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斷了一條腿
怕夏欣然不信還要打死他,他連頓都沒打地急急說道,「奴才心裡存著拿捏一點兒李長壽的把柄好讓他少折騰奴婢的意思,就悄悄地摸過去偷聽。然後,就聽到,那女人約李長壽隔日夜裡去如意湖那邊私會!在她離開的時候,奴婢大著膽子隔著燈瞧了眼,正是秀珠姑姑!」
話音剛落,夏欣然就笑了,「你一個花草房的小太監,如何能認識華妃跟前的掌事姑姑?」
小內侍趴在地上哆嗦,「奴婢隨著李長壽送花草來時,見過的。李長壽當時還跟秀珠姑姑說過話,回去炫耀了好久。」
花落皺了皺眉,沒想到這些太監們對宮女兒竟然存了這樣齷齪的心思。
不想,裡頭的夏欣然卻又問了另外的話來,「那隔日,李長壽就去如意湖了?」
小內侍又猶豫起來。
花落上前就踢了她一腳,「還不快說!真想找死?!」
小內侍這回卻鼓足了勇氣,「奴才若說了,求公主殿下庇佑奴婢一條命!」
花落皺眉,才要呵斥,裡頭的夏欣然已經答應,「好,本宮答應你。」
小內侍頓時鬆了一口氣,緩了緩心緒,才再次開口。
「奴才聽說李長壽要去如意湖,於是那一夜,想著若是能抓破他二人的私情,至少也是能有個保命符在身上,便悄悄地跟了過去。」
「李長壽先到的如意湖壽山假石那邊,約莫等了小半個時辰,大約快到了子時吧,奴才都以為人不來了,卻見一個穿著裙子的宮女過來了。」
小內侍又頓了下,「李長壽一見人就撲了過去,要掀人家的衣服。那宮女兒叫嚷起來,李長壽這才發現不是秀珠。」
聽到這,花落忍不住白了臉,幾乎已經能想象到那人是誰。
偏裡頭的夏欣然無聲無響,甚至還語氣冷漠地問了句,「然後呢?」
小內侍想起那晚的事兒還有點怕,頓了頓,道,「然後,那宮女姐姐就說要回去稟告殿下,治李長壽的死罪。李長壽急怒之下,便用腰帶……將人給勒死了。」
花落忍不住晃了晃。
裡頭,夏欣然依舊沒有聲息。
小內侍趴在地上,汗都濕了後背,想抬頭瞧瞧,又不敢太大動作。
這時,就聽夏欣然問:「花落,朝期那晚出去的時候,怎麼跟你說的?」
花落跪了下來,眼裡有隱約的淚意,「她說,秀珠姑姑那日去啟祥宮送東西的時候,丟了塊手帕,怕被人撿著不好,又不能大張旗鼓地去找,便拜託她夜裡悄悄去尋一尋。」
說到最後,已是哽咽。
朝期實在死得太冤枉太委屈了。
不想,夏欣然卻輕輕地笑開,慢慢地說道,「這麼說來,其實,殺人的是他們,卻賴在了我頭上?」
花落一怔,不敢置信地看向夏欣然。
夏欣然卻已轉過頭去,揮了揮手,「將這位小公公送下去吧。」
一個胖胖的婆子在側,看了眼她的手,上前。
那小內侍鬆了口氣,跟著胖胖的婆子走了出去。
才出角門,就被人一棍子砸在後腦勺,當場昏了過去。
胖胖的婆子扔了手裡的棍子,將那小內侍提了起來,往冷宮的那處枯井走去。
西暖閣內。
花落含淚看向夏欣然,「殿下,秀珠姑姑為何要這般害朝期?」
夏欣然的臉上卻是一片冷漠,甚至還有點兒嘲弄,「她哪有那個膽子敢在母妃眼前動我的人?」
花落意外,「您是說……難道是娘娘……奴才該死!」
夏欣然笑了笑,撫摸著桌上的玉如意,淡淡道,「你不該死!是我這個沒用的女兒才該死。」
「殿下!」
花落哭了起來,「娘娘定然是有苦衷的。您別難過。娘娘不是說,有朝一日一定會替您澄清冤屈的么?您千萬要相信娘娘啊!」
可夏欣然卻依舊只是笑了下,摸著玉如意凝神片刻后。
忽而問道,「她若有心滅口,為何卻不連這個小太監一起殺了?」
花落想了想,「興許是不知道有這麼個人么?」
夏欣然卻道,「她都不知道,你又如何一問就問出來的?」
花落一愣,臉上也現出幾分不解。
夏欣然瞧著她的神色,笑了下,「罷了,你去問問秀珠,前幾日我托她尋的珠花,她可尋到了,若是尋到了,親自送來我這裡。」
親自兩個字說得有點兒古怪。
花落心下正是驚惶時,也沒注意,只覺得夏欣然這態度轉變得有點兒奇怪。
可瞧著她的神色,卻又不敢多問,應聲便下去了。
……
「嘎嘎。」
冷宮上頭,黑鴉飛起。
枯草叢生,怪笑亂叫遠遠響起。
胖婆子將手裡的小內侍往井裡一丟,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等她繞過拐角而去,一個青色身影忽而飛身撲下,直入那井裡。
不過些許的功夫,就重新躥了上來。
將拎上來的小內侍放到井邊,按了按脖頸側處,對井邊幾步外的白色身影道,「光天化日的,也不怕跟那地府的無常牛頭碰了面,就這麼肆無忌憚么?」
那白影沒說話,只是轉了轉手裡的念珠。
那青影站了起來,笑道,「國師,這便是你護著的公主弄出來的事兒?」
原本淡漠清冷的人忽而抬起眼,一雙深眸霜雪驟升,冷冷地看著那人,「與她無干係。」
那青影被這寒意震往後縮了縮,摸了摸腦袋上戴著的青色帽子,「行行,不關她的事,那……便是你的手筆了?」
說著又笑了一聲,「你可是無上佛轉世的國師啊!這樣擺弄人命,不合天道吧?也不怕神佛降雷來劈你?」
韓經年再次垂眸,滿臉寒色,「那便來劈我入十八層地獄。」
「哈哈。」
青影再次撫掌大笑,「只怕閻王也不敢收啊!」看向無機,「行了,這小太監,我便帶去我寺里安置了,至於重陽節那日行的水路道場,你可必須得來,不然,哼哼,你那小公主的事兒,我可給你戳破了去。」
韓經年轉動念珠,轉身,面目靜冷,眉眼雲雪。
青影在他背後豎手,笑著行了個佛禮,「阿彌陀佛,如如者,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國師慢走。」
……
又隔了一日。
夏晚安站在東華苑的草地上,手裡拿著一枝新鮮的葉子喂跟前的梅花鹿。
那小鹿如今已經長得都快比夏晚安還高了,對著夏晚安卻好像知道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似的,乖順得很。
低著頭安安靜靜地吃著樹葉子,由著她另一手薅著自己的腦袋。
一邊聽她嘀嘀咕咕。
「還有兩日就是重陽節了。」
「去大台山的路上得花半天,要想在重陽節登上雲頂寺,那至少得明天就啟程。」
「不知道方園可把我要的東西備好了……」
「還得再去求一求父皇……」
「慈寧宮也得走一趟……」
「再去……」
青梨站在後頭拎著一籃子才剪下來的新鮮的花,轉回來的時候聽到夏晚安嘴裡碎碎念叨個不停。
不由輕笑,讓夏晚安看籃子里的花,「殿下放心,出行的東西奴婢們都安排妥當了。」
夏晚安瞥她一眼,還沒開口。
後頭一直隱忍紅眼的紅杏突然走了過來,到了她跟前便跪了下來。
「奴婢萬死!」
夏晚安被她驚得手一抖,喂著小鹿的樹葉子差點沒掉了,正吃著高興的小鹿也抬起頭來,朝她看來。
夏晚安掃了一眼草地上跪著的紅杏,通身柔弱的姿態,可比那地上的草還柔弱無助。
在苑外伺候的宮人紛紛側目,見著這長樂宮一等大宮女這麼眾目睽睽之下跪在趾高氣揚的夏晚安跟前,原本就恭謹的姿態變得愈發謹慎小心了。
夏晚安臉色不變地笑問了聲:「怎麼了這是?」
紅杏垂著頭,「是奴婢的錯。殿下命奴婢去問姐姐那夜可在如意湖聽到什麼動靜,姐姐說沒有,奴婢就沒細問了。差點害了殿下被人誤會,是奴婢的錯!請殿下責罰!」
張貴人跟前伺候的碧玉,就是紅杏的姐姐。
夏晚安又笑了一聲,摸了摸小鹿的腦袋,慢悠悠地說道,「人之常情,她也是為了自保,無你之錯,起來吧!」
紅杏卻沒起身,轉而又給夏晚安磕了個頭,道,「殿下那日說要奴婢說實話,奴婢思來想去,也不知曉奴婢到底是做錯了什麼,引得殿下生疏了奴婢。奴婢斗膽,請殿下明示。」
青梨其實心裡也同樣的疑惑,聽著紅杏的話,也朝夏晚安看去,見她不動,忍不住輕喚了聲,「殿下。」
夏晚安摸著小鹿,只覺這即將要去見到大和尚的欣喜都散淡了。
將手上的樹葉遞給青梨,轉身看向紅杏,「我問你,我跟文景,是不是還未定親賜婚?」
紅杏頓時臉一白,似是意識到什麼,一下磕頭下去,「奴婢該死!奴婢以為,以為世子對您是頗多關心,才多說了幾句,殿下若是不喜,奴婢再不敢說了……」
可夏晚安卻搖了搖頭,「我並不知曉你對他說了什麼。」
紅杏一僵,旁邊拿著樹葉喂梅花鹿的青梨卻聽了出來,有點兒不敢相信地看向紅杏。
就聽夏晚安道,「先不說他與我尚未有婚約,便是有了婚約,成了親,我也是公主,而他是駙馬。只有我做主拿意的,沒有他能打聽的。你可懂么?」
紅杏忙點頭,「奴婢懂了!都是奴婢該死!奴婢的錯!請殿下責罰!」
夏晚安看著她這個樣子,心裡卻止不住地失望——這哪裡是懂了的樣子?
剛要開口再說話。
白芷突然從苑外走進來,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紅杏,又掃了眼遠處的宮人們,皺了下眉。
走到夏晚安近前,低聲道,「殿下,鬧出事了。」
夏晚安眉心一跳,朝她看去。
白芷又往前湊了一步,「六殿下,差點殺了秀珠。」
紅杏和青梨齊齊一震。
夏晚安卻朝白芷看去,「差點?」
白芷道,「是,人沒死,叫華妃救了。不過……斷了一條腿。」
斷了一條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