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雞毛

  敏感的他很快就想到,搞不好帶林昭去的人可能已經過世了,甚至可能就是她父母中的一個。

  「我父母原來有買股票的,後來他們意外去世了,賬戶一直就是我在用。還好有電腦,可以交易.……」

  「可是,錢取不出來吧?」林雙倒是知道人死了之後要辦好多手續有多麻煩,聽這語氣,林昭居然也是孤女背景,難怪了。

  「是啊,當時是取不出來,就一直放著。」

  「現在呢?」

  「現在還在裡面。」林昭看看他,「取出來做什麼,我又不缺那個錢,放著也是個懷念。」

  「.……」

  「行了,有什麼事直接問我,不要後面亂想。」

  「還是得尊重隱私。」林雙有點尷尬。

  「亂查就是尊重?尊重你就連查都不要查。」

  林昭飛起一腳踢在他的小腿上,然後施施然借力轉身下樓。

  「現在可厲害了啊!」林雙遠遠送上半截彩虹屁。

  林昭在樓下等他,笑眯眯地。

  「我都懷疑你一直在假裝了。」林雙低聲說道。

  林昭不答,只往前走。

  「九四年的時候,東北那邊有個對韓國出口樹葉的業務。」

  這話題有點抓耳朵。

  自古以來,滿山遍野的櫟葉和胡葉,除了燒火做飯用了一部分之外,大部分都是自然凋落、腐爛。誰能想到,有一天這些東西能換錢呢?

  甚至還能換外匯!

  「最早引進這個業務的是一家做珠寶、玉石進出口的市級公司,一開始只收當地人叫做櫟毛葉的櫟樹葉,用液壓打包機壓製成50公斤的標準件,通過鐵路運到連雲港碼頭,然後裝船運往韓國,據說韓國人是用來喂鹿的。」

  「真的是喂鹿的?」

  「當然是可以喂鹿,其實後來樹葉子也用到了餐飲業,比如蒸菜,當盤子用,又或者是提取什麼特別的物質,化妝品也會用到。」

  「那到底……」

  「你想的那些不是重點,你以為我是說一個國人被外國人坑的故事嗎?」

  「呃,難道不是?」

  「你聽完再說,不要像小孩子一樣。」林昭白了他一眼。

  「這個業務一經開展,迅速受到了老百姓的歡迎。當時正值七月份,天氣炎熱,正是收購葉子的好時機。群眾起早貪黑上坡去摘樹葉,回來晒乾后賣到收購點。

  每天傍晩時分,賣樹葉的農民能在收購點附近排起長隊,收購人員驗質、過磅、引導群眾堆放,負責打包的工人日夜勞作,打好包的葉子一車一車地往火車站拉,整個場面熱火朝天。」

  感覺林昭像是親身經歷過似的。

  「當年的收購價是每斤0.12元,一個勞動力一天可以掙到十幾塊錢,是一筆不小的收入,群眾的積極性極高,每天收購的樹葉都能堆成一座小山,頗為壯觀。

  第一年,有一個單位的收購點就收了兩千多噸,引得很多兄弟單位來參觀,單位領導名聲大噪,後來被提拔為縣裡某局的局長。」

  「不要這麼奇怪,那年頭,能賺外匯的『能人』就是這樣,當然,這裡頭肯定有很多不好的事。」

  「第二年,又增加了胡葉這個品種,自七月份開秤到十月份樹葉發黃停收,四個月的時間裡,收購工作進行的如火如荼,收上來樹葉的量很大,公司派一位副總帶隊下來巡查收購質量,開一輛達契亞小皮卡,在當年非常拉風。

  收購單位對他們也是高接遠送,用最高的規格招待他們,」

  「到了96年收購季的時候,市場上突然多了好幾家做樹葉生意的,有個人,也有公司,貨源突然變得緊俏了。」

  「這種情況下,群眾為了多賣錢,直接用鐮刀割樹枝,樹葉裡面的雜質嚴重超標。很多人把早上弄回來的樹葉只曬一上午,根本就沒幹,下午就拉到收購點去賣。

  這種質量的樹葉,在堆放時就會發熱霉變,如果壓製成標準件,一夜的功夫,裡面的樹葉就會全部壞掉。」

  「這樣的樹葉去上站時,就需要花錢協調收貨員的關係了。公司那時的人手不夠,很多時候,一個貨位只有一名收貨員。這一年的業務做下來,公司發到連雲港碼頭上的貨,有的被拒收,發船過去的被索賠,一家好端端的公司,就這一下子被搞破產了。」

  「在96年的收購季中,有兩家公司脫穎而出,這是兩家私人企業,其中一家是外縣的,他們兩家都賺了錢。」

  「97年收購季開始后,很多人在自家村子里設點收購,然後待價而沽,本縣的這家企業,利用天時地利之便,自己組織收購、打包、上站,外縣那家公司用稍高一點的價格,直接買成品上站,兩家也都知道控制質量,到收購季結束時,本縣的那家賺了大錢,僅打包機就有6台,價值十幾萬元,外縣的那一家也不錯,春節前在一家高檔酒店舉辦了供應商大會,發放了豐厚的獎品。」

  「進入98年,由於其他原因,收購推遲了一個月。到九月份的時候,來了一位韓國老太太,據說是韓國方面的老闆,韓國方面的需求很大。

  到了十月份的時候,樹葉的顏色已經發紅髮黃了,質量已經無法保證了。本縣的這家企業因為資金問題,開始壓縮規模,而外縣的那家企業卻開始大量吃貨。當時市場上的貨比較多,原來收貨都是現金結算,現在大家也顧不了那麼多了,都把貨賒給了外縣那家公司。」

  「還是由於質量問題,到碼頭的貨全部不能裝船?」

  「對,緊跟著金融危機爆發,生意徹底涼涼,大量的貨都砸在了他們自己手裡,最後聽說連碼頭的倉位費都付不起了。本縣的這家企業還好一點,賠的沒有那麼慘,而外縣的那家企業卻賠了個底朝天,只要有人去找他要帳,他就大鍋蒸饃,大鍋熬菜,大鍋煮稀飯,要帳的人可以在他家隨便吃住,但錢是一分也沒有了。那年干這個生意的,沒有一家賺錢的,連有的小收購點都賠了錢。

  一場財富的狂歡結束了,只剩下一地雞毛,那年賒出去的貨款,再也沒要回來一分。」

  「這樣的事,在歷史上發生過不知道多少次。我說這些,你覺得怎麼樣?」

  「也就是說,只靠需求和資金想拉動一方致富,有可能會造成這樣的局面?」

  「是啊,願望和結果中間差的是什麼?」

  「微操,我知道,我也不是微操大師,但您好像挺厲害,是覺得這些人煩是嗎?還是覺得我們走的彎路太多?」

  「還是覺得這些人雖然可憐但實在是蠢?」

  林雙問的這些一個都沒得到回答。

  兩人已經到了亭子當中,唐沅和麗菲正在相對而坐無聲低語,桌上已經擺好了菜。

  「你們聊什麼呢?」林雙笑著問道。

  「聊脂肪細胞可以對應社會中的哪一個群體。」唐古麗菲說道,「哥哥你說呢?」

  「脂肪細胞?」林雙看了眼小傢伙,迅速把這話題和上午玲子的那句聯繫到了一起。

  麗菲估計是很羨慕像唐沅,林昭這樣身材的,高挑又能長得完美比例。

  如果從遺傳角度來說,唐沅就算過了三十,也不可能差。

  麗菲會不會三十之後迅速變成二百斤的大媽呢?

  「哥哥!」唐古麗菲臉色突然黑化。

  「守財奴!」林雙迅速丟出一個答案當緩衝劑,打死都不能說自己剛才真正在想什麼。

  「脂肪細胞就是守財奴,拼了命的存能量,讓它們釋放出來又那麼困難。」

  「這你錯了,並非釋放困難,而是正常的運動是很難達成讓它們釋放的條件。」

  「古代常平倉,只有大災時才用的嗎?」

  「差不多吧!」

  「那麼一定是有什麼機制可以控制,古代常平倉是有一定的規定。不過直接拿掉這些脂肪細胞也不是不可以,果然,研究人和社會參照是個很好的辦法……」

  「對了,你們都只動嘴,不出聲,會不會出現各說各的?」

  「一開始肯定會,現在還好了。」

  「那如果說的不是一種語言呢?」

  林昭舉起筷子:「所以要先約定好,不然費腦子。」

  「費腦子,那不是正好鍛煉一下?」

  「都跟你說多少回了,不能過度,能力要越過一個平台,一開始就高難度是不可以的。」

  林雙重新問了個新問題:「蜜蜂采蜜是本能,那如果蜜多了,會不會有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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