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第196章 布置
第196章 布置
江然這話問完的時候,周遭便已經傳來衣袂破風之聲。
更有甚者,就算是今日與會之中,也有不少人獰笑而起。
不過轉眼之間的功夫,周遭就已經多了不知道多少左道中人。
吱呀吱呀的搖曳之聲傳來,眾人抬頭看去,就見一頂軟轎,被四個侏儒抬著緩緩行來。
軟轎之內,正有一個年輕公子,一隻手撐著下巴,一邊冷冷抬頭看向江然。
而在他們的身後,左道庄四邪宗盡數登場。
神宗博顏。
蛇宗曲直。
鬼宗海淡。
牛宗伏魔!
遮天蔽日的氣勢自這一行人的身上滕然而起。
好似連這半邊天空,都為此暗沉了下來。
隱隱有風雨欲來之相。
江然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琢磨著這孫子多半是看過天氣預報才來的……不然的話,怎麼他一來就變天了?
還是昨天晚上,臨時拿了雨神的人設?
「江少俠……」
江然這邊胡思亂想的功夫,就聽得那少莊主已經開口:
「你方才的那個問題,我能幫他回答。
「焦尾琴,合該給我左道庄。」
「哦?」
江然一笑:
「少莊主是自問武功可以鎮壓當世,還是覺得自己於樂理一道,可以獨步天下?」
「論武功……」
少莊主目光淡淡的在顏無雙,柳宗明,軒轅一刀等人身上紛紛掃過。
輕輕搖頭:
「一宗二會五劍七派十三幫。
「除了道一宗與七派,多是土雞瓦狗之輩。
「依我看,金蟬江湖非要說可以拿得出手的,無非也就是,一宗,一庄,一闕。
「就連那所謂的七派,在這之間,便也難說是否夠得上資格?
「更何況,還有一群連這水分極大的排序都未必能夠上得去的……」
最後一句話說的時候,他看的是柳宗明。
柳宗明淡然一笑:
「少莊主看來很喜歡說笑。」
「我從不說笑。」
少莊主輕笑一聲,冷冷開口:
「我左道庄顧慮的,除了這朝堂,便是那道一宗。
「余者,何時被我看在眼裡了?」
他說到此處,又看了江然一眼:
「倘若江少俠不信,可敢放任在下,將他們盡數……打死?」
「何必少莊主親自動手?
「屬下出手幫你殺了他們就是。」
一個魁梧的漢子一步踏出,放聲喝道:
「老子是牛宗伏魔!
「你們幾個,誰敢上來送死?」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臉色都不好看。
這三言兩語之間,怎麼變成了單對單的挑戰了?
可如今伏魔話已經放出來了,若是這麼多江湖好手聚集一處,竟然無人敢跟伏魔一戰,那笑話就大了。
阮玉青輕笑一聲,正要往前踏步。
就聽雷鳴般的笑聲響起。
眾人循聲看去,笑的正是軒轅一刀。
他手持千鈞刀,踏前一步:
「老夫十三歲入江湖,二十年間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三十三歲之後,方才於刀法武功之上,略有領悟,至此方才勝多敗少。
「其後創立血刀堂,問鼎十三幫之列。
「這十三幫的名頭,是老夫一手一腳,一刀一劍硬生生拼殺出來的。
「卻沒想到,今日竟然會被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後生嘲笑。
「爾等可知……我血刀堂之人,為何從來一身紅衣?」
眾人面面相覷,有人面色凝重,有人兩眼迷茫。
軒轅一刀也沒有給他們回答的時間,便輕聲說道:
「那是因為,我血刀堂的弟子最擅爭鬥。
「可一旦爭鬥,必然有人受傷,不是旁人的便是自己的。
「天天洗衣服,麻煩的緊,還不如一身紅衣,縱然鮮血潑灑其上,也不容易看出來。
「而倘若是自己受傷,也不至於叫人輕易看穿虛實。
「之所以如此……則是因為,我血刀堂立堂之本,便只有四個字:不服就打!!
「後輩小子看不起咱們,老夫今日便要領教領教左道庄的高招!」
言說至此,他一步踏出,便要出手。
卻聽到耳邊廂傳來一個聲音:
「且住。」
若是換了旁人的話,軒轅一刀這個老年中二病是不可能聽的。
但是這個聲音入耳,終究是讓他腳步微微一頓。
回過頭來看向江然,咬了咬牙,單膝跪地:
「恩師,弟子今日無論如何,不能任憑他們侮辱我血刀堂!!」
「誰讓伱任憑他們侮辱了?」
江然啞然一笑,卻又嘆了口氣:
「罷了罷了,難得你七老八十,還這般心如赤子……」
「恩師,弟子今年尚未七十,不過是六十有六而已。」
「你別太六。」
江然擺了擺手:「先聽我說兩句。」
「弟子恭聆師訓。」
軒轅一刀老老實實的低頭。
就聽江然說道:
「你之所以拜我為師,是因為秋辭驛一戰的隨口戲言。
「你信守承諾,敗了就拜師,如今遵循的也是一絲不苟,全無半點違逆。
「哪怕我知道你心中其實還有些許自己的算計,卻也不甚在意。
「這師徒之名,算是坐實了。
「既如此,那為師就厚顏,教你幾許道理,你聽是不聽?」
他這番話說出口,頓時又引起了不少遐思。
這才知道為什麼軒轅一刀拜師江然。
而事情既然發生在秋辭驛,卻又跟先前江然他們講述奔雷堂的事情掛上了鉤。
顯然當時軒轅一刀想要找江然報仇,最後約定賭鬥一把,輸了的人就拜師。
軒轅一刀信守承諾,輸了之後,真的拜江然為師。
這血刀堂行事雖然霸道,但是軒轅一刀信守承諾,一言九鼎,屬實是讓人欽佩。
軒轅一刀則沉聲說道:
「弟子自然是聽的。」
「那好,為師今日要教你的第一個道理便是,收一收自己的脾氣,莫要被人激怒,更不能輕易冒進。
「尤其是在大局在握的情況下,何必以身犯險?」
江然說到此處,抬頭看向了在場眾人:
「諸位之中,除了這些左道庄的妖人之外,多是江湖俠義道的同道。
「左道庄這邪魔外道,危害江湖不是一日兩日。
「被害者,更是不計其數。
「任憑這少莊主說的如何天花亂墜,怎樣給他自己臉上貼金。
「他左道庄仍舊是一個地溝里的臭老鼠,不敢輕易現身於江湖,縱然是現身了,也鬼鬼祟祟,生怕被人發現。
「可今日,這等妖人,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現身於我等盛會之地。
「我敢問諸位一句,面對此等妖邪之輩,吾輩俠義道該如何處之?」
「自當除魔衛道,護佑天下蒼生!!」
第一個聲音傳來,自然是阮玉青。
顧生煙瞥了阮玉青眼,輕笑一聲:「除魔衛道!除惡務盡!」
「沒錯,正該如此。」
鳳銜枝呼啦一下站了起來:「左道庄此等妖人,也敢在落日坪上撒野,今日倘若真叫他們離去,我等還有何顏面自稱俠義?又有什麼顏面,在這江湖廝混?還不如退隱江湖,回家種田!!」
「鳳莊主言之有理。」
「除魔衛道,吾輩義不容辭!」
「今日若是能斬殺這左道庄妖人,來日必將揚名天下!」
「不求聞達於江湖,只求無愧於蒼生!」
一人言,二人言,但凡入了耳,進了心,便會帶動一大片人。
而當一大片人被帶動起來的時候,那所有人就全都被帶動了起來。
一時之間場內雷動。
「我等平日里路見不平還得拔刀相助,今日見到左道庄這等邪魔外道,倘若畏首畏尾,豈不可笑?」
「他們就算武功高強那又如何?論人多勢眾,誰有咱們人多?」 「軒轅堂主方才所言不錯,咱們這麼多人,一人一泡尿也淹死了他們!」
「女子可以不尿!!」
「天殺的,你憑什麼看不起女子?」
終究是人多勢眾,有些地方喊著喊著也不免歪樓。
不過整體而言,群憤算是被激了出來。
更有人大聲喊道:
「除魔衛道,揚名立萬,就在今朝!!」
「就在今朝!!」
軒轅一刀迷茫的看向了周遭,這就給調動起來了?
忍不住又回瞥了一眼自家的恩師,發現他年紀雖然小,但真就不可小覷。
同時也回過神來,他方才確實是被少莊主言語激怒,待等牛宗出言挑釁,他想都不想就要為十三幫正名。
現如今看來,確實是放著大好的局勢不要,險些落入敵人的陷阱之中。
少莊主坐在軟轎之上,眼看著周遭殺氣騰騰,面色卻是沒有半點波瀾。
今日落日坪上確實是人數眾多,遠在他左道庄之上,哪怕他早有準備,讓左道庄的人已經混入其中,卻也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至於說想要在酒水之中做點手腳……
那也絕難能夠。
畢竟負責這些事物的,是百珍會。
不管他剛才怎麼耀武揚威,百珍會也終究不是一個『擺設』會。
沒有人能夠繞過他們,在他們的買賣里做手腳。
所以,他輕輕嘆了口氣:
「江少俠好本事,三言兩語便煽動了這群不知死活之輩。」
他內功深厚,言語傳出,頓時壓下這場內激憤之情,將聲音送入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只可惜,今日這一局,我贏定了。
「不過,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願輕易大開殺戒罷了,盼著你們,莫要自己尋死!」
「大言不慚!」
「簡直亂放狗屁!」
「休要跟此等惡賊閑談碎語,殺了他們吧。」
為名為利也好,為俠為義也罷,現如今人們心思一致,哪怕江然有什麼私心,有什麼撩撥之能,煽動之意。
但至少有一點是沒錯的。
今日如果可以在此戰之中大放異彩,那揚名天下就在今朝!
是以,眾人都有點等不及了。
只差一個跳出來做出頭鳥的,所有人都會同時出手。
「大言不慚?」
少莊主輕笑搖頭:
「未免太小看我了……」
他手指輕輕一勾,嘴裡念叨著一個睡也聽不懂的詞:
「右一。」
一聲落下,就見一處有人忽然飛身而起。
一甩手,朝著地面打下了一枚天雷子。
他原本所在位置,周圍的人甚至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那天雷子便已經炸開。
只是天雷子雖然威力不錯,但是範圍卻小。
那人所打之處,還是空處,是以並無多少人在意,反而有些納悶,他這是在做什麼?
然而下一刻,全然不同於天雷子的炸聲轟然響徹。
這聲音巨大,那一片地皮所在,整個都給掀飛了出去,熊熊火光衝天而起,將此處幾個不明所以的江湖同道,盡數卷日其中。
死的一聲沒吭!
整個落日坪在這一聲巨大的爆炸之中,都搖搖晃晃,好似馬上就要倒塌一般。
「這……這是怎麼回事?」
「天罰?難道這左道庄的妖人,能用妖術?」
「放屁!這分明是火藥……他們,他們在這落日坪下,隱藏了大量的火藥!?
「這是要將落日坪掀飛嗎?」
「左道庄的妖人……竟然,竟然這般狠毒?」
江然眸光瞬間凝重,看向了落日坪那一處被炸開的大坑,又緩緩將目光怒到了左道庄的少莊主身上。
「當日託付天陽鏢局護送的那一批鏢物,果然有問題。
「程天陽說,那裡面都是瓷器。
「如今看來,瓷器之內,則都是火藥吧?」
「江少俠果然還是有幾分聰明的。」
少莊主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想要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天陽鏢局確實不愧為金蟬第一鏢局。
「買通他們的人,讓他們幫我們將東西換了,實在不是一個好做的營生。
「好在,這天底下不是所有人都正直無畏,更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無災無難的度過一生。
「是人終究會有弱點,只要拿捏得當,不難達成目的。
「當日那一批鏢物,不僅僅是瓷器之內藏了火藥,箱子也有隔層,裡面全都是今日可以要你們性命之物。」
江然默默的閉上了雙眼。
當今之世,火藥已經問世。
不過還沒有火器……
而且,就算是火藥的威力,也遠遠沒有後世那般厲害。
可縱然如此,朝廷對此的管制也仍舊嚴苛至極,不敢有絲毫懈怠。
但這幫江湖人,尤其是這幫左道中人,仍舊是有辦法可以弄到的。
就算是威力差了一點,但分量足夠的話,想要憑藉火藥殺死一群人,還是不難……
少莊主眼看方才還義憤填膺,想要以眾凌寡,揚名天下的俠義道中人,此時全都偃旗息鼓,面上隱隱流露出駭然之色。
不禁嘴角泛起了一絲笑意:
「諸位,左道庄素來與人為善。
「輕易不造殺孽。
「今日我本可以將諸位的性命盡數收走,可到底還是心懷仁義。
「我別無所求,只是一張焦尾。
「可江少俠就是不允……你們,可能幫我勸勸江少俠?」
他嘴裡說的好聽,什麼與人為善,不造殺孽。
今日他既然自己都在這裡,這火藥分明就是拿來威懾之用。
想來殺死眾人根本不夠。
否則的話,他根本不用現身,直接用火藥將他們全都炸死,然後施施然過來拿走焦尾就是。
問題在於,就算不夠炸死全部,也會炸死一批。
一會會被炸死的人,到底是誰?會不會……就是自己?
真的惹怒了此人,這少莊主狂性大發,那豈非頃刻之間就要身死當場?
更有人想到了方才和奔雷堂的人交手。
好在幾大高手同時出手,奔雷堂什麼手段都沒來得及用,就已經被按在那裡了,否則的話,讓他們敞開了扔天雷子,那今日落日坪上,還不定能留下幾個活口。
一時之間都有些后怕不已。
更有人畏畏縮縮的說道:
「要不,江少俠就將焦尾……給了他吧?」
此言一出,周圍的人都對其怒目而視。
只是出言反駁的,竟然一個都沒有。
阮玉青禁不住大怒:
「胡言亂語,你卻是比左道庄的人,更加可惡!!」
那人面色紅一陣,青一陣,最後怒聲喝道:
「那又如何?功名利祿總不如性命來的實在,若是我等被這火藥炸死了,再有滔天名聲,又有什麼用處?」
這話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贊同。
卻聽江然一笑:
「少莊主果然不愧是少莊主,厲害,厲害啊!
「只可惜,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少莊主該不會以為,我真不知道你們早就已經在落日坪下,布滿了火藥嗎?」
「你如何能夠知道?」
少莊主眉頭微蹙。
「自然是程總鏢頭告訴我的。」
江然說道:「可還記得,四邪宗引我入摧魂陣那一夜?程總鏢頭於外破陣,待等你們逃走之後,這火藥之事,便已經瞞不住了。
「實不相瞞,在這大會開始之前,你們的布置早就已經被清除的乾乾淨淨。
「方才那一處,多半是給漏掉了。
「不信的話,你大可以再試試,看看可還有第二處會炸?」
少莊主臉色一變,下意識的便要下令。
只是話沒出口,便是眉頭微蹙。
此令一下,無非是有兩個結果。
第一個結果是,江然胡說八道,那一切自然順遂心意。
第二個結果卻是江然所言非虛,那這命令一旦下達……反倒是給這群所謂的江湖正道吃了一顆定心丸。
想及此處,他一時猶豫不決。
禁不住目光微微轉動,好似在尋找什麼東西。
而就在此時,地面忽然有一處一突,緊跟著碰的一聲,一人飛身而起。
滿身狼狽的自半空之中翻了個身,跌落在地上。
他立足不穩,險些一屁股坐下,終究是晃了晃腦袋,看向江然:
「江少俠,我來了。」
眾人定睛一看,就發現這個一頭一臉全是土的男人,竟然是天陽鏢局程天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