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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文敬乎

  夏晚安的眼中甚至還帶了幾分縱容地看他:「她們如何?」

  那樣糟污的話,不能叫殿下聽到。

  他搖了搖頭,低下頭來,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奴婢知錯。」

  白芷看得心焦,偷偷給他遞了塊帕子。

  夏晚安見他不說,也不再多問。

  只無聲嘆了口氣,淡淡道。

  「我自問,也不是個多良善的人,自然也要求不了你去做什麼以德報怨的事兒。可有一條。」

  夏晚安再次戳了下那張紙,「你若真要行事,也不該露了這麼多的尾巴,叫人拿住!」

  王萬全呆了——真以為會迎來一通訓斥,可公主殿下跟他說了什麼?!

  連白芷和站在一旁的青梨和紫丹都一臉震驚地看向夏晚安。

  夏晚安原本心中的隱怒倒是被她們這樣看笑了。

  又道,「把柄叫人拿在手裡,就是給了人能夠隨意朝你開刀的機會。不管你如何行事如何手段,卻不能讓人有能拿捏你的把柄。可記住了么?」

  王萬全此時看向夏晚安的眼睛,那欽佩的,都快冒出星星了。

  他重重地點頭,帶著鼻音大著舌頭大聲道,「奴婢記住了!」

  正滿心歡喜間,卻看夏晚安站了起來,用手裡的小木棍朝他頭上狠狠一敲。

  他愣了下。

  抬頭,就見夏晚安再次開口,「雖說以德報怨,何以報德。然,無量善事,菩提道業,因一事增,謂不放逸。」

  見王萬全滿眼的疑惑。

  她又笑著搖了搖頭,「意思就是,若多行善,能存陰德。」

  王萬全呆了呆。

  卻見夏晚安已然走出殿外了。

  他在原處站了會兒,聽到白芷在身旁輕聲道,「殿下這是在提點你,故意安排黃啟福這一出叫你好生反省!這回可知曉錯了么?」

  王萬全垂頭,一臉的沮喪,「我方才都快嚇死了,黃啟福那狗雜種,竟然想用烙鐵逼我交代是什麼人去查的柳兒姑娘!我當時真以為自己要死了,多虧了殿下……」

  話沒說完,就見白芷搖頭,「你啊!說你還不聽!你沒想過,若是你再惹了什麼禍事,殿下能救你一次,還能救你多次么?」

  王萬全一凜,片刻后,認認真真地點了個頭。

  白芷滿意地拍了拍他,「去擦擦頭髮吧!受了風寒,可就不能伺候殿下了。」

  嚇得王萬全趕緊就跑。

  白芷失笑,走出殿外。

  卻看到夏晚安坐在那新搭建好的鞦韆上,青梨站在她身旁,兩人對面是寒露。

  不知說了什麼,青梨突然捂嘴哭了出來。

  白芷忙走過去,卻見夏晚安面色清冷地看著別處,疑惑地望了眼寒露。

  寒露輕聲道,「慎刑司方才來人說……紅杏姑姑,沒了。」

  白芷眼眶一瞪!

  青梨的肩膀顫了顫,哭著對夏晚安道,「奴婢那日去瞧她了,她,她那時候已經不行了,卻還是不肯開口說是誰指使了她……怎麼,怎麼就這麼傻呀……好歹說出來還能活著呀……」

  夏晚安用腳尖點了點地面,身下鞦韆帶著她輕輕地晃了晃。

  她忽然想起,那一年,她想玩鞦韆,紅杏卻不帶她去,她生氣爬到御花園高高的樹杈上,急得紅杏在底下直叫的情景。

  上一世的紅杏,是死在文景的劍下。

  當時她的肚子里,還有著文敬之的孩子。

  可文景卻轉過頭,對她說:「秋晚安,你看,我幫你把這背主的東西殺了,我的心裡只有你……」

  夏晚安猛地站了起來。

  幾人都看她。

  就聽她低聲道,「青梨,去將她的……屍體收出來,交給她姐姐。」

  青梨眼淚落得更厲害了,卻是一個勁地點頭。

  白芷實在心裡難受,卻看夏晚安徑直出了宮,連忙追上。

  「殿下,殿下……您要去哪裡?」

  說完,才發現夏晚安竟是往飛雲宮的方向去,心下頓急,忙左右看了看。

  夏晚安一直衝到了飛雲宮,越過高聳的宮門門檻,正想往那最裡頭的書房跑去。

  抬眼一瞧,卻看見,那一身素衣墨玉簪發的人,正肅穆冷然地站在銀杏樹下。

  手持念珠,眉眼含雪。

  冷若冰霜,拒人千里。

  可都擋不住夏晚安一顆想要去靠近,去廝磨,去……哪怕乞求一點他的溫柔的心。

  然而,心中萬千情緒已如海浪鋪天蓋地。

  可她卻只是站在那裡,沒有動,沒有笑,沒有出聲。

  無機早已發現了那小丫頭跑進來的身影,本以為,她會如同往常,笑著喚一聲,像花蝴蝶一樣地朝自己飛來。

  可……

  等了許久,卻沒有聽到她的一句聲響。

  他轉了轉念珠,終是緩緩轉過頭去。

  就看,那小丫頭,獃獃地站在那裡,大而明媚的眼睛里,滿是悲傷難過。

  似乎,下一刻,就要落下淚來。

  轉著念珠的手,倏而一頓。

  他眼睫微顫,默了片刻后,開口,「你……」

  然而,話音未出。

  站在門邊的小女孩兒突然又笑開,舉了舉手裡的東西,嬌聲問:「國師,這是什麼呀?」

  韓經年看著那比哭還可憐的笑,頓了頓,道,「竹蜻蜓。」

  聲音清淡,卻少了幾分往日的冷寒。

  不遠處,飛奔過來的元二猛地站住腳,疑惑地朝無機看去。

  夏晚安已經走了過來,好奇地看著手裡的東西,「竹蜻蜓么?怎麼玩的呀?」

  韓經年看著近在眼前的小女孩兒,眼底的紅暈,眼角的潮濕。

  還有那明顯被狠狠咬過的唇畔。

  垂眸,伸手。

  夏晚安歪了歪頭,才反應過來,將竹蜻蜓放在他手上。

  他拿起,放在手心,掌心相對,做了個搓的動作,道,「如此,就可飛起了。」

  夏晚安眼前一亮,將竹蜻蜓拿回來,放在掌心,一搓。

  掉了地。

  她懊惱地撿起來,又試了兩次,還是不行。

  差點氣得要將這破玩意兒給砸了。

  正準備再努力最後一次時,忽而背後,溫熱靠近。

  她一愣。

  便見,一雙雲紋廣袖,自背後伸來。

  如玉修長的手指,蓋住了她的兩個手背。

  然後,輕輕一攏。

  夏晚安眼瞳驟縮!

  只覺那熟悉又陌生的檀香,頃刻將自己覆蓋了起來!

  她想回頭,卻察覺,那人的臉,似乎就在自己的額頭側面。

  下巴抵著自己的耳尖,輕慢的呼吸,全都撲在了她的臉頰上。

  她好像不能動彈了。

  視線定在了他掛在手腕上的佛珠上。

  接著,又被那握住自己手的削瘦手指給吸引。

  隨著他的動作,雙手合攏。

  左右一轉!

  「嗖!」

  乘風飛起!

  夏晚安下意識抬頭,便看那小小的竹蜻蜓,一直往上啊,往上。

  飛進了枝杈里斑駁的秋光里,飛進了長空下溫柔的秋風裡。

  將她心裡的苦悶,悲傷,難過,痛忍,通通都帶走了。

  她張著嘴。

  察覺到那雙手,自她兩側收回。

  一顆似乎停跳的心,猛地『砰砰砰砰』亂跳起來!

  她下意識回頭,身後方才還『抱』著自己的國師大人,已經面色靜冷地朝書房走去了。

  她捂了捂胸口,彎起眼角。

  小跑著追了上去,「國師,你怎麼會玩竹蜻蜓的呀?你還會玩什麼?也教教我好不好呀?」

  笑容輕靈,滿眼歡喜。

  韓經年收回眼角的餘光,慢慢轉動手上的念珠。

  ……

  誠親侯府。

  文宇亭面色陰沉地看向對面的文景,「你確定夏晚安說的是冬雲姑姑?」

  文景見文宇亭動怒,面露不解,「父親,這冬雲姑姑是誰?」

  文宇亭的臉變了又變,片刻后,沉聲道,「她是先安太妃送給皇上的奴婢。」

  文景微訝,「先安太妃?那不是……」

  「是。」

  文宇亭點頭,「是皇上的生母,在皇上十歲時仙去,之後,皇上便在先安太妃的娘家安南侯府中長大,那冬雲,就是從那時候一直跟著皇上的,與皇上情誼非同。」

  文景微微皺眉,「可宮中怎麼沒見過此人?」

  文宇亭搖了搖頭,「牽扯到一樁刺殺案中,被皇上下旨滿門抄斬了。」

  文景滿臉錯愕,想起今日景元帝對那柳兒的態度,怎麼看也不像是對待罪人之後的樣子。

  不由眉頭擰得更緊,「若是如此,那皇上怎麼也不該為了這樣一個人的女兒隨口的兩句話,就這麼重罰了黃啟福啊!」

  文宇亭沉吟,片刻后,問道,「你說夏晚安是無意發現那柳兒的?」

  文景點頭,「是,她確實是這麼說的。」

  文宇亭若所有思地轉過頭,「你再去找她跟前那個先前已被你籠絡的宮女,看看夏晚安這陣子到底在搞什麼。她素來滿腦稻草,是個蠢的,不該會突然……」

  文景面色微僵,看文宇亭又不說了,頓了頓,道,「父親是懷疑有人在她背後?」

  文宇亭沒說話,卻朝門外看了眼。

  文景轉臉一看,瞧見門口進來一個比他年輕一些,與他有幾分貌似,卻有著一雙狹長眼略顯陰沉之人。

  走了進來,朝他二人行禮,「父親,大哥。」

  正是誠親侯第二個兒子,庶子文敬乎。

  文景皺了下眉,隨後朝他笑了笑,「二弟。」

  文宇亭卻是直接對文敬乎道,「黃啟福那腌臢混賬,居然私藏了這樣的人還敢瞞著,你帶人去帽兒衚衕,把裡頭清乾淨了。」

  文景立刻轉身,「父親,此事可交由我來……」

  卻見文宇亭擺了擺手,「這種事,你無需插手。」說著,連正眼都不再看文敬乎一下,「去吧。」

  文敬乎低著頭,連神情都沒變一下地再次行禮,退了下去,「是。」

  文敬之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心裡愈發不痛快,不悅地說道,「父親,二弟性子陰沉心機又深,您把這樣重要的事情交給他,我擔心他日後知曉太多,會生了其他心思。」

  文宇亭卻不屑地笑了一聲,「能有什麼心思?他還能姓了別氏去?你啊!就是太小心了些。這些人,都是父親給你培養的奴才。你只需記得,你是誠親侯世子,姑祖母是當今太后,你將來是要做大事之人!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無需再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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