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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國師

  然而這小動作卻沒逃過夏晚安的眼。

  她轉臉,看了那大雨片刻后,突然道,「還有什麼沒說的?」

  王萬全驚得後背一僵,立時笑道,「也沒什麼,就是,就是偶爾間聽說,國師似乎要在今夜觀星……」

  「觀星?」

  夏晚安描畫精緻的眉頭微皺了皺,又抬頭看了眼天,「這樣的雨,如何觀星?」

  王萬全笑道,「這……國師有異人之能,興許有著咱們不知曉的能耐,能在這雨下觀星呢?」

  夏晚安卻還是愁眉不展,略沉吟片刻后,再次問道,「國師在何處觀星?」

  王萬全躬了躬身,「在小天壇。」

  「小天壇……」

  小天壇地處大安門,幽靜清雅,地勢開闊,是個登高望遠的好地方。

  卻也因為太過偏僻,是個人煙稀少的地方。

  夏晚安莫名覺得心頭不安,轉過身便朝偏殿走去,一邊對王萬全道,「再去告訴父皇,我貪玩淋了雨,受了涼氣。問他可能來瞧瞧我。」

  兩人不知她這突然間是怎麼了,王萬全朝白芷看了眼,連忙應著退了下去。

  白芷跟到偏殿,就見夏晚安往那大衣櫃里翻找起來。

  忙上前幫忙將她扔在地上的衣裳撿起來,小心問:「殿下可是要更衣么?您要什麼樣的衣裳,奴婢給您找?」

  夏晚安卻沒說話,翻了半晌,忽而從衣櫃里翻出一個盒子。

  白芷微驚,還沒說話。

  就見夏晚安打開盒子,從里拿出一枚雙魚玉佩,然後對著門口的光看了看。

  白芷忍不住錯愕,「殿下,這不是貴妃娘娘留給您的雙魚佩么?怎麼會在這裡?」

  夏晚安卻捏著那雙魚佩沒動,只喃喃自語道,「但願是我猜錯了……」

  不想,半個時辰后,王萬全氣喘吁吁地跑回來,半身都淋濕了也沒來得及換,只匆匆忙忙地對夏晚安道,「殿下,前頭在舉行宮宴,奴婢將話傳給李總管,他問了皇上后,皇上只說讓您安心休息,待他忙完了,親自來瞧您。還吩咐了太醫院判張太醫過來,現下就侯在宮門外,您看……」

  夏晚安的臉『唰』地一下沉了下來,「這無節無日的,舉行什麼宮宴?」

  王萬全甚少見到她如此神色,唬得神色一凜,忙道,「聽說是南疆外藩使節將要回藩,陛下準備了宮宴送一送使節。」

  「只是這樣?」夏晚安的聲音里又有了一絲疑惑。

  王萬全頓了頓,莫名心頭一動,「奴婢偷眼瞧了瞧,倒是看見不少大臣帶了家眷,有好些個世家千金……」

  「那國師呢?」夏晚安突然打斷了他的話。

  「國師……」王萬全緊張的汗都快下來了,「隨駕呢。」

  「砰。」

  殿內,夏晚安猛地站了起來,帶翻了身後的綉凳,抬腳就要朝宮外走,「父皇這到底是要幹什麼!不行,我要去看看……」

  「殿下!」

  白芷大急,伸手攔住夏晚安,急急低聲道,「國師雖是您的恩人,可陛下這般安排定然也是有深意的!您若是強闖過去,只怕會惹了陛下惱怒,更叫外頭人議論您不懂規矩。更何況,這若是國師自己的本意呢?您千萬不要衝動啊!」

  門口的王萬全立即朝後退了兩步,往殿門兩邊看了一眼,瞪了眼隱約聽到動靜朝這邊望的小宮人。

  殿內,夏晚安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白芷,「你說他是自願的?」

  白芷張了張嘴。

  夏晚安卻似是嘲弄又滿是不解地搖頭,「他怎麼可能會是自願的?那個人,一顆心全都給了這無良的賊老天,斷情斷欲,無心無念,怎可能是自願的?」

  說著,又要推開白芷,「父皇不管怎樣,都不能強迫他的。我要去跟父皇說清楚!你讓開 ……」

  不料,前頭紫丹匆匆走了進來,看了眼旁邊的王萬全和白芷,來到夏晚安身邊。

  低聲道,「殿下,紅杏說她姐姐病了,告假出了長樂宮。」

  夏晚安眼神一寒,朝紫丹看去。

  「奴婢派人跟著她,說她在觀雪亭那兒,上了一頂轎子。」

  王萬全和白芷齊齊一驚,紛紛看向夏晚安。

  就看她一張臉已冷如冰霜,原本過分明媚嬌艷的臉,因著冷色,竟驟然多出幾分蕭厲逼人之勢。

  驚得幾人一齊跪地,齊聲輕呼,「殿下息怒!」

  夏晚安卻沒什麼情緒浮動,只是看向紫丹,「那轎子去了哪兒?」

  紫丹搖頭,「自西華門出去,到了外宮,沒法繼續跟,便不知去向了。」

  後宮的人,若無牌子,無法隨意進出西華門。

  這是什麼人在給她做橋?

  她的眸色慢慢冷了下來,「西華門往西,是大安門?」

  紫丹輕應,「是。」

  跪在一旁的白芷倏地瞪大眼,似是不可置信地朝紫丹看過去。

  旁邊的王萬全似乎猜到了什麼,眼裡猛地閃過一絲陰戾。

  「呵呵。」

  就當幾人以為夏晚安要震怒時,不想,卻聽到她一聲低笑。

  驚得三人又是一顫。

  隨後聽到夏晚安緩緩的聲音傳來,「我本以為能將她拉回來……」

  白芷偷偷地抬頭,就見裴秋陽閉著眼,臉上……一抹悲色。

  不由心頭一痛,低聲道,「殿下,奴婢吩咐人去把她找回來?興許她只是做別的事情去了呢?」

  夏晚安睜開眼,慢慢搖了搖頭,還沒說話。

  青梨出現在殿門口,看了眼亂糟糟的殿內,微露驚色。

  很快又走進來,雙手奉上一封信件,低聲道,「殿下,這是方才寒露在茶房發現的。」

  夏晚安眉頭一皺,伸手,將那信件拿出來,展開閱覽后,臉上原本失望的神色褪了下去,換作了一副清冷幽寒的神情。

  她將信件扔在了地上,轉過身,道,「給本宮更衣。」

  那模樣,看得幾人隱隱生畏。

  對視一眼,也不敢多問,王萬全退下,白芷和紫丹起身。

  將夏晚安翻出來雙魚佩掛在那件勾勒寶相花紋的衣裳下,又按照她的吩咐,重新梳了頭髮。

  雙環望仙髻,寶相花紋服,宮緞素雪絹裙。

  一枚雙魚佩輕壓裙擺,婉轉流華。

  通身素色,卻遮擋不住她滿身的風華與貴氣。

  尤其那張輕敷薄粉的臉,一枚額間花鈿細細描畫,將她本就絕色的相貌,映襯得更如云云仙容。

  青梨收回她抿了唇的胭脂,細細地看了她一眼,這滿身的盛裝貴艷。

  忍不住心驚,低聲道,「殿下,您這是……準備做什麼?」

  夏晚安卻沒說話,扶著白芷的手站起來,抬頭,又看了眼外頭依舊不停的大雨。

  緩緩道,「紫丹,你去打發了張太醫。」

  紫丹立時應聲,退了下去。

  夏晚安走到殿門口,就看王萬全小心地躬身站在門側,頓了頓,道,「我要出去一趟,不能叫任何人察覺,你去安排。」

  她沒有問王萬全到底有沒有辦法,只是淡淡地吩咐叫他去做。

  這就是主子對下人的態度,不管你能不能,只問你做不做。

  王萬全心頭一震,雖然夏晚安的語氣並未如何,他卻突然間覺得,眼前的公主殿下,是真的成了千金貴體萬人之上的貴人了!

  立即躬身,「是,奴婢這就去。」

  說完,轉身跑了。

  白芷看了眼離去的王萬全和紫丹,心裡一個勁跳個不停,總覺得夏晚安要去做什麼了不得的事。

  又小心地看了眼身旁素色滿身卻華美四溢的公主殿下。

  輕聲問:「殿下,您是……想去宮宴么?」

  話音剛落,就見夏晚安朝她看了一眼,那漂亮如明珠的眼睛里,無起無伏,卻有著驚心動魄的光。

  白芷一顫,匆忙低頭,「奴婢該死!」

  夏晚安卻握緊了她的手,沒讓她跪下,轉而繼續看向外頭的雨,慢聲開口。

  「我本不想再以這般姿態,高高在上地站在他面前的。」

  白芷一愣,沒聽懂她在說什麼。

  夏晚安的聲音卻繼續傳來。

  「我曾問我佛,庄生一夢,到底是真是假。佛不能告訴我,我便以為自己真的只是浮生一場。」

  「可,今朝才發現,不管大和尚曾經如何如今又怎般,他,卻還是那個他啊!我若不護他,難道還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再次被推入泥潭,受盡屈辱,叫這婆娑紅塵,又一次地將這清輝明月一樣的人,給吞噬了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么?」

  白芷聽得心驚。

  殿內,青梨撿起裴秋陽扔在地上的信紙。

  見上頭寫著——今日宮宴,桐華宮欲將裴欣然送於國師做禮。

  殿門口。

  夏晚安輕吸了一口氣,緩緩搖頭。

  「我做不到。」

  ……

  清華宮中。

  一身穿南疆奇異服飾的佛僧,手臂上掛著拳頭大的一串佛珠,面目猙獰地看著對面一身白衣如雪的無機。

  怒道,「不生不滅者,本自無生,今亦無滅,非外道,將滅止生,以生顯滅,滅猶不滅,生說不生。」

  說著,又問向無機,「然,生滅之法,乃輪迴之無定。若說滅著生生,生滅不盡,又何來輪迴,生滅之說?」

  這分明就是在故意刁難了大殿內一時鴉雀無聲,連景元帝都生了怒氣,卻也不能發難,只能靜待國師如何的回答。

  無機垂眸,轉了轉手裡的念珠。

  不知為何,忽而想起。

  那一日,同是天降大雨中,那小丫頭盤腿坐在他的蒲團上,沒正形地敲著他的木魚。

  忽然心血來潮地問:「大師,你說,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

  他的眸底劃過一瞬即逝的低淺浮動。

  抬眸,看向對面的南疆僧人,淡聲道,「生滅輪迴乃外道不生。如人間尋常,若追究細問,不知敬僧,可能說出,雞蛋為生,是先為雞,或是先有蛋?」

  「……」

  雅雀之中,隱約聽到一聲杯盞輕碰聲。

  「好!」

  景元帝大笑起來,「哈哈哈哈!這可是難為人了。不過,國師既然問了,天奴大僧,不如就給個定論吧?」

  那名叫天奴的南疆僧人面色鐵青,半晌,氣哼哼地一甩胳膊,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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