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實驗火災
參加完李晨陽的告別儀式，江偉被同學們護送著上了車，汽車一路飛奔，一個小時后，汽車駛入了北華大學附屬醫院，停在了住院部大樓門前，江偉在師弟師妹的護持下下了車，早已經等候在大樓門口的楊穎和陳莉迎了上來，她倆扶了江偉，上樓而去，病房門口，江爸爸和江媽媽正等候著，他們將江偉迎進了病房。
江偉對江媽媽說道：「媽媽，我想躺一會兒。」
於是四人趕緊扶了江偉，進了裡間，扶他上床躺下，躺好后，江偉對楊穎和陳莉說道：「你倆扶我辛苦了，你倆去外間歇會兒吧！」
楊穎和陳莉不想出去，然而她倆不想違拗江偉，只好不情願的出去了。
楊穎和陳莉出去后，江偉對江爸爸說道：「爸爸，你也出去吧，只讓媽媽在這兒陪我就好！」
江爸爸也不想出去，然而他也不想違拗兒子，他終究還是出去了，臨出門時他心裡暗自嘆息了一聲，關鍵時刻，兒子還是跟當媽的親，並不願意從他這個當爸的這兒尋求安慰。
病房內，江偉躺著，江媽媽坐在旁邊照顧他，陪他說話。
江媽媽問道：「見到你同學了？」
江偉答道：「見到了。」
江媽媽又問道：「那你是不是很難過？」
江偉說道：「我是很難過，他是我在北華大學最好的朋友，他躺在那兒，就像是睡著了一樣，可是我知道，人死不能復生，他死了，再也不會醒過來了，我原來一直以為他只是受了重傷，我怎麼也沒想到生命會是如此脆弱。」
江媽媽說道：「生命是很脆弱，就像是一隻玻璃杯，打碎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江偉說道：「這是我第一次去殯儀館送人，我原來從沒想到過人會死。」
江媽媽說道：「那你現在知道了？」
江偉說道：「知道了，媽媽，我有點害怕，我怕我自己也死了，救人的時候我一絲都沒有覺得害怕，現在我卻害怕了，我怕我也躺在那兒不能說話，我看到他老婆在一旁只是哭。」
江媽媽說道：「生命是一個過程，生老病死，誰都跑不掉的，不過你不用覺得害怕，因為有媽媽陪在你身邊。」
江偉說道：「我三歲的時候睡覺害怕，你在床邊陪我，現在我二十歲了，還需要你在床邊陪我，我原來覺得自己長大了，現在忽然覺得自己跟三歲時並沒有什麼分別。」
江媽媽微微笑道：「你就是一百歲，你也還是媽媽的兒子，還需要媽媽的陪伴，只是那個時候媽媽怕是老得不能動了。」
他們就像江偉三歲時江媽媽哄他睡覺時那樣聊著天，那個時候江媽媽總是給小江偉講著很幽美、很美妙、很浪漫的童話故事，那故事裡面有閃爍的星星、輝煌的月亮、芬芳的鮮花和漂亮的小仙女，江媽媽總是講著講著小江偉就睡著了，這次他們聊著天、說著話，儘管江媽媽不再講那些好聽的童話故事，江偉還是像小時候一樣，說著說著就睡著了。
江偉睡著，江媽媽幫他掖好了被角，在床邊默坐片刻，然後躡手躡腳的走了出來，外間的三個人立刻迎了上去，問道：「小偉怎麼樣了？」
江媽媽擺擺手，說道：「傷心過度，受了驚嚇，已經睡著了。」
告別儀式后的第三天，醫院住院部大廳走進來了三個人，一對面容很是衰老的老年夫妻和一個挺著大肚子、行動不便的孕婦，那個孕婦對那對老年夫妻說道：「爸、媽，你倆在這等一會兒，我上去跟晨陽最好的朋友告個別，他去了晨陽的告別儀式，他受了重傷，現在還沒有出院，我們走之前該來看看他。」
那個老婦人眯著眼睛，佝僂著背，精神麻木，沒有任何聲息，那個老年男子說道：「那你去，我們就在這兒等你。」
那孕婦囑咐了那對老年夫妻幾句話，轉身就上樓去了，她知道她要找的病人的病房號，她徑直朝那間病房走去。
她很快來到了那間病房門外，那病房的門半掩著，她敲了敲門，那門打開了，一對中年夫妻出現在門口，她問道：「請問，江偉江博士是住在這兒嗎？」
這對中年夫妻正是江爸爸和江媽媽，江媽媽是第一次見她，卻像早已認識多年似的，說道：「是你，你快請進來，江偉是住在這兒。」
她卻不免驚訝：「你們認得我？」
江媽媽指了指她的肚子，說道：「很好認，你快請進來。」
江爸爸和江媽媽趕緊將這位尊貴的客人迎進來，他們將她帶到了病房裡間。
病房裡間，江偉正躺在病床上輸液，他的體外傷已經恢復得很好了，但是他肺部吸入煙氣造成的損傷卻沒有如外傷那般恢復得那麼好，他得繼續輸液，如果不徹底治療好，在北京空氣乾燥、霧霾頻發的冬季里，他會受到呼吸道疾病的嚴重困擾。
他一邊輸液一邊勸解著楊穎和陳莉回去，他說道：「穎兒，我已經很好了，要不這兩天你就回去吧？你還得複習考研呢，你已經耽擱兩個星期了，跨校考研難度大，你還是趕緊回去複習吧。」
楊穎說道：「行，等你徹底好了、不輸液了，我就回去。」
江偉說道：「那還得好幾天呢，你可不能等這麼久。」
楊穎溫順，這次卻也擰了起來，她說道：「你還沒完全好，我可不放心走。」
江偉見勸不動楊穎，便勸起陳莉來，他說道：「陳莉，要不你先回去吧？我這也好的差不多了，你也看到了。」
陳莉笑道：「我可不回去，我跟穎兒一起回去，穎兒回去上學，我回去上班。」
他們正說著話，忽然，江媽媽在外面喊道：「小偉，有朋友來看你來了。」
說完，她便領著那個孕婦走了進來，江偉見了，便要從床上翻身起來，他說道：「嫂子，你怎麼來了？」
那孕婦緊走幾步，一把按住江偉，說道：「你病還沒好、還在輸液，你別動，我說幾句話就走。」
楊穎和陳莉趕緊給她讓座，她看了楊穎和陳莉一眼，在她們的幫扶下坐了下來。
孕婦說道：「小弟，我們一家人這就要回農村老家了，臨行前我來看看你。」
江偉說道：「晨陽的後事已經安排好了？」
孕婦說道：「骨灰昨天下午我已經拿到了，昨天晨陽的堂哥已經回家打墓地去了，我們回去后就直接安葬了。晨陽結了婚，我肚子里也有孩子，他能葬入祖墳，能跟祖宗們待在一起。」
江偉紅了眼圈，說道：「早些入土為安，與祖宗為伴，那就好。」
孕婦說道：「小弟，我也是這樣想的。」
微微停了一下，她又說道：「小弟，學校給了我十萬塊撫恤金，你們施教授又另外給了我五萬塊，他們給我的還有這個，你看看，他們說，等孩子以後長大了高考了，只要他過了一本線，就讓他拿著這個來北華大學報到，北華大學會錄取他的。」
說完，她從隨身攜帶的包里拿出一張紙來，那紙上蓋著學校的紅章，她將那張紙遞給了江偉，江偉接過來仔細看了，那上面的確是說等英雄李晨陽的孩子長大參加高考後如果過了一本線、就讓孩子拿著這張文件來北華大學報到，江偉看完后將這張文件遞迴給李晨陽老婆，說道：「嫂子，這個你收好，這個東西很珍貴，花多少錢都買不到的。」
李晨陽老婆紅了眼圈，說道：「是很珍貴，外面花多少錢也買不到，它是晨陽用生命為孩子換來的，我會保管好它，直到孩子用得著的那一天把它拿出來。」
江偉傷心難過，是啊，如此寶貴的東西，無論花多少錢都是買不到的，但是換取它的代價何其沉重？
他擔心她以後的生活，於是問道：「那你以後生活上有什麼打算？」
李晨陽老婆說道：「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打算，回去后先把孩子生下來再說，以後就該在農村生活了，嫂子雖然是農村人，但是喜歡城裡人的生活，嫂子以為以後跟著晨陽就在城市裡生活了，結果到頭來我還是得回到農村去，這就是我的命，無論我怎樣折騰，我最後還是跳不出農村那個圈子。」
江偉默然，一時無語應對。
李晨陽老婆又說道：「小弟，我今天來，不僅僅是來向你告別，我還有特別的兩件事情要跟你說說。」
江偉說道：「你說，我聽著。」
李晨陽老婆於是說道：「第一件事情是我要向你道歉，跟你說對不起，嫂子欺騙了你，騙你做了我兒子的乾爹。」
江偉說道：「這裡面有什麼欺騙呢？我很樂意做孩子的乾爹，這個你不用道歉。」
李晨陽老婆說道：「那個夢是假的，是我編造的，晨陽也知道是假的、是我編造的，只是我執意要哄騙於你，晨陽為了遷就我，才沒有說破，他是個厚道的老實人，為此埋怨了我好幾天。」
江偉自不在意，說道：「晨陽與我意氣相投、情同兄弟，又共過患難，蒙你們高看，讓我給孩子當乾爹，這些道歉的話，以後不可再提。」
李晨陽老婆心中感激，勉力一笑，說道：「小弟，你知道嫂子為什麼執意要讓孩子認你當乾爹嗎？」
她頓了一頓，迎著江偉的目光，如實說道：「因為你是晨陽所有朋友裡面最有才華、最純真的一個；最有才華，你以後肯定會大有成就，身居高位；最純真，所以你會珍惜與晨陽的友誼，我們求得著，現在晨陽不在了，你更能念在晨陽與你的交情上，對我們娘倆更加可憐、憐憫，所以我的第二件事情就是懇求小弟，以後發達了、當大官了，能惦記我們、能去農村看看我和孩子，也讓我和孩子在這大城市裡有個親戚和朋友，我不願意我和我的孩子只能生活在農村那個貧窮落後的地方，連個城市裡的念想都沒有。」
江偉想道，她說我以後定會大有成就、身居高位，這些以後的事情其實實在太過虛無飄渺、海市蜃樓，然而偏生她鄭重其事，這的確也是她的願望和期盼，她渴望有力量的人的幫助與提攜，自己切不可斷了她的念想。
念及於此，江偉對她所期盼的自己以後能當大官不做設想、不置可否，他只是說道：「以後我肯定會去農村看望你和孩子。」
見別人已有承諾，李晨陽老婆心中石頭落地，她於是又說道：「小弟，你還不知道嫂子的老家在哪兒吧？嫂子現在寫給你，以後你就按照這個地址去找，肯定能找得到我和孩子。」
說完，她左顧右盼，想找枝筆、找張紙寫下她家的地址，楊穎會意，遞給她一個醫院的便箋和筆，她於是便用那筆在那便箋上寫下了她家的地址，寫完后她將便箋遞給江偉說道：「這就是嫂子家的地址，河北的一個小農村，離北京三百多公里，不遠也不近，這後面的杜紅是嫂子的名字，嫂子的名字叫杜紅，你以往還不知道吧？你以後去找我和孩子的時候，如果提李晨陽的名字找不到，你就提嫂子的名字，提我們兩個人的名字，總該能找到的。」
江偉一時也說不出更多的話，但是他說的很簡短的話語還是給予了眼前這個嫂子極大的勇氣和鼓勵，他說道：「嫂子，我以後肯定會去看你和孩子的，我也肯定找得到。」
說完事情，杜紅就要走了，江偉對江媽媽說道：「媽媽，你幫我送這位嫂子出去。」
江媽媽說道：「好。」
那杜紅卻不讓江媽媽送，她說道：「阿姨是長輩，怎能讓阿姨送我？」
她看了看楊穎和陳莉，說道：「要不讓這兩位妹妹送我到電梯口吧？」
於是楊穎和陳莉兩人送她出去，三人很快走到電梯口，然而杜紅卻不忙著進電梯，她轉過身來，問道：「兩位妹妹是江小弟的什麼人？」
楊穎和陳莉為了難，不知道該如何介紹，楊穎讓了一步，渾沌說道：「我們都是江偉的妹妹。」
杜紅好奇，尋根究底，說道：「親妹妹？你倆都姓江？」
楊穎說道：「不姓江，我姓楊，她姓陳。」
杜紅頓悟，不再糾結，她說道：「兩位妹妹好漂亮，我能抱抱你們嗎？」
兩位妹妹自是應允，於是杜紅分別擁抱了她們，擁抱完后，杜紅走進了下行的電梯，電梯門關閉時，她向她們揮手告別，她的眼淚忽然流了下來。
電梯門關閉了，電梯下去了，電梯門口，楊穎和陳莉相顧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