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月掛霜林
偌大的舞台,此時只剩下一地的灰塵將以往的光輝掩蓋。
明德看著,良久無言。自從洛城同意他追擊白起為死去的兩個韓軍將士報仇,已經過去整整一個時辰。
這當然是有代價的,他死後,身體會像空山老人一樣被改造成機關。而生前,明德可以獲得超越極限的力量與感知。
身上的金光閃爍,似是在呼吸,照耀在粉塵上,就像飛蛾圍著他起舞。哪怕是百裡外孩子的輕咳,也可以被明德偵察到,也不用說白起撕開的空間了。
身形扭了扭,明德消失在舞台中央。片刻之後的炸響,和凹陷的舞台能證明他存在的痕迹。
城邊
整座城池都已經戒嚴,除了狗吠和自己的腳步聲,白起聽不見任何聲音。這樣的寂靜,快要把他逼瘋了。
還差一點,便可以看見城牆,他只能不斷暗示自己不要倒下。
李軒最終還是拿走了三春劍,準確地來說,是熙悅給他的。
這丫頭眉眼中流露的歉意,幾乎要讓白起改變了主意,一同前往拯救石榴。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白起趁著回復氣力,稍回復一點,就會用雷淵撕開空間,再繼續休息。
城牆似乎觸手可及,白起甚至可以看見那一塊塊石磚上的青苔和裂紋。
一道金光瞬間落下來,把白起和熙悅框住,而後便是無數的拳影砸下,雨點般的打在白起身上。雷淵只來得及護住熙悅,明德的這一招,再一次重傷白起。
彼時纖塵不染的白衣,此時落滿了灰塵和血跡,高束的長發也變得凌亂,幾縷髮絲還被鮮血粘合在一起。
明德看著兩人,像是看著兩隻喪家之犬。
「也對,在你踏進我大韓的國土,想必就做好了身死的準備。」
獅頭逐漸在右手凝聚,金光璀璨,卻充滿了仇恨與死寂的氣息。白起遙望著明德,用盡全身的力氣抬起右手虛握,想要抓住獅子。
「鎖空山嗎?空山老人的絕學也能被你模仿,真是不簡單啊,」明德搖搖頭,這樣的天才怎麼都在秦國呢?簫史也好,白起也好,秦國如今勢強,就是有他們這樣的人吧。「罷了,螳臂當車而已,我不把你活捉送到陣前祭旗已是寬容,你何必再掙扎。」
「掙扎嗎?是在拖延時間啊,蠢貨。」
獅子離白起只有一寸距離,卻消失不見。一道黑光準確的切斷了明德和白起之間的石板,等到明德反應過來時,兩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城郊
徐漠無奈的看著重傷的白起,從腰間摸出一顆藥丸,塞進後者的嘴裡,待到臉色稍微紅潤,又塞了一顆,才癱坐在地上。
兩人看著之前被李軒斬斷半截的江水,彼此無言。
徐漠盯著白起看了一會兒,終是被氣笑道:「你永遠都不是主動挑起話頭的那一個,我最不喜歡的就是這一點,你知道嗎?」
「我有什麼辦法,習慣了。」白起哽了一下,有些尷尬地答道。
「行,你自己喜歡就好,」徐漠站起身拍拍草屑,「李軒呢?他沒跟你們一起嗎?」
熙悅明顯頓了一下,不敢看著兩人,白起嘆了口氣,把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
徐漠聽罷,沉吟少許便道:「瀟瀟預言了你們的不測,卻沒有想到如此狼狽啊。」
「他自稱劍聖,又勝過簫史,為什麼這幾次任務出來發揮這般不穩定?」白起眼神冷了冷,若不是李軒發揮不穩定,任務不至於失敗的如此徹底。他到底是劍聖,還是江湖騙子?
「這我哪裡知道,回去問問魏冉吧,他興許知道一些。」
熙悅看見兩人真的要走,拉住白起的衣角,又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呢喃:「你還沒有給我買糖葫蘆。」
「什麼?」白起蹲下揉著熙悅的小腦袋,柔聲問道。
「我是說,到了軍營,我會怎麼樣?」
「我會把你安排在魏冉的軍營,沒人發現你的。」
熙悅看著衣袖,愈發緊張了,她不敢拖累白起的計劃。
小臉漲的通紅,良久終於憋出一句:「如果今天被抓走的是我,你救不救?」
「你想問的,就是這個嗎?」這下換做白起緊張了,他不知道救不救。
天色暗沉下來,熙悅看不清白起的表情,但是他呼出的氣息有一點急促,是生氣了嗎?
如果見死不救,我怎麼相信你是一心一意的保護我?
良久,白起終於沉聲道:「徐漠,你先帶她回去吧,體內尚有三春殘留的氣息,她不會有什麼大礙。」
徐漠也鬆了一口氣,他不想白起變成無情無義的人,這樣是最好的。
丟了幾顆藥丸和一塊玉佩給白起,徐漠抱著熙悅消失在了月色中:「如果不敵,捏碎玉佩你就可以傳送到我所在的位置,帶著李軒跑還是可以的。」
周遭的枯草被雷淵電的焦黑,冤魂的哀鳴逐漸把白起包裹,只留下一雙墨瞳裸露在外,向世間宣告他無匹的戾氣。
沿途奔襲的積雪融化,一直到城牆停止。白起再次召出雷槍,對著城門激射而去。木屑飛濺,尚未來得及化作灰燼的木頭直接沒在城牆裡。爆炸中心的士兵連一聲慘叫都未來得及發出就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準備返程的明德驚駭地回過頭,濺在兩旁屋舍的血跡和內臟無聲的對他宣告:那個少年,一個時辰的功夫,就完好無損的回來了。
猛地一咬牙,明德調轉身形朝城門奔去,身上的金光也跟著綻放起來。這一次,獅子的虛影籠罩他的全身,毛髮也愈加的清晰,甚至連明德自己的眼睛也變成豎瞳,理智完全被野性和仇恨覆蓋。
碰撞產生得波紋把房屋完整得切開,餘波也撕裂厚厚的烏雲,百里內的星光柔和地撒在街道上,想要告慰這裡得亡魂。
無數次的肘擊,直拳,衝撞,兩人都實打實的接了下來。獅子漸漸虛弱,老態寫在了明德的臉上,而白起周遭的雷屑愈發的濃郁,已經有了化形之象,隱隱能看見拳峰之間的蛇信,甚至可以嗅到一絲腥臭的氣息。明德知道,自己的路數也盡數被他學了去。
「這一腳,是我還給你的!」一記鞭腿正中明德小腹,金光潰散,獅子只能傳出一聲嘶吼便消散離去。鮮血噴在白起的腿甲上,烏光湧現,一條巨蛇虛影吸收了鮮血出現在白起身後,眼神陰冷地盯著明德。
像在看一條喪家之犬。
右手按在明德面門,屈指,生生抽出他的怨魂。那魂魄化作劍的模樣,細長如柳,虛實不清,只能隱約看見劍鋒和劍柄的人頭嘶吼之象。
右手持劍,白起的身影再度虛幻起來,沿途的士兵被一一殺戮,細劍變得粗壯,虛象也開始凝實,等看到在屋頂盤膝而坐的洛城時,手中的劍已經和雷淵別無二致了,身上的秦甲也比剛開始具象許多,胸口雕著的蛇頭更是真切,散發的戾氣像是沼澤污水梗在喉頭,讓人噁心喘不過氣。
「好吧,你三番五次的送死,」十指張開,鋪天蓋地的絲線朝著白起涌去,「我成全你!」
一棚傀儡木雕成,半是神形半鬼形。歌鼓歇時天未曉,尚余寒月掛疏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