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故事

  第426章 故事

  厲天羽恍然。


  上來哭的!


  仔細想想,好像也對。


  雖然說是萍水相逢,但畢竟自打開始見到這個人,她就一直都在危險之中。


  二房的殺手一直在追殺她。


  好不容易趕到了秋氏一族,結果秋氏一族的人還全都好像瘋了一樣。


  現在大公子生死不明,就剩下她孤兒寡母。


  一想到未來,難免心中忐忑不安。


  畢竟是個女人……想找個地方哭一會,也很正常。


  只不過厲天羽有點尷尬……


  人家這麼哭,自己在邊上干看著好似不是這麼回事啊。


  要不說點什麼,安慰一下?

  可厲天羽感覺,自己就連平日里說話都頗為艱難……他不懂人情世故,似乎感情也很淡漠。


  有些時候雖然比較關心『厲天心』,但大多數的時候,卻又感覺有他沒他,好似也沒有什麼區別。


  先前『厲天心』出門辦事好久,他覺得作為弟弟,應該詢問一聲,這才去找江然打聽。


  可實際上,真正的擔心,卻好似一點都沒有。


  這種時候,他就想厲天心跟他說的那些過去。


  一個被殺手養大的孩子,感情淡漠一點,好像也是尋常道理。


  不會說話,感情淡漠……沒有辦法對白露感同身受,安慰的話,也必然是乏味空洞的。


  可是……看著白露的眼淚,他卻莫名的有些不太舒服。


  因此安慰的話沒想出來,脫口而出的卻是:

  「別哭了。」


  聲音有點冷,懷中的孩子似乎嚇了一跳。


  睜開眼睛,迷迷糊糊的就要哭。


  白露趕緊輕輕哄著安慰,感受到母親的溫度和氣息,他又沉沉睡去。


  待等孩子安穩之後,白露這才伸手抹去了臉上的淚痕,笑了笑:


  「被沙子迷了眼,讓你見笑。」


  「哦。」


  不是上來哭的啊。


  自己想差了。


  心中偷偷鬆了口氣。


  白露柔柔弱弱的聲音則又一次在耳邊響起:


  「你叫什麼名字?」


  「啊?」


  厲天羽看了她一眼,有心不回答,可被白露看著,鬼使神差之下還是張開了嘴:

  「我叫厲天羽。」


  「……厲天羽?誰告訴你,伱叫厲天羽的?」


  白露下意識的追問。


  「嗯?」


  厲天羽眉頭微蹙:

  「這是什麼話?」


  白露呆了呆,咬了咬嘴唇,苦笑一聲:

  「是啊,還能是誰?自然是你的父母親人告訴你的……」


  「我……我沒有父母親人。」


  厲天羽說著,忽然想起了那個不知道什麼時候,跟那個喜歡穿白色衣服的姑娘一起不見的哥哥。


  然後補充道:

  「只有一個哥哥。」


  「哥哥?」


  白露眼睛一亮:

  「他叫什麼名字?」


  「厲天心……」


  「厲天心?」


  白露眉頭微微蹙起,隱隱感覺這個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卻想不來在什麼地方聽說過。


  不過,這本就不是她在意的地方,她看著厲天羽身上的弓箭問道:

  「你的箭術好厲害,是誰教你的?你哥哥嗎?」


  「不是……他和大哥一樣,用刀……」


  厲天羽說到這裡,眉頭皺了皺,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有問必答。


  明明這個女人不會武功,卻偏偏好似讓自己著了魔一樣,她問什麼,自己就回答什麼。


  可是心中雖然是這麼想著的,嘴巴卻好像違背了自己的意志:

  「我的箭術……


  「我不知道是在哪裡學到的。


  「我失去了那些記憶。」


  「記憶?你的記憶怎麼了?」


  白露的臉上露出了關切之色。


  這讓厲天羽有點不太自在,想了一下之後說道:

  「我失憶了……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都是哥哥和大哥告訴我的……


  「他說我從小和哥哥相依為命,後來我們兄弟兩個失散了。


  「我被惡人救走,學了一身本領。


  「他則一直都在找我……後來因緣際會,他找到了我。


  「可是一場大戰之後,我也失去了記憶。


  「此後便渾渾噩噩的跟在了大哥的身邊……大哥的身邊,也總是不乏危險,可有他在,任何危險也都能輕易度過。


  「更有甚者,沒等我們發現危險在哪裡,他就已經將隱患解決了。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的過著,然後就到了現在。」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


  白露說著,眼眶又微微泛紅。


  厲天羽納悶的伸出手感受了一下:

  「今天晚上的風不大,你怎麼總是被沙子迷了眼?」


  「……」


  白露先是呆了呆,繼而卻又笑了,笑的有點苦。


  她深吸了口氣,眸光落到了厲天羽的身上:


  「厲少俠,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好不好?」


  厲天羽感覺自己已經過了那種晚上要聽故事才能睡得著的年紀了,本想回絕,但仍舊是那該死的鬼使神差。


  他竟然點了點頭:

  「好啊。」


  說完之後,恨不能給自己兩個大嘴巴子。


  感覺今天晚上自己多半是被人下了蠱。


  難道是吳笛乾的?就是為了看自己的笑話?


  可是吳笛明明還在偷偷監視那幾個大梵禪院的和尚。


  這幾個和尚,多半是敵非友。


  跟著江然去的那幾個,很難說能不能活著回來。


  餘下的這兩個,最後怎麼個情況,尚未可知呢。


  吳笛這個時候盯著,也是為了其後配合竟然做好準備。


  白露不知道他一瞬間心裡想七想八,想了這麼多。


  她微微思量了一番之後,這才說道:


  「在很久以前,有一對青梅竹馬。


  「他們的父母,在他們尚未出生的時候,就定下了盟約,指腹為婚。


  「而後,倒也確實是因緣際會,他們真的一個生了男孩,一個生了女孩。


  「只是女孩比男孩要小兩個月。


  「他們的感情很好,從會走路的時候開始,女孩就一直都跟在男孩的身後,亦步亦趨。


  「男孩很頑皮,上樹掏鳥,下河摸魚。


  「女孩不敢上樹,他就在上面笑話他……


  「女孩不敢下水,他就站在水裡笑話他。


  「有些時候女孩明明覺得他是天底下第一可惡的人。


  「可若是一天沒有見面的話,就會覺得心裡難過。


  「忍不住的想要去找他。


  「而他……在笑話過她之後,總是將自己從鳥窩裡帶出來的蛋,從河裡抓上來的魚,送給這個小妹妹。」


  厲天羽眉頭緊鎖的聽著。


  本以為自己應該會不耐煩的。


  畢竟什麼指腹為婚的戲碼,被人寫的太多了一些。


  田苗苗更是閑著沒事,就喜歡抱著個話本在那看,厲天羽有時候也會好奇,然後就偷偷摸摸順走了話本,看了兩眼,就感覺腦袋昏昏沉沉想要睡覺。


  便趕緊將這疑似下藥了的破話本,又偷偷摸摸放了回去。


  整個過程之中田苗苗都一無所知。


  如今白露的這個故事,仍舊是這般俗氣的開場,讓他下意識的想要打哈欠。


  可沒想到,聽著聽著,他好似能夠看到一些畫面。


  樹很高,那男孩嘲笑女孩的時候,應該也不希望女孩上來,如果她真的往上爬,他一定會擔憂的。


  為什麼要將掏出來的鳥蛋送給她?

  因為她哭的好傷心。


  可當看到那圓溜溜的鳥蛋,便好似寶貝一樣的捧在懷裡,笑的那般純粹,叫人心裡說不出來的透徹。


  厲天羽輕輕晃了晃腦袋,感覺白露的聲音頓了一下。


  便忍不住開口說道:


  「後來呢?」


  「後來……」


  白露深吸了口氣說道:

  「後來出了事……男孩的家裡,本來是有權有勢的,在朝里做官,官也做的很大。


  「可是,伴君如伴虎。


  「誰也不知道,這猛虎何時就會傷人。


  「許是因為一個小小的不愉快,一點點小小的摩擦,一絲半點的忤逆。又或者,只是因為家中有好東西,引得人家眼熱……


  「具體是什麼樣的原因,那個時候我年紀太小,根本就不知道。


  「反正,皇上忽然下令讓那男孩滿門抄斬。


  「女孩的家裡跟他家是世交,雖然家世遠遠不及,卻也被這件事情波及。


  「那天夜裡,那個女孩尚且還在美夢之中,忽然就被家中的親眷抱了起來。


  「不等明白髮生了什麼,就一路從後門出了宅子。 「一路走啊走,走啊走……


  「女孩問身邊的人,他們為什麼要走?

  「他們不回答她,只是沉默。


  「女孩害怕了,以為他們生了歹意,故意劫走主子,想要威脅女孩的父母。


  「可是面對質問,那些人還是不說話。


  「一直到有官兵忽然跳出來,想要殺人……女孩才意識到,情況似乎和自己想的不一樣。


  「那一路很艱難……


  「從最開始的時候,身邊有十幾個人。


  「一直到後來,只剩下了兩個人。


  「這兩個人那會都很年輕。


  「但一直到安全的地方之前,他們身上都沒有一塊好肉了。


  「鮮血浸染,一步一個血腳印。


  「最後好似是憑藉意志力,用盡了全力,方才將女孩帶到了一座隱秘的山谷之中。


  「兩個年輕的護衛一起負責教養這個女孩。


  「可惜,女孩天賦有限,她學不會高深的武功。


  「好在,不會武功還可以讀書,還可以學計謀,學心術。


  「雖然她學的並不太好,山谷之中,環境也頗為艱苦,但是,她仍舊是堅強的長大成人。


  「而當年的兩個年輕的護衛,也在這個過程之中成了親。


  「他們生下了一個男孩,自此之後,男孩便成了女孩的弟弟。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女孩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說到這裡,抬頭看向了厲天羽:

  「當年那個男孩的家裡,有一件傳世寶物。


  「皇上認為,自己是天子,國境之內的一切奇珍異寶,都應該歸自己所有。


  「可是幾次三番暗示之下,那男孩的父母不為所動。


  「心中恚怒一起,便誣陷男孩全家通敵叛國,誅連九族。


  「女孩的全家也因此而死,整個家族,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她不知道,昔年那個給她掏鳥蛋,抓魚的未婚夫是否還在人間?

  「她寧願相信他還活著……有朝一日,會用家傳的武功,親自將那昏君斬殺在龍椅之上。


  「但是,她不能期盼……


  「她只能日日夜夜為其焚香禱告,希望他能夠平安無事。


  「然後想要用自己的辦法報仇。


  「報全家的血海深仇,報那男孩家的血海深仇。


  「她一步步的謀算,考慮哪一方有可能成為她的助力。


  「她不能為他守節,她嫁了人,生了孩子。


  「她希望可以利用這一點,讓自己掌握更大的話語權,掌握更多的權利。


  「這很難……很艱險,或許她這一輩子都做不到自己最終的目標。


  「但是,她只能一步一步走下去……」


  她的話說到這裡,徹底沒了動靜。


  厲天羽等了好一會,不見後續。


  便忍不住問道:


  「後來呢?」


  「沒有後來了……」


  白露苦笑一聲:

  「不是所有故事都有結尾的。


  「有些是註定沒有結果……有一些,是還走在前往終點的路上。」


  厲天羽迷迷糊糊有點不太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只是點了點頭:


  「很……很有趣的故事。


  「多謝秋少夫人給我講故事。」


  白露的眸子里有些失望,她輕輕嘆了口氣:


  「沒關係……


  「有些事情註定沒有結果。


  「這樣,其實也很好……」


  「嗯?」


  厲天羽感覺白露的話似乎意有所指,但是他聽不懂。


  白露只是笑了笑:

  「不管怎麼樣,不管……到底是不是。


  「我都很高興,能夠見到……見到你們這些人。」


  這話就更加莫名其妙了,但是轉念一想厲天羽又覺得,白露確實是應該高興。


  不是遇到江然的話,她早就已經死了。


  這自然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想到這裡,他正要說話,就聽一個聲音自另外一側傳來:

  「能得秋少夫人這樣的一番話,可謂是榮幸至極。」


  白露心頭一緊,厲天羽卻頓時開心起來:


  「大哥。」


  江然點了點頭,一步來到了跟前,看了厲天羽一眼,又看了看白露:


  「秋少夫人,這孩子還小,夜裡風寒,還是少來屋頂吹風的好。」


  「是……」


  白露點了點頭:


  「江公子說的對。」


  「不過既然來了,也不耽誤這一時片刻了。」


  江然對厲天羽說道:


  「你先下去休息,我在這裡守著,另外,他們都回來了,讓大家都早些休息,明日咱們就得離開這裡了。」


  「是。」


  厲天羽答應了一聲,翻身下了房。


  這才驚覺,自己剛才全部的注意力,竟然全都集中在了那個故事上。


  渾然忘了警戒四周。


  以至於江然等人什麼時候回來的,他竟然都一無所知。


  只是一想到那個故事,厲天羽的心中,忽然就有點說不出來的難受。


  好似有一塊大石頭,押在他的胸口,讓他喘不過氣來。


  而此時,江然和白露在屋頂上相對而立。


  各自沉默不語。


  最先打破沉默的,自然是江然,他啞然一笑:

  「秋少夫人若不是懷中個抱著孩子,而是抱著一把劍,這對月當空,站在屋頂之上對峙,便好似兩大高手想要比試武功一樣了。」


  「……江公子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白露聽江然先開口了,倒也不再客氣,直接問出了心中疑惑。


  江然輕聲說道:


  「在秋少夫人講故事的時候。」


  「……」


  白露的臉色微微一變。


  「白姑娘……嗯,不對,其實應該叫你程姑娘吧?」


  江然輕聲說道:


  「具體的情況,我已經從秋二公子那裡聽到了。


  「皇都程氏,如今只怕已經無人知曉了。


  「他能夠根據蛛絲馬跡,一直調查到這個程度,也著實是非比尋常。


  「程露姑娘這一路走來,費盡心思,便是想要借秋氏一族,扭轉昔日之事?


  「可惜,這似乎遠遠不夠。」


  「江公子,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白露淡淡的說道:

  「故事就是故事,公子莫要將其帶入現實。」


  江然啞然一笑:

  「即如此,那想來姑娘也不介意,我將這個故事,傳遍江湖吧?」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白露的臉色總算是沉了下來:


  「他失去了記憶,是不是因為你們的緣故?」


  「你說得對。」


  江然說道:


  「最初本來是想要直接殺了的。


  「畢竟是無生樓的殺手,死不足惜。


  「卻沒想到,他忽然失去了記憶……如此一來,方才僥倖撿回了一條命。


  「我勸姑娘最好莫要輕舉妄動,也不要再找他說什麼故事了。


  「畢竟,他不會信得,除非你將實話告訴他。」


  白露的怒氣一瞬間,就消散的乾乾淨淨,整個人就跟泄了氣的皮球一樣。


  她緩緩閉上了雙眼:


  「就算是告訴他,又能如何?


  「我如今已經嫁作他人婦……和他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他忘了這一切,不也挺好的嗎?


  「總好過,每一天睜開雙眼,便會發現,自己有一個無論如何也殺不了,卻又如論如何都想殺的仇人,在那縱情歌舞,任意享樂的好。」


  她說到這裡,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


  「如今,你已經知道了我的秘密……你想做什麼,儘管直說吧。」


  「姑娘誤會了。」


  江然輕輕搖頭:


  「在下知道這些,純粹只是因為好奇,並不算干涉姑娘做事。


  「而且,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青國皇帝早就已經駕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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