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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未曾恐懼過

  方園回頭看他,「陳大人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

  陳海笑道,這可是御前第一人,除了皇上,誰敢輕易吩咐?

  「能在黃啟福才入獄就下手殺人的,在大理寺內沒有內應是不可能的。只怕這大理寺一干人等都是不能再用了。方統領深得皇上信重,下官也只有仰仗方統領了,可否請方統領調動一隊人手來,將大理寺先行圍住?下官也好仔細查問。」

  韓經年不過一句話,陳海就已經想明白了前後經緯,甚至做出對策。

  能坐到這個位置的,可沒有一個是真傻的。

  旁邊兩個仵作又對視一眼,齊齊往後縮了縮。

  方園想了想,點頭,招來身後一人,道,「去請陛下的旨,我在這裡先守著。」

  那人應聲而去。

  陳海滿面笑容,朝方園行禮,「多謝方統領。」

  被方園擋住,沒行下去。

  ……

  大理寺距離皇宮要繞過皇宮前的朱雀大街。

  然而,韓經年在快到朱雀大街的前一個路口時,卻身形一轉,繞進了一條衚衕里。

  夜色幽暗,僅有月光朦朧,看不清方向。

  可韓經年卻腳下未曾絲毫停過,不過半柱香的光景,就到了一個小門前。

  那小門上掛著一盞紅色的燈籠,在這幽深的衚衕里,顯得有些扎眼。

  元三不過看一眼,就立時垂下頭去,似乎有些難堪。

  可無機卻面不改色地上前,敲了下門。

  很快,有個十五六歲的小子過來,從門口露出半張臉,才要詢問,忽而瞧見燈籠下無機那張被紅光暈染如仙塵俊美的臉,頓時站了出來。

  一臉的諂媚恭敬,「爺來了?秦爺在裡頭呢!小的領您過去?」

  韓經年並未出聲,略頷首。

  那小子立時伸手,在前頭,帶著無機七繞八繞地走進了門后的小樓里。

  一入樓里,便能聽到大堂里女子嬌笑,男人高醉,漫天的淫靡之聲喧囂而起!

  元三頓時滿臉爆紅,低著頭都不敢抬了。

  然而,走在前頭的韓經年卻凜若冰霜,目色靜寂。

  那塵繞四起的暗香軟意,到了他近前,彷彿就被一層無形的風雪隔開。

  樓里,是炙熱煙靡無一不醉,他處,是凈寒高冷不可攀扯。

  秦風趴在窗戶邊,晃著手裡的酒壺,笑得別有意味。

  「我說小和尚,到了這兒還端著一副無情無欲的模樣做甚?叫這滿樓的花娘子們瞧著,豈不心碎?」

  夥計領著韓經年走的是樓后的台階,並無人能窺見無機半分身姿。

  可叫秦風這麼一說,就好像有無數藏在花下的塵蛛在覬覦貪望他這棵天山雪蓮似的。

  好不壞意!

  元三立時抬頭,惡狠狠地瞪向秦風。

  秦風卻哈哈笑開,揭開酒壺蓋子,就朝韓經年和元三身上灑。

  「也讓佛祖嘗嘗這人間至美之味,沾染點人氣兒,才好做個真正的人才是啊!」

  元三惱怒,避無可避,下意識抬手擋臉。

  身前,卻見廣袖朝半空一招。

  那灑下的酒水,頓時像倒流的雨幕般。

  「唰!」

  砸在了秦風醉醺醺的臉上。

  秦風傻眼。

  元三抬頭,沒忍住,哈哈大笑起來。

  秦風摸了把臉上的酒,抽氣,「你這小氣和尚!這可是上好的醉千金啊!五十兩一壺啊……」

  「你!你又浪費我師父的錢!!」元三怒指。

  秦風這才意識到說漏嘴了,嘴角一抽,縮了回去。

  元三憤憤不平,「師父,您瞧,他拿了您的銀子就喝花酒,根本不辦事兒,您不要再給他那麼多銀子了……」

  窗戶后,秦風又露出個腦袋,「小三子,我可是聽到了啊!」

  「……聽到就聽到!」

  說話間,韓經年已經繞過樓後台階,到了房前。

  元三本以為會見著什麼不能入目的場景,便伸手捂住眼睛。

  不想,從指縫裡瞧去,只看到秦風一人歪在窗戶邊,也不管臉上的酒,只拎著個酒壺,單腿搭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往嘴裡倒著。

  他朝韓經年看了眼。

  「在門口守著。」

  韓經年留下一句后,便走了進去。

  元三立時帶上門,朝左右看了看——倒是不見什麼人走動,還挺僻靜的。

  領路的小子也早就識趣地退了下去。

  門內。

  無機在桌邊坐下,看了看桌上橫七豎八的歪倒的幾個酒壺,淡聲道,「再這麼喝下去,你這半條命也要沒了。」

  與他說話時,沒了平日的端穆,倒是多了幾分隨意。

  秦風失笑,搖了搖頭,「本也就沒半條命了,活著不過心裡還有不甘罷了,」說著又往嘴裡倒了一口酒,「也無所謂了。」

  韓經年垂眸。

  從袖子里掏出一塊布包,放在桌上展開,慢慢掀開。

  露出裡頭一枚黑了半截的銀針。

  秦風眉頭一挑。

  韓經年道,「方才,我去了一趟大理寺。」

  秦風笑著看他,沒急著應聲。

  又聽韓經年道,「大理寺的牢房裡,死了個內侍。毒殺,乃被人下毒。」

  頓了下,道,「其中氣味,與雲頂寺的刺客自盡時用的毒物相同。」

  「哦?」

  秦風走了過來,拿起銀針對著燈晃了下,然後湊到鼻前聞了聞,笑,「沒錯,是烏喉。」

  韓經年看他,「看來你已查到出處了。」

  秦風一頓,隨即失笑,無奈地放下酒壺,在無機身旁坐下,「行行,怕了你了小和尚,我也是才查得,並非故意瞞你。」

  說著,又故意朝他看了眼,「事關你那小公主,我哪裡敢耽擱?」

  韓經年眸光微動,卻沒開口。

  秦風見他如此,又笑了一聲,從袖子里掏出一張紙,大喇喇地往韓經年身前一拍。

  然後拎著酒壺,找了個小酒盞,又自斟自飲起來。

  無機拿著那紙看起來。

  烏喉,三年前上元節時,城南城中村,有一小乞丐忽然中毒身亡。

  經查,發現烏喉此毒。乃是波斯一商人,以鼠藥販賣於京。

  后被京兆府大肆查收,基本已無處可尋。

  然。

  今年年初,又有一富紳家看守在京郊宅院的老僕,被烏喉毒死,其狀可怖。

  富紳家不敢聲張,並未報案。

  紙上只有這麼多,無機又掃了一遍,將紙放在燈上,片刻,火舌燃起,頃刻吞沒。

  秦風笑了笑,飲下一口酒。

  便見韓經年朝他看,「富紳家緣何不報案?」

  秦風笑出聲,放下酒盞,搖頭,「國師就是國師,一針見血啊!」

  無機並未神情變化,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眼神清冷,眸色幽寒。

  秦風見不得這太過平靜彷彿沒有心的人,便轉過頭去,笑道,「此烏喉從何處得來?那老僕又因何會中了烏喉之毒?國師想問的是這個吧?」

  卻也沒聽韓經年回答,而是繼續說道,「這些你這小和尚就不用管了,只不過一些有錢人家家裡那些妻妾相爭的腌臢事罷了。」

  韓經年垂眸,轉起手中念珠。

  秦風再次說道,「只說這烏喉,明面上並不流通,就算能買到,那價格也堪比黃金,十分難得。那富紳家的小妾,當是從城東一家地下店面得來的。」

  韓經年轉著念珠的手停了下來。

  「查一查,是哪一處地下店面。」

  秦風聞言,倒是沒意外,「你想去走一遭?」

  韓經年沒有猶豫地點頭。

  秦風笑,應下,「成,我儘快查。」又舉了舉手裡的酒盞,「真不喝?這天底下,可再沒比這更好的東西了。」

  韓經年卻站起來,淡淡道,「我不飲酒。」

  秦風手一頓,無趣地收起來,「倒是忘了,你是個不會破戒的小和尚嘛!」

  隨後卻又嘻嘻笑,「不破酒肉戒,卻心存色戒,小和尚,到底還是六根不清凈啊……」

  「當。」

  話沒說完,就見無機往桌上放了一個小瓶。

  他抬頭,瞧見韓經年垂眸淡冷地說道,「每日服一顆,可養肝護心。」

  然後又在底下壓了一張銀票。

  轉身走了。

  秦風愣愣地看著無機離去的背影,半晌,握住那瓶子,低笑,「做什麼和尚啊!佛祖啊,就放他一條生路吧。」

  ……

  這一日,京城的上空,忽而颳起了大風。

  入秋過後,從來都是多風季節。

  飛雲宮中,韓經年又去了前頭的乾清宮見皇帝和大臣了。

  夏晚安趴在書房前頭廡廊下的美人靠上,瞧著那被風吹得樹葉紛亂飄落的銀杏樹。

  暗暗心想。

  黃啟福一事,帶出了文景。那是不是能說明,在國師跟前安插女子試圖設計他清名的人,是誠親侯?

  誠親侯……背後是太后。

  可太后對誠親侯卻是一副極敬重信任的模樣,怎會有此心思?

  背後圖謀,到底為何……

  正暗自思忖呢,就見元二拎著個風箏跑過來,笑嘻嘻地看她,「仙女姐姐,我們去放風箏吧!」

  夏晚安瞄他,這傻乎乎的小子,誰有興緻陪他玩這麼幼稚的東西。

  一個時辰后。

  韓經年才到飛雲宮前。

  就聽到飛雲宮側面的花園裡,一陣玩瘋了的大笑聲。

  「再高點!哇啊啊啊!看,我放得多高!」

  女孩兒又嬌又尖的聲音,清清亮亮地傳過來。

  他抬眸,便瞧見,半空中,一幅美人圖風箏,正搖搖晃晃地朝半空飛去。

  元二的笑聲也傳來,「哇啊!仙女姐姐好厲害!」

  「哼!這就厲害啦?瞧我的,還能更高點呢!」

  那得意的勁兒。

  韓經年抬眼,果然瞧見,那風箏又朝更高的地方飛去。

  然後,一陣大風刮來。

  風箏搖搖欲墜地晃了幾下,隨後,朝更遠的空中盪開。

  「哈哈哈……」

  少女的笑聲愈發張揚,可隨後,一聲慘叫傳來。

  「啊!!!」

  只見,那牽扯風箏的線,似是承受不住這猛烈的大風,竟一下斷了。

  那本是高飛的風箏,也跟著一頭栽倒,被風又吹了一下,掉進了宮牆內的御花園裡頭去了。

  夏晚安傻眼。

  元二張大嘴。

  白芷忙上前要查看她的手,「殿……殿,小姐,您沒事吧?」

  夏晚安正玩得行頭,難免覺得掃了興緻,才要甩開手說不玩了。

  就見元二忽而嘴巴一吸氣,「哇啊!!」地哭了起來。

  「哎喲我的耳朵!」

  夏晚安被他吵得頭都昏,「別哭了成不成?我這就去給你找回來,接著放,行不行?」

  元二睜著一雙沒有眼淚的眼睛看她,「真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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