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不知天高地厚
他本以為這次十拿九穩,反正夏晚安也是素來不把宮人當一條命的,怎麼今兒個卻不同了?
「原來你們是自有規矩的啊!」
話沒說完,被夏晚安打斷。
就見她翹指如蘭地在耳邊壓了壓,輕笑起來,「那既如此,本宮檢舉了夏欣然害我一事,怎地不見你們抓人啊?」
夏晚安本就生得嬌蠻,再這般高高在上不屑反問時,便愈發顯得咄咄逼人。
黃啟福頓時額頭冒汗,心道,這不是胡攪蠻纏么?六公主哪是個小小太監能比的么?這是存心找茬還是故意為難他們內務府?
心下一狠,面上卻是笑呵呵的。
「公主殿下說的是。只是,王萬全被檢舉的,還不止這一條錯處,往大了說,可是事關皇宮安危的,還請公主殿下莫要再為難奴婢了。若是耽誤了內務府查辦,只怕……」
他又笑了下,意有所指地看向夏晚安,「只怕,連公主殿下也會被累及了呢。」
他話音剛落,後頭的王萬全已然明白——今兒個黃啟福明顯是有備而來,連公主殿下都敢威脅!
他頓時面如死灰。
『咚』一聲跪在了地上,朝夏晚安磕了一個頭,「殿下,是奴婢犯錯,不能因奴婢連累殿下……」
卻不料,夏晚安根本理都沒理他,反而看著對面方才明示暗意地威脅自己的黃啟福。
笑了笑,朝他抬了抬下巴,「你過來。」
黃啟福一愣,卻不敢不從,賠笑著往前上了兩步。
又見夏晚安朝他勾了勾手指,「過來。」
黃啟福頓了頓,弓著腰,小心地笑著上前,「不知九公主有何吩……」
「啪!」
響亮的一聲耳光。
力氣極大,扇得黃啟福當即就從台階上摔了下去,尖叫一聲,趴在地上。
帶來的幾個內侍忙要上前去攙他。
夏晚安捏了捏發麻的手指,毫不客氣地開罵,「狗東西,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威脅本宮?誰給你的能耐?敢在本宮面前作虎作威?來人,給我打!打爛他的嘴!」
話音剛落,門口,一行人徑直入內。
太監高呼,「皇上駕到——」
夏晚安抬眼一瞧,微感意外,隨即下了台階,上前行禮,「父皇。」又掃了眼他身後的文景。
景元帝有陣子沒見夏怎麼了,誰知竟出了這樁事。
剛到內務府門口,就聽她在裡頭責打宮人。
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叫你閉門思過,你不僅擅闖內務府,還在這裡責打宮人,你是不是要翻天了你!」
夏晚安被他吼得眼睛直眨,下意識去拽他的袖子,「父皇怎麼來了?」
景元帝沒好氣地瞪她,「文景正跟我說起你宮裡那不守規矩的奴才,誰知你,你……簡直……目無王法!」顯然是被夏晚安氣糊塗了。
夏晚安這才注意到站在景元帝身後的文景。
心下微微挑眉——文景?
目光在文景和黃啟福跟前繞了個圈兒。
面上卻儘是委屈地嚷開,「我怎麼沒王法啦?這狗奴才不僅不跟我說一聲就拿了我的奴才,剛剛還威脅我呢!我一個公主,難道就任由他一個奴才欺負不成?」
又朝景元帝看去,「咱們皇家的臉面還要不要啦?」
景元帝果然頓時面露疑惑,「他威脅你?」
黃啟福剛站起來,聞言,立時又跪了下來,「陛下,奴婢冤枉啊!奴婢只是依著規矩,想請王總管來內務府,問一問他貪墨宮銀虐打宮人,還有,還有勾結守城軍的事,絕無威脅九公主之意啊!」
勾結守城軍!
夏晚安心下一提。
王萬全眼睛也倏然瞪大!
而景元帝更是面色瞬間鐵青!這是他的大忌!
不想,還沒發怒。
旁邊的夏晚安突然指著黃啟福大罵起來,「含血噴人!我宮裡的人,勾結守城軍做什麼?!你這意思莫不是要說本宮還存了謀反之心么?我打不爛你的嘴!」
說著,竟真的要當著景元帝的面去打黃啟福。
景元帝原本被那句『勾結守城軍』給激起的怒火也被瞬間分散,同時反應過來——夏晚安勾結守城軍?怎麼可能?
反手按住夏晚安的肩膀,怒斥,「胡鬧!還不放下!」
夏晚安卻紅了眼睛朝他看,「他胡說!這全天下,沒有別人比女兒更想父皇好了!」
景元帝本就不會信那種污衊,聞言頓時動容。
摸了摸她的頭,點頭,「朕知曉,你放心,朕絕不會讓人這般污衊害你。」
黃啟福一見,就知大勢已去。
跪在地上,連連搖頭,「皇上!奴婢不敢啊!只是有人告發王萬全,奴婢也不敢不查啊!絕沒有污衊九公主之意!」
「告發王萬全不就是告發我?連父皇都知曉,虧你做了這麼久的內務府總管,這樣的用意都不明白?!」夏晚安怒吼。
那樣子,看著真像是被氣瘋了。
黃啟福也嚇傻了。
連紅杏那樣的貼身人兒都能隨意扔了的九公主,今兒個怎麼就這麼護起一個小太監來了?
謀反?
這是多大的罪名啊!他也沒準備往這上面扯啊!
不由心慌,忍不住偷偷地朝文景看了一眼。
文景卻像是沒注意到他的視線一般,笑著朝夏晚安道,「黃總管做事向來仔細,興許只是請你宮裡的奴才過來問一句話而已,你何必這樣動怒?本就身子不好,再氣急傷身,可要叫陛下擔心了。」
說著,又溫柔地朝她伸手,似乎是想去牽她,「就是我,也不想你有任何不快……」
夏晚安聽著他的話都快吐了。
迅速往景元帝身邊靠了靠,避開了他的手。
只恨聲道,「若只是問話也就罷了,你瞧瞧小全子這身上的水。像是要問話那麼簡單么?」
文景掃了眼落水雞一樣的王萬全,眼裡一絲厭惡。
又聽夏晚安道,「而且,我剛剛過來,分明看到他,準備用燒得那麼紅的烙鐵,朝小全子身上印!」
景元帝臉色一變。
文景頓時皺眉,恨鐵不成鋼地看了眼黃啟福。
黃啟福連忙大呼,「奴婢沒……」
「沒有?」
夏晚安怒道,「你在說我眼瞎么?」
「奴婢不敢……」黃啟福連連搖頭。
他確實不敢,那些陣仗不過是嚇唬王萬全的,誰知九公主竟然能為一個奴才強闖內務府?
夏晚安又朝景元帝看去,一臉的不忍,「父皇,宮人犯錯自當領罰。可那烙鐵是印什麼的?我宮裡的人,總不能比那些牲畜還不如吧?黃總管這哪裡是來問罪的?分明就是打我的臉,父皇!」
文景忍不住又要說話。
卻再次被夏晚安搶了先,「而且,他還說奉命而來,父皇,是您吩咐他來的么?」
景元帝臉色一沉,朝黃啟福看去。
黃啟福只覺渾身冷汗,磕磕巴巴地辯解,「奴婢,奴婢說錯了,只是怕,怕公主非要帶人走……」
「我為何非要帶人走?這說得倒奇怪了!他若真做錯了事,我為何要攔著你們?」夏晚安瞪他。
文景聽著,就暗暗地覺得不對起來。
今日按照父親的吩咐,先由黃啟福悄悄去拿人,為防夏晚安為顧及面子不肯放人,他再在皇帝跟前添一把火。
有皇帝壓著,王萬全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
少了這個素來擋在夏晚安身前張牙舞爪的閹狗,他以後想打探夏晚安的事兒,就更加方便了。
正好也能再藉機接近一番夏晚安,在皇帝面前又表現一次。
而王萬全交給黃啟福收拾了,又能叫這個奴才更忠心替他們辦事。
正可謂一舉多得。
卻不成想,夏晚安這麼橫衝直撞的,居然將事情給繞成了亂麻?
文景笑了笑,又道,「若是沒做錯事,就算內務府拿人,也查不出什麼的。晚安不必如此動怒,且讓黃總管好好查問查問。陛下在此,黃總管定然不敢再用什麼手段了。」
又朝景元帝看了一眼,然後朝夏晚安笑,「清者自清,若查明當真無事,便是給了王公公最好的公正,不是么?」
真真是當年自己最信任的那個人,如今不過十八的年紀,便這樣能說會道了。
夏晚安看了看他。
文景朝她溫和又溫柔地笑。
內務府門外,韓經年站在那處,看到的便是一對麗人四目相對的場景。
郎俊女嬌,前世今生,無論在哪兒,都是人人稱讚的天造地設的一雙人。
他募地垂下視線,轉過臉去。
卻見那邊,方園大步走來,「國師?國師緣何到此?可要屬下通傳陛下?」
韓經年正要開口,看到他身後一個戴著帷帽的人,「方統領這是……」
方園頓了下,正色道,「卑職正有要事稟告陛下。」
韓經年的目光在他身後跟著的那人帷帽上停了片刻后,收回視線,「既如此,我便不打擾陛下了。煩勞方統領轉告陛下,我在養心殿恭候。」
「是,國師慢走。」
方園目送韓經年離開,疑惑地多看了眼,也沒多想,轉身,走到內務府門口,示意周邊的御前侍衛不要出聲,朝里看了眼。
站在夏晚安身後一直朝外看的白芷立時發現了他,然後朝夏晚安點了下頭。
正對著文景的夏晚安忽而笑開。
那笑容,如二月枝頭冷霜覆蓋了許久的花苞,陡然冰雪散開,花蕊初綻,露出最新嫩柔美的模樣。
看得文景心頭驟震。
便聽夏晚安笑道,「若是要我交人也行。」
王萬全頹喪地垂下了頭。
黃啟福一喜。
景元帝朝夏晚安看了一眼。
文景含笑,「如此最好,我知你最能聽進去我說的話……」
話沒說完,卻又見夏晚安朝黃啟福的方向瞥了眼,「不過,交給他可不行。」
眾人一愣。
景元帝皺眉,「你又在鬧什麼?」
夏晚安搖頭,說道,「要一個畜生都不如的玩意兒來審我的人,我怕他栽贓陷害呢!」
這話說得直白又犀利,惹得景元帝再次擰眉,「休得胡言,你堂堂一個公主,滿嘴說得都是什麼!」
夏晚安撅嘴,鼓了鼓腮幫子。
文景卻快速朝黃啟福看了一眼,然後朝夏晚安笑,「晚安,你若不喜黃總管也就罷了,怎能隨意這般羞辱他人?若是傳出去,外面的人又要說你……」
可閉嘴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