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第284章 辯論
「忠君啊,這可真是個好名字。令堂想必也是一位愛國之士。」
柳老大人喟嘆了一番,但坐在他對面的遲忠君面色卻一成不變,似乎這些話語絲毫都沒有影響到他分毫。
他微微翹起嘴角,但是那笑容卻顯得格外的疏離和淡漠,那上翹的睫毛和墨黑色的瞳孔對著視線而微微移動著。
這就是在大多數人眼裡,遲忠君的模樣。
不是那個熱情洋溢,活力似乎永遠都無法消散的小道士;也不是那個忠君為上,屢屢出奇謀的臣子。
就像是貓也會在主人的面前收起鋒利的爪子一樣,遲忠君在某些時候,甚至前半生基本都是溫和無害的存在。
直到他到了京城。
直到,他到了京城,身上穿著紅色的官服,頭上帶著烏黑的眸子,手中執珪。
直到他成了人們口中的遲大人、遲侍郎。
漸漸的,他的名字似乎成為了京城人人聞之色變的字元。
而他也手握著近乎龐大的權利之後,才明白自己為何那樣執著,那樣的執著於功業,執著於官爵。
權利啊,它似乎像是有魔力一般,又像是他身上一直缺失掉的另一邊。
手中握著權利,腳下踩著權勢,這讓遲忠君在心中宛如是久旱逢甘霖一般。
就像是一直蜷縮在黑暗中的人見到了刺目的日光,既想要流淚,又想要去擁抱這光明。
如今他的權利圍繞著他,擁簇著他,似乎往前的生活都帶著灰白色,唯有此刻才有些鮮明的色彩。
宛如重活了一次。
「大人客氣了。」遲忠君收斂起眼底的神色,面上帶笑不笑的回復。
「大人可有要事?如今衙門雜務眾多還需下臣事事躬親……」
言語間,遲忠君就已經帶著幾分不耐煩。
這些日子除了柳大人,其餘的朝中大臣們他也見過幾次面,詳談過些許。
他們的目的無外乎是三種,要麼拉攏,拉攏不了就警告,警告不聽就威脅。
這些把戲他都已經看膩了,聽煩了。
拙劣的表演加上那處滿是漏洞的戲劇,無一不讓他敬而遠之。
「哈哈,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柳大人哈哈笑起,言語間滿是喟嘆。
一旁的遲忠君卻絲毫不為所動,他的眼神低著望向那桌案邊角上的花式雕刻,上面的祥紋即普通,但再放其中卻很別緻。
柳大人笑了一會,見對面的小子不搭話,面色上多少帶著些許尷尬的停下了聲音。
他輕咳了兩聲,裝作不在乎的繼續說道:「如今你可是陛下面前的紅人,但莫要忘了,伴君如伴虎。你且自己小心吧。」
說罷他就擺了擺手,示意遲忠君出去。
被小輩弗了面子,如今他心底多少有些彆扭。
「那下官告辭了。」
遲忠君面色一如進門前,拜別後他絲毫不拖泥帶水的離開了。
等到遲忠君離開之後,柳大人的面色才微微好轉。
「真當是後生可畏啊~」
能穩坐在朝堂上數十年,柳大人自認為自己的眼光還算不錯。
這幾番交談下來,柳唯多少能看出自己這個下屬的心性來。
不驕不躁,不為外物多影響。
這樣的人想來是只執著於自己的目標,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看來他們是有的愁了。」
想到日後朝堂上的紛爭,反倒對遲忠君頗為看好。
真是應了他的那一句「後生可畏」。
……有一句老話,盛極則衰。
柳大人原本是頗想要提醒這位後輩一句,越是站得高,就越要站得穩。
不然,一陣風吹過就把人給颳倒了。
可如今他卻知曉,已經深陷在朝局之中的遲侍郎估計是專心沉醉在其中吧。
不論是權勢,或者是其他人的眼紅和妒忌。
甚至說,這一切似乎都不過是他眼中的浮雲,終有一日會消散。
而那人似乎絲毫不畏懼,甚至可以說,正等著那些人的攻訐之勢。
如此,話到嘴邊就又被吞了下去,柳大人用指尖敲了敲桌子,發出清脆的聲響。
為今之計,他似乎還是不要摻和此事為上,陛下信任他的這位下屬。
柳大人那狹長的狐狸眼微微眯起,閃過微光。
作為陛下的寵信的遲忠君,此時尚且還未有人能奈何的了他。
只要陛下的寵信不消,只要他自身不腦子一熱做出什麼傻事來,這人的通天大路似乎他已經肉眼可見。
難為他如此心思浮躁,怕也不過是白費一場心力罷了。
「早春了……」
……
另一半的青夷
與大夏相同,青夷也是難得的將朝中從戰爭轉到對內的國政之上。
這次他們做的事情可以說的順風順水,期間的政令在青夷暢通無阻。
而青夷人也對這次的變法頗帶著幾分憧憬和朝氣般的看好。
即使是那群最為守舊的老人們,頑固不化的部落首領們,也感受到了新政給青夷帶來的煥然一新的氣象。
那就宛如春日裡的第一陣風輕輕拂過冰面,某些東西切實的改變了。
這似乎是可以感知到的,甚至可以觸摸到的變化。
不論是關於教育上的政策,在陸青的猛烈的計策下,還有烏穆居中調和,順應青夷人的想法而做出的改變下。
如今在青夷,在草原上,終於有了第一所造紙場。
沒錯,教育的最大問題是紙張和文字,而紙張在草原上是較少被草原人自製的。
多數是從大夏或者其他國家和部落購買來的。
即使民間或者皇家有著自己的私人造紙場,也是寥寥幾個,十分的微小的小作坊。 而這種場景一直維持到現在。
其次是語言上的改變。
烏穆和叔叔烏去疾,還有陸青商談了很久,他們一致決定必須要有一門可以轉化為文字,並且儘可能保持青夷的傳統味道,甚至要更加簡潔,且方便記錄的文字。
但事情發展到這裡就是一道難坎。
如今他們要麼擁有一位倉頡,要麼就要選擇在某個語言的基礎上延伸和轉變。
目前看來,草原上能夠有這個天賦造字,而且造出三個人都滿意的字的人,是沒有的。
如今第一個選擇被老天爺給堵死了。
眾人就只能將目光都聚集在第二個選項上。
但在第二個選項上,三個人就開始有了分歧。
三方各執一詞,誰都不讓著誰,言辭激烈的爭吵和辯駁著對方。
只要的爭執點在於選擇哪一種語言為基礎去改變上。
作為在場的唯一一個大夏人,陸青毫不猶豫的選擇支持大夏語。
「大夏的語言簡潔優美,而且經過這麼多年的歷史淵源早已經自成一派。如今可以直接拿來用,完全沒有必要去選擇那些還需要改良的半成品。」
陸青如此說道。
「呵呵,是嗎?怕是有人心向著大夏吧。草原上的人說著中原的語言,單于就不怕被人嗤笑嗎?」
與陸青相反,左賢王烏去疾對陸青的這個想法是堅決持反對態度的。
若不是這些日子兩人已經成了同僚,彼此之間相互留下幾分面子,不然恐怕如今二人都能打起來。
「王叔莫要動怒,動怒傷身……」
烏穆在二人的中間打著圓場說道。
「依照孤的想法來看,我等可整合草原上諸部落的語言。畢竟草原諸部落言語相仿,我等可選擇其中最為適合者,改良之後廣而推之。」
烏穆認真的訴說著自己的一眼,眉目舒展,態度很是堅定。
但對面的陸青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他似乎有著些許的意見。
「可如此,時間拉長之後,於變法不利……」
陸青說的話和他的看法都不無道理。
原先他們推行變法,靠的便是青夷朝廷上的眾人手段稚嫩,而且是來了個出其不意。
但是改良語言這種事情,沒有個三年五年,估計是出不了成果的。
或者往壞處想,即使五年、甚至十年,萬一最後都沒有研究出個什麼成果來。
這豈不是在給他們的這次變法來拉後腿嗎?
這次的變法實際上雖然是由烏穆推舉,烏去疾執行的,但最為核心的計策,卻是陸青來為青夷出謀劃策的。
這變法完全就是陸青的心血,也是他此生事業的成果。
陸青不得不對諸多的事情都謹慎考慮。
「說這些,那些的還都不如老夫的想法。」
烏去疾冷哼的一聲,對著自己的侄子兼單于擺起了臉色。
「依照老夫來看,使用我青夷的語言即可。其中就算是做些許改良,用族內人,便是廢上一年,也應該有些成效。」
說著,烏去疾撫摸著自己的鬍鬚,看上去很是自信,估計心中已經有了成算。
但這計劃也有人提出了異議來,此人就是烏穆。
烏穆一手抵著太陽穴,思索了半天,抬頭辯駁道:「青夷的言語自是沒有問題,但文字……」
烏穆說道這兒時,就很是頭痛。
他之所以選擇在教育上要改善語言,就是因為青夷的文字極為的不好普及和推廣。
烏去疾瞪大了眼睛,厲聲說道:「文字咋了!你我不也都是學會了嗎?雖說難一些,但改一改……」
說道最後,就連烏去疾也都沒有了幾分的底氣。
他們二人都是自幼在族中學習的語言和文字,也有專門的老師教導。
但即使是如此,二人的成績和水平……也都不是很盡如人意。
在青夷的語言上,造詣最高的,算是曾經的右賢王烏南頓。
這位大人曾經還用青夷語寫過長詩和情歌,在整個青夷甚至整個草原都廣為流傳。算得上是膾炙人口,也是青夷歷史上唯一一位在言語上有這般造詣的人。
只不過就算是長詩,風格也都是怪誕和奇異風格的。頗有些像是曾經中原的某些詩人,譬如李賀。
但是在日常用語上,就要低劣不少。甚至有些文書上都沒有適合的文字和辭彙去表達一些事情。而那些俚語多低俗,登不上大雅之堂,更加不適合作為文字來記錄。
如今兩個人的面色都僵硬了下來,不過烏去疾依舊吃鬍子瞪眼的堅持著自己的看法。
如此,三個人,三種觀點,便一直爭論不休起來。
沒有誰能說服誰,也沒有誰願意放下自己的看法,選擇其他的方案。
但是他們也如此長時間的在這一件事情上僵持下來,畢竟此次變法涉及的方面極多,即使這件事情算是其中最為重要的,但是也不得不讓人去處理其他的瑣碎的雜事。
他們三人都是這朝廷上的中流砥柱,如今也不得不捏著鼻子想辦法找個三全的計策來。
選大夏語,不行,違背傳統,而且那娘娘腔的調子,依照烏去疾所說的意見來看,大多數青夷人都不會對此買賬,估計反而會更加排斥和抵制。
說不定最後還會對此次的變法產生影響。
陸青面色沉了沉,但對這些看法也都只能默認了下來。
雖然他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但如今來看,只能暫時退卻了。
在烏穆、烏去疾二人艱難的打消了陸青的意見后,之後就來到了兩個人掰頭的場合了。
烏穆先發制人,他只言道:「若是繼續使用青夷語,豈不是違背了變法的初衷?若是我等不加以改變如何知道改變之後是何樣子?」
但是對自家侄子這頗為有趣的思路,烏去疾半點都不接招。
「若是聽老夫的,此事一年……不,不出一年,便可得到解決。何況改良有何不好?改良便不是改變了?」
烏去疾將其一軍,反駁道。
二人爭論的面紅耳赤,老將軍烏去疾便起了袖子,露出其中精壯的胳膊上的肌肉來,頗有幾分氣勢逼人。
「哦?您老打算怎麼改?就改改字?就那字元跟鬼畫符一樣,我們幼時學這些廢了多大的力氣。難道普及下去還得讓人學個十年八年的?」
烏穆話語犀利的指出了其中的不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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