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第195章 該給誰?

  第195章 該給誰?

  燕聞歌自告奮勇,眾人也沒有什麼意見。


  便各自散開,給他讓出位置。


  左右燕聞歌自從來到了這一片空地開始,便未曾挪開半分,琴在膝上,便就兩手一拂,琴音頓時而起。


  既是拙琴,更能借這樂理創出七弦譜。


  燕聞歌於此一道自有一番造詣。


  他的琴聲並非期期艾艾顧影自憐,也無高山流水意境高遠。


  卻自緩中起步,漸行於深,時而急促似風雨將至,時而高亢如刀光劍影。


  眾人逐漸被他琴聲吸引,隨手取用茶水,倒也真箇不負『品茶賞琴』之名。


  一曲終了,餘音繚繞,似有死裡逃生之慨。


  便聽燕聞歌輕聲開口:

  「此曲名曰【江湖夜雨】,偶然得感所作,今與諸君共賞。」


  「好一個江湖夜雨。」


  柳宗明輕聲感嘆:

  「江湖風雨,莫過於此。」


  顏無雙也是輕輕搖頭:

  「這江湖詭譎,風雲莫測,此一曲展現的淋漓盡致,好曲,好名。」


  燕聞歌微微抱拳:

  「微末之技,讓諸位見笑了。」


  言罷飛身而起,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重新倒了一杯茶。


  江然環目四顧:


  「卻不知道下一位……」


  「讓我來吧。」


  一個女子的聲音低低傳來。


  隨聲看去,正是音伶商月兒。


  這女子是以輕紗遮住了半邊面孔,雖然輕紗半透,讓人隱約可以看出她的長相,卻又朦朦朧朧,給人無限遐思。


  一雙眸子平淡之中,卻又好似隱藏著許多心事。


  她步履輕盈,卻並未施展輕功,便是這般一步一步的來到了場中空地之中。


  繼而舉目看向江然:

  「江公子,敢問一句,今日是否只能用琴?」


  「自然不是。」


  江然微微搖頭。


  「那就好。」


  商月兒輕輕點頭,便自懷中取出了一管玉笛。


  玉笛清脆碧綠,上有金絲纏繞,一看便不是凡品。


  她舉手將其從到唇邊,五指按住笛孔,手指一抬,笛聲驟然響亮。


  只是她這笛聲卻又跟燕聞歌的不同。


  初時便是激烈,卻帶著無盡喜悅,便在最高亢之時,卻又急轉直下,樂聲生悲,便是家道中落。


  其後時而沉寂,時而蕩漾,千姿百變,卻終歸是以悲傷居多。


  江然偶爾抬頭,看向左右,發現竟然有不少眼窩子淺的,還真的眼角含淚。


  便輕輕一嘆,知道這商月兒是以自己身世譜寫此曲,借而牽動人心。


  最是真實,最是真摯,也最是讓人動容。


  此曲終了之後,並無一人放聲痛哭,但是很多人都感覺,自己的喉嚨里堵得厲害,心裡空落落的。


  有種如鯁在喉,無論如何也吐不出來,又說不清楚的感懷。


  若將此曲與燕聞歌的【江湖夜雨】一對比,卻說不好究竟孰高孰低。


  一者說的是江湖,一者說的是際遇。


  無論哪一個,都叫人難以釋懷。


  他們既不舍這江湖的風雨,又替商月兒感同身受。


  實則今日與會,大多都是瞎子聽雷。


  又有幾個真的懂得樂理的?


  不過,天籟之聲,本就引人心動,可以溝通悲喜直達人心,這一點,卻又跟懂不懂,實在是沒有半點干係。


  如今勝負便在江然等數人之中,一行人也只管看熱鬧就是。


  今日也確實是熱鬧。


  自商月兒之後,柳宗明和顏無雙也分別出手。


  只是,柳宗明吹的卻是塤。


  他的塤聲既有悲懷壯烈,也如雄鷹展翅,可在這激烈之中,又藏著說不出來的悲涼。


  雖然這悲涼並不太重,可仍舊逃不過有心人的耳朵。


  讓人不禁揣測,這柳宗明難道也藏著什麼傷心事?


  而到了顏無雙這邊,卻是帶著三分恬淡,三分兇險,三分謹慎,唯獨剩下的一分,似乎也不甚快活。


  琴音綿綿如雨,娓娓道來,好似是在給人說一個古老的故事,當人們沉浸其中的時候,琴聲一頓,此曲就此終了。


  顏無雙抬頭看向了在場眾人一眼,輕嘆一聲:

  「獻醜了。」


  「顏會首這一曲,卻不知道是個什麼題目?」


  柳宗明看向了顏無雙。


  顏無雙則搖了搖頭:


  「沒什麼題目,不過隨手彈的而已,我百珍會時時的不願意放棄焦尾琴。


  「雖然本座於此道學識淺薄,可如今,也只能勉力一搏,讓柳院首見笑了。」


  「不敢。」


  柳宗明微微搖頭,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是顏無雙卻已經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


  最後眾人便只好將目光,投向了江然。


  至此為止,眾人都已經各自拿出一曲,只剩下了一個江然。


  只是對於江然會彈琴這事……眾人都不是如何看好。


  不管先前如何猜測江然是個積年老妖怪,只是駐顏有術云云,實則心底仍舊是不相信的。


  而一個二十郎當歲的少年郎,能夠在這個年紀,擁有這樣的一身武學造詣。


  那他必然廢寢忘食的修行武功,而且還得輔以奇遇,說不定還吃過什麼天才地寶,方才有些許可能。


  這樣一來,他又如何能有時間練琴?


  拙琴燕聞歌,音伶商月兒都是因為他們本身的武功,就跟樂理相合。


  這才能夠於此道之中擁有成就。


  否則,旁人若是沒有經年累月的苦練,又憑什麼能夠跟他們一較長短?

  一時之間,眾人看著江然的眼神固然各異,不過總體來講,都不是特別看好。


  江然見此也是一笑:

  「就剩下我一個了……既如此,恩,顏會首。」


  顏無雙剛剛坐下,順手將手裡的琴交給身邊的人,聽到江然的話之後,便回頭看他:


  「江少俠有何吩咐?」


  「可否借琴一用?」


  江然問。


  「……」


  顏無雙一陣無語,借琴一用?合著你自己出的題目,你都沒帶樂器?


  但是轉頭看了一眼仍舊被嵌在岩壁之中的焦尾琴。


  覺得也不能全然怪江然沒帶樂器,他只是帶了一個彈不得的。


  當即眼珠子微微轉動,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江然跟她接觸時間不長,但對於百珍會為什麼會這麼有錢,算是知之甚祥了。


  當即連忙說道:


  「顏會首,你該不會連借個琴,都要跟我要錢吧?」


  「哈哈哈哈!!」


  此言一出,場中頓時傳出一陣鬨笑。


  世人都知道百珍會有錢,而跟百珍會打過交道的人也都知道,百珍會為什麼這麼有錢。


  都覺得江然這話屬實是言之有理。


  看著顏無雙的眼神,也大多有些戲謔。


  饒是顏無雙見慣了大場面,被這麼多人用這種眼神看著,一時之間也有點不太自然。


  乾笑一聲:

  「江少俠哪裡話,我和江少俠這般交情,談錢豈不是俗氣了?」


  「……難道你還打算藉此再坑我點什麼?」


  江然倒吸了一口冷氣,將求助的目光,轉向了燕聞歌。


  燕聞歌下意識的死死抱著自己的琴,從腳指頭到頭髮絲,都在透著『拒絕』的意思。


  江然訕訕的將目光重新落到了顏無雙的身上。


  心說果然應該買一張琴過來,只是他有了焦尾,再來一張都沒法拿了,便想著來到之後,隨便找人借一張就好。


  誰能想到,顏無雙這死要錢的娘們,竟然連跟她借個琴,她都打算炸點油水出來。


  簡直離譜!


  「江少俠說笑了說笑了……」


  顏無雙知道不能這般下去了,不然的話就是真的得罪人了。


  當即乾笑一聲,對身邊的人說道:

  「快,將琴送給江少俠。」


  說完之後,覺得自己這話好似是有些歧義,連忙又對江然說道:


  「不是真的送啊,是借給你。」


  此言一出,又傳出爆笑如雷。


  江然也是無語了,先前顏無雙其實也是很正常的。


  不管是奔雷堂來了,還是落花煙雨盟藉機生事,顏無雙都不愧為百珍會副會首,該有的姿態有,該有的見識有,該有的風度同樣也有。


  偏偏一旦涉及到了買賣營生,這市儈嘴臉頓時彰顯無遺。


  怪不得那西門風這麼樂於偷你們百珍會的東西呢。


  江然自問,這會他都想去百珍會偷東西了……太可氣了!

  好在那百珍會的弟子很快就將顏無雙的琴交到了江然的手上。 江然小心取出,放在桌上。


  微微沉吟這才開口說道:


  「今日聽燕大俠以江湖為題,創出一曲【江湖夜雨】。


  「心中有感,也有一首以江湖為題的曲子,便在諸位面前獻醜一番。


  「此曲名為……【笑傲江湖】,與諸君共賞!」


  他內功深厚,聲音緩緩送入在場所有人的耳中。


  當聽得『笑傲江湖』四個字的時候,哪一個都是心頭微微一震。


  江湖深遠,風波詭譎,即在江湖,身不由己,誰人又能笑傲?


  柳宗明禁不住抬頭看向江然。


  可不等目光落實,江然手指一勾,琴聲頓起。


  江然的樂理知識,其實是來自於釋平章。


  當他拿下了釋平章之後,獲得了此人的亂心喪葬曲,隨之而來的便是一大堆的樂理知識。


  不過因為釋平章獨鍾於琴,對於旁的樂器不僅不會,甚至連看都不看一眼。


  所以江然也只會琴。


  可今日這場合,如果讓他彈奏釋平章所創的琴曲,那多少有不合適了。


  此人所創的琴曲大多憤世嫉俗,而且張狂瘋癲。


  若是有人再知道這曲子跟釋平章之間的關聯,還不定如何做想呢。


  因此,江然制定下這兩個規則的時候,便就想好了要彈什麼。


  在他前世今生兩世為人的生命里,提到曲子,他所想的從來都不是高山流水的淡泊高雅。


  而是笑傲江湖的恣意逍遙,悲喜狂歌!

  故此,今日琴弦一顫,這一首來自前世,曾經征服過無數武俠愛好者的曲子,便自他的手,呈現於所有人的耳中。


  許是因為對江然無論是好是壞的期待太重。


  所以當江然彈奏的時候,每一個人都死死的看著。


  因此當這琴聲一起的時候,眾人瞬間就被拉入到了那縱意江湖的意境之中。


  如果燕聞歌彈奏的是江湖一角,風雨難測。


  江然所奏的便是,身在江湖之中,心在江湖之上,即得江湖如魚在水,又絕不為江湖所困。


  柳宗明慢慢的閉上了雙眼,顏無雙則用詫異的眼神看著江然,眸子里有種說不出來的複雜情緒。


  燕聞歌微微沉默,繼而嘆了口氣。


  商月兒低頭不語,不知為何,眼角卻有淚痕。


  顧生煙嘴巴微微張開,不遠處的阮玉青則靜靜的看著那個正在撫琴的男子。


  見慣了他用刀殺人,這還是第一次聽他撫琴。


  竟然……這般好聽。


  場內眾人心思各異,只覺得曲中意境實則是可望不可即,卻又叫人心生羨慕。


  沉浸其中,幾乎不願醒來。


  岩壁之上,樹林之內,坐在樹上唐畫意,耷拉著兩條腿,輕輕搖晃著。


  只是遠遠地看著江然,她微微蹙眉:

  「他竟然還會彈琴……這與吃喝嫖賭,坑蒙拐騙,沾邊嗎?」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似乎伴隨著這一曲,所有人都過了一番笑傲江湖的人生。


  又好似只是短短不過一瞬。


  琴聲消弭,不見影蹤,在場眾人這才如夢初醒。


  卻只覺得耳中更久是這琴音回蕩,本想點評一二,卻又感覺似乎沒有聽夠。


  也不知道是哪個缺心眼的喊了一嗓子:


  「再來一遍!!」


  此人無座,周圍都是站著的看客,聞聽此言,紛紛讓開一邊,表示自己跟他不熟。


  江然是什麼人?


  奔雷堂堂主,落花煙雨盟盟主,都是江湖上縱橫的大高手。


  各有絕技,各有本事。


  可他們以一敵二都不是此人對手。


  難道他們還真能將其當成秦樓楚館里賣藝的琴師了嗎?


  說這種話,可是容易死的。


  江然也抬頭朝著那人看了一眼,那人頓時出了一腦門的冷汗,連忙縮起了腦袋,免得太過引人注目。


  便在此時,柳宗明忽然上前一步:

  「江少俠。」


  「柳前輩有何指教?」


  江然一笑。


  「這曲子……這曲子可否,可否給老夫抄錄一份?」


  柳宗明看著江然:「老夫實是見獵心喜,今日敗的心服口服,只盼著能得此曲,告慰平生。」


  江然點了點頭:


  「自然可以,不過需得等到此會結束之後。」


  「好好好。」


  柳宗明連連點頭:「多謝江少俠。」


  顏無雙則連忙說道:


  「且慢!!」


  柳宗明不明所以的看了她一眼。


  就聽顏無雙說道:

  「這曲子你不能給,我跟你買!」


  「恩?」


  不等江然開口,柳宗明便已經是勃然大怒:

  「顏會首此言差矣,如此佳作豈能以銅臭辱之?


  「當真……當真豈有此理!」


  「柳院首才是此言差矣,正因為這是佳作,如此方才應該廣為流傳。


  「若是江少俠將此曲賣給我,我定然將其分散四方,所有在我百珍會開設的茶樓,酒館之內,人們都可以聽到這樣的曲子。


  「這不比只有你這老頭,一人獨享的好嗎?」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柳宗明憤然揮袖:「任你說的天花亂墜,還不是想要藉此獲益?此曲天成,豈能被你這般糟蹋?」


  江然聽得一陣無語,心說這曲子哪裡是天成?


  眼看著這兩個人爭吵不休,江然有心勸慰,卻發現燕聞歌已經將琴背上,轉身離去了……


  再看那音伶商月兒,四目相對,商月兒對江然拱手抱拳,深施一禮,這才轉身就走。


  「這算是認輸了?」


  江然輕輕出了口氣,重新將目光放到了已經開始劍拔弩張的兩個人身上,嘆了口氣說道:

  「二位稍安勿躁……待等回去之後,我將這曲子抄錄成冊,將其贈予二位,一人一份如何?」


  柳宗明一愣:

  「你還要給她?」


  顏無雙則眼睛一亮:

  「贈予?」


  「一個賣,一個贈行了吧?」


  江然說道:「現如今咱們不是還有要緊的事情要說嗎?諸位,方才我等所奏,以何人最佳?」


  「不用問他們了。」


  柳宗明哼了一聲:「他們哪裡知道該如何分辨?今日老朽敗了,這顏無雙也是敗了。


  「我看方才燕聞歌和商月兒都已經直接走了……今日得勝者,自然是江少俠了。」


  言說至此,他看向了在場江湖中人:


  「諸位,江少俠武功蓋世,更是一代大家。


  「這焦尾琴落入他的手中,那是天經地義。不知道諸位以為如何?」


  還能如何?


  打的話,打不過江然。


  比樂理,連燕聞歌和商月兒都已經自愧不如,他們還有什麼可說的?


  自然是只有點頭的份了。


  「既如此,那這焦尾之主,便是江然江少俠!!」


  柳宗明這話因落下,眾人正打算贊同。


  就聽到一個聲音大聲喊道:

  「我不服!!」


  眾人皆是一愣,燕聞歌黯然離場,商月兒甘拜下風,柳宗明和顏無雙為了這琴曲吵個不停,勝負已然分曉。


  還有誰夾纏不清?

  正打算看看是哪個不懂事的還要胡攪蠻纏,就聽得一陣巨大的呼嘯之聲響起。


  眾人抬頭,就見一尊碩大的三足金鼎直愣愣的從天而降。


  鼎內一個聲音大聲喊道:

  「這焦尾琴,合該為我左道庄所有!!」


  江然眉頭一挑,心中輕輕吐出了一口氣,總算是來了……


  下一刻,他單足一點,飛身而起。


  一把撈住那鼎的三足之一,反手一扣,碩大的一尊金鼎,頓時頭下腳上。


  江然翻身來到了那三足之上,施展了一個千斤墜的功夫。


  一瞬間驟然垂落,就聽得轟然一聲巨響,鼎口深入落日坪地面一尺有餘,江然跺了跺腳:


  「你說這焦尾該給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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