然嘶啞,卻透著一股子幸災樂禍的怪趣味。
韓經年腳下頓了頓,朝身後瞥了眼——她方才說什麼?
……我的國師?
握著夏晚安的手不自然地收緊了幾分。
夏晚安察覺到,小小地抬眼,果然看到無機朝她看來的目光,立時委屈地眨眨眼,「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害怕?」韓經年突然問。
聲音清寒,卻並不叫人覺得冷漠。
她咬下唇,似乎覺得這樣有點沒面子,可瞄了眼那邊的老者,又不敢逞強,小小地點了下頭。
門邊,老者又笑了起來,「爺爺又不會吃人,你怕什麼呀?」
「吃人!」
夏晚安猛地想到方才見到的那堆白骨,只覺今晚只怕要會做惡夢了。
卻見韓經年又轉回身去,淡聲道,「若人知心行,普造諸世間。是人則見佛,了佛真實性。阿彌陀佛。」
什麼玩意兒?!
夏晚安心內跺腳——你敢說人話么!
正要開口,就見前方,陡然一束明亮的光線投映在樓梯上。
身前的韓經年也站住了腳。
身前的韓經年又隱隱皺了下眉。
再次少有地生了幾分悔意——不該帶她來的。嚇得臉都白了……
這時,門邊的老者往後讓開了半步,再次笑道,「貴客既曉得鄙店的規矩,那便請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