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5.第285章 兩方
對此，烏去疾整個人都啞口無言，對此難以辯駁。
對於這些劣勢和阻礙，他自是在心裡心知肚明，可這再大的問題，也擋住其中的裨益和好處。
若是將青夷語修整改良，廣而推之，那豈不是說，我青夷不僅僅在武力上，即使是在文化上也能壓制其他部落。
這能夠為青夷徹底一統草原而奠定堅實的基礎。
烏穆因為激烈的辯駁，面色微微帶著薄紅，但整個人十分沉的住氣，話語間邏輯融洽，且神思敏銳，往往其他人剛剛說出口，這人就能找到其中話語的紕漏和破綻來。
在很多地方，烏穆已經隱約的顯現出帝王的威儀來，只是他自己還未曾察覺，不過其他人倒是在一旁看的很清楚，並且不約而同的對此閉口不言。
大多數人只是希望青夷的單于能夠在這些日常事物的磨鍊下，更進一步，成為真正能夠比肩烏鹹的單于。
相反，陸青的想法就要單純的多。
他純粹是想要瞧一瞧烏穆這神氣的模樣，似乎在這種認真到需要相互辯駁的時候，他才愈加能看出一個人的能力來。
曾經初入青夷的時候，陸青沒有少受到烏穆的幫扶，但那些都是有代價的。而同時，這個陰森森的時不時蹦出來的新上司沒有少欺負他。
在正事上，還有在日常上，簡直都是一個令人髮指的敗類。
陸青在暗處陰戳戳的想要扎烏穆的小人，狠狠的刺上一針。
對當時還心底單純的他做出那些事情來恐嚇他，甚至還利用曾經的心理陰影來看的他的笑話，這樣的無良上司還是早點毀滅為好。
陸青悄悄的將眼眸上抬，翻了個白眼來。
此時的局勢幾乎已經一邊倒，烏去疾老大人已經無力招架自己這位侄子的攻勢，屢次想要張口卻無法辯駁。
烏穆的計劃即使是在陸青看來，也可以說是堪稱完美，只是有一點致命的缺陷。
他們已經沒有多少的時間了。
所有人都默契的想要快速的階段性的結束這次的變法，因為誰都不知道反彈和失敗什麼時候回來。
只要現在結束，將一切用單于的鐵血手腕強力的壓下去，讓青夷人去執行，之後再漸漸施壓，讓草原所有的部落執行。
這些看起來並不能，但隨時有可能會遭遇到激烈的反對甚至反抗勢力。
這些在烏穆他們的心中早已經有了防範。
可如今變法最為關鍵的一步還未開始進行決策呢。
是選擇大夏語？不，有兩個烏姓之人在場，陸青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不會被採納和實施的。
那選擇青夷原本的語言再次進行改良？瞧瞧烏穆那據理力爭的模樣，沒有辦法想到他會甘心罷手，或者袖手旁觀的模樣。
那麼……按照烏穆的想法，完完全全的遵照他的意見來一次大工程，從草原各地的語言中選擇最為合適，最為易懂，最好書寫，也最適合傳承的，加以修改和改良，之後再次廣而傳之？
不，他的這個意見遭到了烏去疾和陸青的強烈反對。
其中最為重要的一條就是——完成這些需要多少時機。
烏穆給出的答案是：「給孤三年……最少也需要三年的時間。」
提到這兒，烏穆的面色也漸漸的沉了下去，顯得格外冷靜和嚴肅，可以看得出他對此做出了很多的思緒和計劃。
但這一切都終結在陸青的一句話中。
「那您覺得，如今我們還有三年的時間可以拖延嗎？」
陸青的這句話很致命。
他相當於指出了烏穆的建議只是空中樓閣，或者海市蜃樓。也相當於直白的告訴烏穆，他所做的一切努力，只不過是紙上談兵。
在陸青說完這句話之後，烏穆的面色更顯得蒼白，他的手指緊緊的攥著，似乎在壓抑著身上的怒氣和他心中的不甘心。
但是理智始終在線的烏穆在心底里也清楚明白的知道，陸青並不是在挾私報復，而是直白的指出這件事情問題的所在。
殿內在這段時間保持著一片寂靜。
烏去疾輕撫著黑色上夾雜著些許白鬍子的鬍鬚，神情帶著幾分恍惚，他並未看向身邊的兩人，只是眼神盯著虛空，不住的摸著鬍子。
坐在他下方的陸青正輕微的抖動著小腿，手指在和烏去疾相隔的桌案上輕輕的敲打著，但那是無聲的敲打，他的指尖在觸碰到桌面的前一秒就悄然停止，然後輕輕落下。
然後就這樣隨即的、周而復始的敲動著，其中似乎有著無聲的韻律，但同樣表現著本人焦躁不安的情緒。
坐在最上方的烏穆面色泛白，顯得比平常更為虛弱了些許，他用發冠綁起來的頭髮，有著幾根碎發在後方微微搖擺，頗顯得有幾分俏皮。
他的眼神幽深，眉頭緊緊的皺起，彷彿就夾死個人一樣，他似乎在思索著什麼重大的事情，並未注意到這寂靜無聲的場面。
三個人各有各的心緒，各有各的憂愁，但是這件事情就算是拖到了明天，他們三個就算在這兒干坐一晚上，也需要一個決定，給這個事情一個結局。
或許不一定最好的那一個，也不一定完美的，但是他們卻不能遲遲的不做出選擇。
這不光是在耗時間，更是拖延了進度。
時間在宮殿內似乎是停滯著，或者悄無聲息的快速流逝著。
最坐著等不急的是陸青，他收回了放在桌面上亂敲動的右手，神色帶著幾分的厭倦。
「先排除我的計策。」陸青清冷的聲音出現在二人的耳邊，只聽他繼續說道。
「時間都到這兒了，也該做出決定了吧？」
烏穆抿了抿嘴唇，沒有出聲。蒼白的面色顯得他整個人都帶著幾分虛弱。
烏去疾點了點頭，這位老大人也顯然是熬不住他，他贊同的說道：「這樣也好。不如我三人投票抉擇如何？不論選擇誰的方案，總要給朝廷些東西。」
烏去疾嘆了口氣，道：「總不能一直拖著。我等也沒有其他法子了。」
話說道這個份上，烏穆也點了點頭，他說道：「既然叔父如此說，那就如此吧。」
接著烏穆抬頭望向陸青，陸青正望向他，兩個人的視線對視了一番。
「既然陸先生已經決定退出，那剩下的就是孤與叔父。我二人分別論述之後，投票抉擇。」 說著烏穆長長的嘆了口氣，似乎是在感嘆「也辛苦二位陪著穆到這個時辰。」
烏穆心中清楚，若非自己執意堅持，但的確沒有更好的方案了，他們三人也不必做在這宮殿內死死的僵持著。
「好，一切聽單于的安排。」
左賢王烏去疾昂首點頭。
「單于英明。」
陸青懶洋洋的說道，說不清這是真的崇敬，還是在反諷什麼。
但烏穆只是對二人點了點頭，他抬手朝向烏南頓，清聲道：「長者為先。叔父可先說說，若是您的計策被選，您打算如何實施。」
烏去疾點了點頭，他清了清喉嚨，這位左賢王對如此場合絲毫不畏懼。
甚至要是論輩分，其餘二人都遠遠比不過他。
而若是論在朝議政的資歷，烏去疾也甩這二人一條街。
莫說這等小場面，就算是更大的，這位左賢王也未必沒有見識過。
「若是依照老夫的意思，應該先從部落內選擇人才來改善語言和文字。尤其是文字，許得重金尋找有能力之人。如此下來，若是時間緊湊，諸事順利，最少不過一年，應該就已經有了消息。」
烏去疾繼續解釋道：「青夷語音調倒是不難，麻煩在文字上。修改文字是要動大週摺的。族內有個不錯的孩子，叫阿熱勒的，他就很有天賦。」
烏去疾清了清嗓子：「可以派他去做這些事情，將這些東西掌握在部落內的人手中。」
接下來，烏去疾又講述了一些具體的實施的規劃，顯現出了他老道的經驗來，聽得陸青和烏穆都連連點頭。
等到烏去疾說完了，下一個就輪到烏穆了。
烏穆的聲音沉了沉，聽上去比往日似乎更可靠，更為威嚴了。但是不過因為這次他們說話都是用的大夏語，導致這即使是有威嚴的聲音，在陸青看來卻頗帶著些詼諧，讓他忍俊不禁。
「孤認為，若是選擇語言，就應該選擇草原上語言。草原上的部落很多，而且不光是語言，文化還是生活習慣，甚至戰鬥方式，生活習俗都十分相似。」
「若是選擇一個適合的草原語言，不光青夷，這對其他草原部落的歸附也會帶著些影響。」
「更何況，同時草原上生長的人們，大家的言語相似，若是有一個，最好的是和各個部落的語言都更為類似，但卻更簡單，更容易書寫的，就會對他們更有影響。」
烏穆墨色的眼眸中滿是認真，他的話語中也訴說著其中他的想法。
「若是要實行下去，首先是需要找到合適的語言。孤如今已經選擇了幾種，分別是努其部落的語言，或者喀什部落的語言，再或者月氏的語言。」
接下來，烏穆分別用一長段話訴說了三種語言各自的好處。
努其部落的語言最為簡單好學習，而喀什部落的語言則是草原上使用人數較為廣泛的，而且許多不是喀什部落的人，也會說喀什的語言，或者與之相近的語言。
至於月氏語，這個已經被大夏滅族的部落，如今還有少數人使用著月氏語。
當然，作為曾經的月氏王子的學生，烏穆是會一點月氏語的，但烏去疾就不會了。
月氏語的好處就是，這種語言易於書寫，而且行文優美，頗有意境，很是適合傳承下去。
在分別論述了三種語言的優點之後，烏穆也說起了他規劃的時間。
「若是世界上真有宛若倉頡在世的人才，那花上三年時間來改良其中的一種文字，並且將其吸收其他語言的優點，能達到孤的標準。這樣是最好的。」
緊接著，烏穆繼續說道：「如若沒有這等人才，那找到資質尚可之人，或許需要五六年的時間才能在某一方面達到孤的標準。」
說道這兒，烏穆的面色也更加暗淡。
他似乎也明白自己的這個計劃多少有些脫離現實和實際。
五六年，就算是他等得起，估計也沒有人願意去等這個成果吧。
見到烏穆沒有再說話，陸青當起了這個總結的人，開始說道「那現在就開始投票吧。」
他轉頭望向烏去疾，老爺子點了點頭，上方的烏穆面色十分難看，但是也跟著點了點頭。
「在這之前，請恕臣先問上一句……」
其實剛剛陸青就有些話想要說只是他一直沒有時間去插上一句。
陸青轉頭望向烏穆，正視他問道：「那殿下如今手中可有人才？或者說，可曾經見過那對語言十分有天賦之人？」
陸青的問話簡直就是一把刀在直直的插上烏穆的心臟。
他張了張口，聲音低沉的說道：「目前孤手中倒是沒有合適之人。至於有天賦之人……」
烏穆的眼神微微上抬，似乎在思索著，或者回憶著什麼。
陸青等待了片刻，見到烏穆突然面露喜色，但是沒有多久面色就又變得的蒼白，就連聲音也變得無力了起來。
「也沒有。」
雖然烏穆給出了否定的答案，但是陸青挑了挑眉，很是不相信。
他撇了撇嘴，反問道：「真的無？您倒是多說說，若真是有這樣的人才，我等也可為您去求拜一番。」
「的確如此。」
就連烏去疾也點頭表態說道。
他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烏穆只得無奈的開口，並且對著二人苦澀的笑了笑。
「倒不是……只是，這個人十分特殊，恐怕……」
烏去疾原本沒想到真有這樣的人，他一擼袖子，問道：「單于直說便是，若是青夷的人，便是老夫親自去求，也未嘗不可。」
但烏穆的面色卻變得十分怪異，他頓了頓聲音，然後說道：「此人也算是青夷人，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