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昨晚西窗風料峭，又把黃梅瘦了。
烏光湧現，這已經是空山不知接住的第幾拳了。拳峰過處，身體都會變作絲線陡然分開，即使有一些氣力轟在身體上，也會被附著的絲線蠶食，根本無法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白起握住劍的五指關節有些發白，這些被洛城如臂指使的絲線，讓他有一種有力無處使的感覺。重劍斬到絲線上，會有一些腐蝕的作用，可這樣的機會少之又少。先不說絲線會事先退讓，他手中的劍，本就是臨時用沿路的怨魂凝成，不像真正的雷淵根基深厚。這傀儡空山和生前無二，還拿著那根魚竿，但凡魚鉤沾染上重劍一點，那劍上的死氣就會消失幾分，不過數十個回合，白起手中的劍已經快要變回細長如柳的樣子了。
要不要捏碎玉佩，找個機會帶他們走？還是拚死殺了他，然後三個人都死在這裡？
「不愧是秦的方士，用的手段，武器，都是如此的下賤卑劣啊。」
洛城盤坐在屋角，十根白骨如光影般的律動，嘴角勾起一抹戲謔，看著束手無策的白起，就像看著小丑。
兩根在黑暗裡潛伏已久的絲線攀上白起的腰間，向後一拉，正好撞上偷襲的空山。魚鉤銀光閃爍，撞上身上的秦甲，火花照亮了空山死寂的臉龐，褶皺的喉頭下，還有一根略顯金黃的絲線若隱若現，細細看去，所有纏繞在空山身上的絲線似乎都是從這裡出發的。倉促之間，白起也只能強行扭轉身形，用胸甲迎向魚鉤，那蛇頭信子一吐，纏上魚鉤就是一陣撕咬，硬生生沖亂了力道，自己也被洞穿消失不見，白起趁著此次間隙再次與空山拉開了身位。
右手虛握，左手握拳砸向地面。一道黑影框住奔來的空山老人，雷屑附著在絲線上，洛城大駭，在那一瞬間，他失去了與空山之間的聯繫。
鎖空山，混入雷淵中的雷屑，強制眩暈目標一次呼吸。
無數的劍影落在空山所在的區域里，任憑絲線在多，混在劍里的死氣也足夠腐蝕大半。洛城想要把他拉出來，可是傀儡的速度竟然大不如前，原來這劍影中還混雜著些許魂魄，沾染在絲線上，竟是起到強制減速的作用。
明德的招式加以優化，透支自己的潛力，才能讓現在的白起有資格與洛城一戰。
屈膝，蹲身，白起再一次的前沖，把僅剩的怨魂化作手甲轟在空山身上。
眼看著只隔咫尺的距離，空山的身影消失不見，出現在白起眼前的，是一雙十指只剩白骨的手掌。白骨晶瑩剔透，還散著寶石的光輝。拳掌相交，擦出的火花照亮兩人的雙眸，都包含著恨意與殺氣，一時間竟是難分伯仲。
白起借著衝勁倒飛的時間，再度吞下一枚徐漠給的藥丸，氣勢暴漲，蛇的虛影再一次出現在白起身後，甚至已經有了蛇身蛇尾，身子一扭，便朝著和洛城換位的空山咬去。
洛城見狀，深知無法越過白起斬殺那巨蛇，猛一咬牙，想要切斷自己和孔山之間的絲線，白起怎會放棄這次機會，一道劍氣甩在洛城臉上，攜帶的腥風瞬間掛掉了他的臉皮，空山也被巨蛇咬的粉碎。彼時意氣風發的少年郎，鮮血狂噴，十指無助地摸著血肉模糊的面龐，喉頭裡鮮血翻滾的聲音，還夾雜著哀嚎。
「我還以為你不會出手，」白起走上前去，一腳踩碎洛城的十根白骨，任憑咋他再怎麼嘶吼，力氣反而越來越大，「你不出手，我還不知道怎麼殺了你，傀儡確實挺煩人的，像蚊子。」
洛城的眼睛已經被鮮血糊住，看不真切，只能四處張望尋找聲音的來源，裸露出的牙齒咬合在一起，發出野獸般的嘶鳴：「殺了你！你這卑鄙小人！」
「我詛咒你們宗廟盡毀，你不得好死！」
白起聽罷，也不同他爭執，一腳踢到牆邊，徑直走向李軒和石榴，待到藥丸把二人喚醒，就準備送洛城上路。
看著宛如死狗趴在路邊的洛城，白起低聲呢喃：「其實生在這亂世，我們都沒有錯啊。」
他聽見洛城嘶啞的笑聲和嘲諷：「白起，生在這亂世，你我都罪該萬死！」
是啊，生在這亂世，我們都罪該萬死。
這是很多年以後白起才懂得的道理。
李軒沉默地注視著這一切，破壞了白起的計劃，本就歸咎於自己，如今即使他做出再禽獸不如的事，都沒有辦法干預了。
原本應該張燈結綵，慶祝新春的街道，此時滿是鮮血和腥臭的內臟，往年的歡聲笑語真是摘不到一點的蹤影，死寂在大街小巷裡歡呼雀躍，慶祝著佔領了新的城池。
雪花落在伊川，落在洛城的屍體上，這就是他的棺材，他的壽衣。碎骨被積雪溫柔地抱在懷中，緩緩睡去。
「剩餘的方士呢？」白起看著李軒，隱隱有一絲歉意。
「全被我殺了。」
「這裡的守衛也不能留，你知道的。」
白起把最後一顆藥丸遞給李軒，看著他吃下去，神色稍微緩和了一些，看向石榴，道：「我和李軒做事，你先去城東等我們吧，屆時回合即可。」
兩人走了幾步，白起再次回頭，沖著石榴笑了笑：「對了，你去的路上，若是看見糖葫蘆，記得買上一串，我答應那丫頭的，還沒來得及呢。」
伊川的夜晚素來沒什麼慘叫，但是今夜，不知會有多少人見不到明天的晨光，不知有多少家庭，沒有迎接下一個新年的勇氣。
宜陽
魏冉帶著徐漠一行人悄然靠近宜陽城牆，不過五里地，今日也要走的格外的小心。
四日前，徐漠前去伊川救人，只把熙悅帶了回來。
三日前，宜陽守軍突然多了一倍，十餘個方士也是悄悄混了進來，戰局瞬間變得焦灼。
兩日前，宜陽守軍傳來消息，糧草被劫，全軍無一人生還，死狀凄慘。
這就是機會，魏冉手下的士兵不能調動，全被甘茂徵用了，只能用姐姐宮裡的方士刺探情報以及暗殺。
樹林里都是戒備著的守軍，約莫十人，左翼和中央的魏冉都有辦法解決，但是右翼的那名方士，身輕如燕，搞不好讓他逃了的話，會驚動軍隊的.……
「右翼的交給我和李軒吧。」一襲白衣出現在魏冉的隊伍里，手中重劍烏光閃爍，腥氣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