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你不能走

  第427章 你不能走

  她想要殺的那個人,已經死了。


  她還在執著什麼?

  江然凝望著眼前的白露,等待著答案。


  白露稍微沉默了一會之後,這才說道:


  「追雲弓,逐月箭。


  「不屬於青國皇室,那是金氏一脈的傳承之寶。


  「我要將它們取回來,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這件事情,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殺你全家的,是青國已經駕崩的皇帝,就算是要取回追雲弓和逐月箭,那也應該是厲天羽的責任。


  「而不是你應該肩負的枷鎖。」


  「誰讓……他總是將辛苦得來的東西,送給我呢。


  「雖然那些東西,在現在看來,根本不值一提


  「但卻是他在那個時候,能夠拿到的,且最被他珍視的東西了。」


  白露的眸子里又泛起了回憶之色,繼而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我啊,從很小很小的時候開始,就在想著,要送他點什麼。


  「可是,一直以來都沒有合適的回禮。


  「但我想,大概沒有其他的禮物,比這更好的了。」


  她說到此處看向了江然:


  「伱既然回來了,可曾見到了秋世平?」


  秋世平……秋世安。


  江然恍然,這大概是秋氏一族老族長對於這兄弟倆的希望吧。


  可惜,平安不在。


  秋氏一族也已經徹底無救了。


  但是這話,他又該怎麼跟白露說呢?

  不過江然的沉默本就已經是回答,白露的臉上頓時淡去了三分血色,她凝望著江然:


  「死了?」


  「快死了。」


  江然說道:


  「他瘋了……」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江然就將事情如此這般的敘述了一遍。


  白露默默地聽著,未曾插嘴一句。


  而江然則說道:


  「或許,在秋世安用你和孩子的性命威脅他的時候,他就已經瘋了。


  「秋氏一族的族長也已經被我帶過來了。


  「只是他的情況更加嚴重……


  「雖然制止了他暴起殺人的衝動,卻也處於彌留之際了。


  「秋氏一族,或許是被秋世安,親手畫上了一個句號。」


  白露聽完之後,呆愣愣的出神。


  一時之間似乎是忘了今夕何夕,下意識的轉身,腳下卻一個趔趄。


  險些抱著孩子從屋頂上摔下去。


  好在江然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


  她下意識的掙脫了江然的手,輕輕搖頭:

  「我沒事……我沒事……


  「秋氏一族已經不可用了。


  「大公子秋世平,本來是我的希望。


  「他是家中不得志的大公子,因為無後,所以被排除在核心之外。


  「我給他生了一個兒子……


  「就可以父憑子貴,從此登上家主之位。


  「而對他有著這樣巨大幫助的我,與他恩愛情重的我,自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從此,我方才有了更多的籌碼,去謀划心中的大事。


  「可是……可是……這多年苦功,竟然,竟然一朝盡喪。」


  鮮血順著她的手掌一點點的滴落下去。


  指甲深入肉中,卻不覺得疼,亦或者,這和心中的悲憤相比,實在是不值一提。


  白露看著懷中的孩子,凝望了許久之後,方才嘆了口氣:


  「罷了……這大約就是報應吧。


  「從最初的時候開始,我就不該騙他。


  「不過無妨……我還活著,只要我還活著,就有希望。」


  她跌跌撞撞的想要自屋頂上下去。


  江然便帶著她飛身落了地。


  白露的情緒稍微緩和一點,她看了江然一眼:

  「多謝江公子……


  「秋世平,秋世平他如今身在何處?」


  「就在房間里。」


  江然說道:


  「你去看看他?」


  「好。」


  白露眼神複雜的看著懷中這個孩子,深吸了口氣,跟著江然進了門。


  剛一進來就聽到兩個大梵禪院的和尚正在念誦往生經。


  超度死者亡魂,引幾位師兄弟,去西天極樂。


  江然眸光在他們的身上掃了一圈,便帶著白露往裡面走。


  推開一扇門,床榻之上,大公子正靜靜地躺在那裡。


  好似無知無覺,早就已經死去多時。


  然而當白露踏進房間的那一瞬間,大公子的手指便輕輕動了動。


  白露看著床榻上的男子,眼神之中滿是複雜光彩。


  他們的姻緣源自於一場謊言。


  走到這一步,是白露千思萬想,無數算計之後的後果。


  她沒有愛過床榻上的這個男人……在她的心中,唯有自己想要做的那件事情,是最重要的。


  如果輕易動情,她怕自己會忘了該做的事情。


  對不起那些為此而死去的人。


  不是她太無情,一個不會武功的女人,卻偏偏想要殺一個這天底下最有權勢的人。


  她又能如何?

  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算計一切可以算計的。


  可如今,這一切卻好似竹籃打水,所以她才說,這是自己的報應。


  嬰兒的啼哭聲在此時響起。


  許是聲音太吵,秋大公子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先是迷茫,繼而清醒。


  最後艱難的扭頭尋找:


  「孩……孩子……」


  當他看到白露的時候,眸子里燃燒起了一股火焰,用盡一切力氣的看向了白露懷中的那個孩子:

  「我的……我的孩子?」


  白露將孩子放在他的身邊。


  秋世平先是渴求一樣的看著那個尚且在襁褓之中,賣力伸展四肢,撕心裂肺般哭泣的嬰兒。


  他的臉上悲喜難測。


  唯有大顆大顆的淚珠自眼角滾落。


  「平安……平安就好……」


  言說至此,他看向了白露:


  「我……對不住你……」


  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引得白露再也難以抑制心中情緒。


  她咬著下唇,傾盡全力的剋制,一邊不斷地搖頭:


  「你很好……你一直都很好……不好的是我,不好的,其實是我。」


  只是她的話並未得到回應。


  再抬頭,秋大公子已經氣絕。


  「秋世平……秋世平!!」


  白露下意識的呼喊,只是那個人已經沒有辦法回應她了。


  一直到了此時,一些已經淡忘,或者曾經被她故意漠視掉的畫面,便不可遏制的呈現在了腦海之中。


  花團錦簇的花海之中,那個人笨拙的將一支嬌艷的花朵,插在了自己的髮絲之間。


  每當自己有需要幫助的時候,只要喊一聲他的名字,他就會以最快的速度,出現在門前。


  白露此時方才明白。


  自己確實是對他撒了謊,可是他,卻從來都是情深意切。


  白露不曾後悔自己騙他,可此時此刻,卻真的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


  撕心裂肺,讓她難以自抑。


  江然沒有繼續看下去,他轉身出了門,順手還關上了房門。


  白露和秋世平的悲劇,究竟是如何開始的?


  江然仔細想了一下,卻又發現,促成這一切的因素太多了。


  若不是當年青國皇帝,想要追雲弓和逐月箭,沒道理下令誅殺厲天羽全家。


  那或許,白露會在原本的家庭之中成長,最後順理成章的和厲天羽成親。


  今日的種種,便不會發生。


  而她要不是選擇了秋世平,成為復仇的階梯,秋世安也不會狗急跳牆,將王橫帶回了秋氏一族。


  妄想從他的身上學到披星天魔斬。


  從而增加自身籌碼。


  那如今的一切,同樣也不會發生。


  如果,秋世安有容人之心,不是那般肆意瘋魔,行事無所顧忌。


  秋氏一族更不會淪落到現如今的境地。


  雖然之後的發展如何,如今站在這裡空想是想不出來的。


  但……至少不會是這般慘烈。 他來到門前坐下,感覺身邊一左一右多了兩個人。


  左邊是葉驚霜,右邊是葉驚雪。


  江然納悶的看了葉驚雪一眼:

  「你過來湊什麼熱鬧?」


  「那我走?」


  葉驚雪柳眉倒豎。


  「算了……」


  江然拉住了她,回頭傳出江公子和他的二夫人不合,是要崩人設的。


  葉驚霜看了江然一眼:

  「江大哥,你有心事了?」


  江然咂了咂嘴,感覺些事情,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說起。


  綿延數十年的仇恨,一場算計,一場野心,最後葬送了整個家族。


  他想了一下,又瞥了一眼厲天羽的位置。


  他在那邊已經睡下。


  只是睡得好香並不安穩。


  江然輕輕嘆了口氣:


  「說有心事倒也不至於,只是看著這一幕,不知道為何心中便覺得有點不是滋味。」


  「你在同情白露?還是同情秋氏一族?」


  葉驚雪納悶的說道:


  「以你的身份來說,這般同情他人,屬實是奇也怪哉。」


  「這不是同情,是共情。


  「人同此心,情同此理。」


  江然翻了白眼:


  「有些時候看到人家的事情,便不免想到了自己的身上。


  「你們先前也聽到了秋世安的話,白露的身世你們也應該明白了……


  「她之所以走到這一步是因為什麼?

  「看著她現在這樣,我就不免會有些感慨。」


  葉驚霜點了點頭:

  「血海深仇,不可不報……她又不會武功,能夠做到這一步,已經是很多人比不了的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有些事情,不是人力可以扭轉的。」


  「正是如此啊。」


  江然點了點頭,抬頭看著天上的星星:


  「然後我就想到了老酒鬼的執著……


  「我可以猜到他去做了什麼,為什麼不帶上我。


  「但我如今,很擔心他的結局。」


  「他的結局就是一定會平平安安,讓你給他養老送終的。」


  葉驚雪笑著說道:

  「說起來,你家裡的事情,也是一團亂麻。」


  江然輕輕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確實是一團亂麻。


  青央夫人和老酒鬼有情,可難道她真的對江天野半分情意都沒有?

  前不久,江然從廖俞賢手裡拿到的手札可以看到,江天野固然是叛逆執拗,可對於青央夫人,也是自從最初時候開始,便有著一分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情意在其中的。


  而陳老伯當時跟他說過。


  老酒鬼當年轉戰天下,待等回來之後,便見到了青央夫人抱著江天野的屍身。


  或許,她到死都未曾鬆開過手。


  要說半點情意也無的話,何至於此?

  現如今江然其實很懷疑青央夫人到底是死是活……


  畢竟老酒鬼他們並沒有見到青央夫人的屍體。


  江然也不曾見到青央夫人到底是何等的傷重,因此,心中難免存了幾分希冀。


  可若她當真沒死,為何不來尋找老酒鬼?

  江然看到白露的時候,就不免想到了青央夫人。


  然後心情就更加複雜了。


  更是不免在想……如果青央夫人當真活著回來了,那自己身為江天野的兒子,到底該如何看到親娘和親師父的關係?

  這特娘的也太過狗血了一點吧?


  想到此處他也沒情緒繼續在那感懷他人了,輕輕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好了好了,感懷到此為止。


  「你們先去休息吧……我去找那兩個和尚聊聊。」


  江然親手扭斷了戒惡幾個和尚的腦袋。


  如今還把屍體搬回來了,當然不能承認這是他殺的。


  不然的話,秋氏一族這邊就得埋下五個光頭屍體。


  這樣的一番廝殺,屬實是沒有必要。


  其實江然現在很想去一趟大梵禪院,找那領頭的和尚談了一談。


  只可惜,現在沒有時間。


  找不到大和尚,那就先穩住小和尚好了。


  免得他們白白送死。


  江然感覺自己能夠做到這份上,完全算得上是仁至義盡了。


  兩個正在念誦往生經的和尚,見到江然到來,當即紛紛停下,雙手合十看向了江然:

  「江施主。」


  「三位大師有禮了。」


  江然抱了抱拳坐下。


  剩下這兩個和尚,一個叫戒妄一個叫戒嗔。


  此時戒嗔看向江然,眉目之中難掩怒色:


  「江施主,貧僧這三位師兄,究竟是死於何人之手?

  「殺他們的武功,絕不是秋氏一族的武學。


  「難道是被關押在這裡的魔教魔徒?

  「那魔徒如今又身在何處?還請江施主如實告知!!」


  方才江然回來之後,將這屍體帶回來,其他的沒來及說,就趕緊出去了。


  只是讓兩個和尚稍微等一會。


  兩個和尚一邊念誦往生經,一邊等,好容易等到了江然過來,這戒嗔顯然已經快要到極限了。


  倒是戒妄看了戒嗔一眼:

  「戒嗔。」


  這兩個字入耳,戒嗔深吸了口氣,強行壓住心中怒火,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江然心中咧嘴。


  有心說這不是魔教中人乾的……


  但自己確實就是魔教少尊。


  可要說是魔教中人乾的,這幫和尚不更得跟魔教不死不休?


  這大梵禪院著實叫人頭疼。


  實在不行的話,回頭將這大梵禪院滅了算了。


  江然心中琢磨,卻是嘆了口氣:

  「三位大師乃是死於秋世安的算計之下。


  「他囚禁魔徒於此,並且給那魔徒喂下了迷失心智的藥物。


  「讓他施展武功,擊殺被秋世安騙入囚室之中的人。


  「在下和戒惡大師不明究理,本還想要進去詢問那魔徒應該如何救治秋氏一族。


  「卻沒想到,那魔徒忽然動手。


  「而最初的時候,咱們以為那魔徒雙手被鏈條束縛,縱然動手也是無妨。


  「可秋世安暗中掌控機關,放鬆了那鎖鏈,三位大師這才遭遇了毒手。」


  「秋二公子?」


  「竟然是他!」


  戒嗔戒妄兩個對視一眼,卻又眉頭緊鎖:


  「秋二公子咱們也曾經見過,他為何要這麼做?」


  江然伸手指了指不遠處那房間,輕聲說道:


  「秋少夫人你們也都見過吧?


  「她懷中的便是她和大公子所生的子嗣。


  「秋氏一族的規矩,料想兩位大師要比在下明白的多。」


  話說到這,就已經夠了。


  戒妄口頌『阿彌陀佛』,長嘆一聲:

  「原來如此……」


  戒嗔則是怒不可遏:


  「豈有此理,這般說來,秋氏一族淪落到這般境地之中,果然是這秋世安所為。


  「他當真是狼子野心,不惜搭上了秋氏滿門!


  「他如今身在何處?」


  江然便說道:

  「那魔徒手段非比尋常,迷失神智也只是一時,咱們與之周旋,幾次險死還生之後,他竟然恢復了清醒。


  「憑藉一身高強的武功,硬是掙脫了手上束縛。


  「衝出了那囚室。


  「最後廝殺一路,帶走了秋世安。


  「其後便不知所蹤了……


  「咱們自認武功不敵,想要阻止也無能為力。


  「最後只好先將三位大師的屍身帶回來,然後和兩位大師合計一下,接下來該如何行事?」


  到底是老酒鬼帶大的,欺神騙鬼張嘴就來。


  一番話說的雖然不算是嚴絲合縫,但一時之間卻找不出破綻。


  兩個和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嘆了口氣:

  「秋氏一族不能不救,那魔徒帶走了秋世安,倒也不足為惜。


  「他落得任何下場,都是罪有應得。


  「可秋氏一族是無辜的……


  「師兄,需得傳訊給師門,請師門著高人前來此地查看,看看這秋氏一族可還有救?」


  「正是如此。」


  戒妄點了點頭:


  「今夜休息一晚,明日一早,便傳訊回師門。」


  而江然則是說道:

  「即如此,那此地多半也用不著在下了。


  「在下也是有事在身,不能於這秋氏一族久留。


  「明日一早,就啟程出發,在此先辭別二位大師。」


  戒嗔輕輕點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戒妄輕笑一聲:

  「不,江施主,你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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