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29章 029師尊,我有悔
第29章 029.師尊,我有悔
許翎應下,回去路上頗有些漫不經心,站在殿前,看見祝瑤的身形。
她坐在一口水池旁,池中有石雕的龍行,騰雲駕霧,龍口中吐著水,水聲清冽,池中三兩荷葉荷花作陪,錦鯉嬉戲。
她手上半身幾乎依在池邊,一手撐著腦袋,一手隨意撥弄著池中水,引得錦鯉聚了又散。
神色慵懶,瞧著多了幾分縹緲感,無欲無求,似乎下一秒就會消散,寂寥的很。
許翎緊了緊拎著酒壺的手,輕聲喚了句:「師尊。」
祝瑤回頭看他,臉上帶著幾分笑,朝他招招手,許翎上前,將酒交給了她。
她只拿了兩壺,一壺給他留著,「坐吧,陪為師一起喝。」
許翎抿著唇坐下,卻不動酒盞,只是默默的看著她開了一壺酒,仰頭悶了一口。
清酒入喉,祝瑤發出一聲喟嘆,看向許翎,有些驚訝,而後想起什麼,:「不會喝酒?」
許翎動了動唇瓣,「家教嚴苛,及冠之前不讓沾酒。」
祝瑤點頭,說道:「但你現在能喝了,清虛沒那麼多規矩,你隨心所欲就好。」
他點點頭,也學著她剛才的模樣,打開了酒壺,端著酒壺悶了一口,而後止不住的連連咳嗽,將喝下的酒大都吐了出來。
祝瑤看的連連輕笑。
「你如今這模樣,和我當初倒是有幾分相似。」祝瑤笑道。
「師尊何時學會喝酒的?」許翎問。
祝瑤笑道:「自然是你師祖教的,我那時也年幼,他說跟著他沒那麼多規矩,叫我隨心所欲就好。」
她止住了話頭,又猛的灌了一口酒,才將心裡堵著的那塊石頭壓下去幾分,有了繼續傾訴的慾望。
「後來我真隨心所欲了,才發現有些事情做錯了,是真的無法挽回。」
許翎盤腿坐的端正,身邊的酒氣鑽入鼻腔,他不禁試著喝了一口,含在口中好一會才咽下,想與之共情感同身受。
但是沒能如願。
他喝的是酒,但祝瑤喝的不是。
「既然師尊知道,如果隨心所欲,日後做下的錯事難以彌補,為什麼也叫我隨心所欲?」
祝瑤笑道:「難以彌補是真的,但是一瀟洒也是真的。你隨心所欲之後就會發現世間很多難題都不是難題。」
許翎沒說話,也不知道聽明白沒有。
祝瑤拍拍他肩,「不要被世俗所拘束啊。」
說完,她又喝了一口酒。
之後沒再說話。
倒是許翎,先是一陣安靜,之後不知為何,突然猛的抱住祝瑤,似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水中浮木,貪婪的呼吸著帶有她氣息的空氣。
「師尊,我有悔。」
祝瑤酒氣上頭,人有些遲鈍,反應了一會兒才聽清楚他剛才說了什麼。
「悔什麼?」
「我有悔,我有悔……」
他應該是醉了,並沒有聽清祝瑤剛才的話,只是低聲喃喃的重複著那句『我有悔』。
悔什麼呢?
祝瑤混沌的腦海里想過無數和許翎在一起的細節,也還是不能明白他說的悔到底是什麼。
祝瑤搖了搖許翎,打算刨根問底,「你後悔什麼?」
許翎被拉開距離,怔怔的望著她,眼中還噙著淚水,霧蒙蒙的,眼角泛紅,看上去格外可憐。
「我不能說。」他說。
祝瑤皺了皺眉,「有什麼不能說的?這事也許有轉機呢?你說出來為師可以幫你想想辦法。」
二人就這麼對視僵持著,就在她以為許翎要鬆口說出來時,見他搖頭。
他說:「我不能說。」
醉酒後的許翎,有種難以言表的固執執拗,不肯透露半分,祝瑤也只能作罷。
她可不想和一個酒鬼待在一起,起身就要離開。
衣袖被許翎拽住,撕拉一聲,袖子處多了一道裂口,祝瑤臉色沉了幾分。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許翎這廝第二次扯壞了她的衣服。
「你……」
「師尊,我替你補吧。」
不等祝瑤開口問責,他先一步說道。
他眨了眨眼,神情愈發可憐兮兮,叫人不忍心拒絕。
他孤傲猶如一座山,卻也會在醉酒後如此嘩然,當真叫人意外。
他原本只是想說算了,不過是一身衣服而已,但他都這麼開口說了,自己也不好拒絕。
但不等她開口,許翎又突然鬆開了她,低垂著眉,眼神情有些落寞,像是受了欺負一樣。
「我忘了,師尊不喜歡我給你補衣服……」
祝瑤只覺頭皮發麻,心裡居然猶然而生一種罪孽感。
「為師可沒說過這話,不要污衊我。」祝瑤解釋。
「是嗎?」許翎茫然的抬著眉眼望著她,「那師尊為何扔棄了上一件我辛辛苦苦為你補好的衣服。」
「……」祝瑤沒忍心說是他的手藝太差,用的線的顏色與衣服的顏色都不一致,格外明顯,加上她也不缺一套衣服,就將其放在角落,之後還不見了。
許翎越看越委屈,他說,「我之前沒做過補線活,縫布那件衣裳,手上扎了好幾下……」
祝瑤越聽越覺得自己不是人。
「你別放心上,我是打算穿的,但是不知被何人給拿走了,我也就沒好再計較。」
許翎眼眸微亮,「真的嗎?」
祝瑤被他看得眼睛疼,點點頭,「真的真的。」
早知他滴酒不能沾,一開始就不該叫他留下喝酒。
原本喝酒是給自己排憂解悶,現在倒好,自撅墳墓,還要在這給他開導。
許翎渾然不覺她心中所想,只知聽了這話自己高興,笑道:「師尊那件衣裳我留著,師尊下次穿給我看好嗎?」
祝瑤有些疑惑,之前祁憐確實說過他拿了自己那身衣裳,但她一直沒想明白他留著有什麼用。
難道就為了等今天自己答應在穿上?
不過是一身衣裳而已,不至於如此吧?
「你留著做什麼?」祝瑤問。
許翎望著她,眼眸中帶著幾分痴迷,「上面有師尊的氣息。」
果真是缺乏安全感。
祝瑤低聲嘆息。
揉了揉他腦袋。
許翎像是得到了什麼首肯,湊近她,雙手環住她腰身,將腦袋埋入她懷中。
似稚子孺慕,不參其他雜質。
祁憐睡了兩天,得到他醒來的消息,祝瑤趕了回來,瞧見他在桌邊喝粥。
祝瑤迎上前,詢問:「覺得好些了,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祁憐見她來,臉上立馬揚起的笑意,「師尊莫要擔心,我沒事。」
他站起來,立在祝瑤跟前,身形不似往常,如今要比祝瑤高出一截,站在她跟前猶如一座山一般。
她都需要仰著頭看祁憐了。
她默默退了兩小步,才看向祁憐,當時沒有仔細看,也不知他從哪一刻起開始蛻變的,之前臉上的嬰兒肥都全然消失,輪廓清晰明朗。
「變化真大啊。」祝瑤不禁感慨一聲。
祁憐有些膽戰心驚問:「師尊不喜歡嗎?」
祝瑤搖搖頭,「沒有,只是感慨一下罷了,祁憐真是長大了。」
祁憐笑道:「那日後就換我來照顧師尊了。」
他看見了跟在祝瑤身後的許翎,上前拍了拍許翎的肩膀,「還有你,以後我會多加照顧師弟的。」
祝瑤臉上的欣慰感愈強,祁憐瞧著也高興,唯獨許翎神情僵硬,冷冷看著祁憐。
「對了師尊,當時是怎麼回事?我記得我那日應該只有三道天雷,最後卻經歷了十道,還一次比一次來的迅猛。」
他越說越委屈,「本來經歷完了三道,我都已經做勢要暈過去,偏生後來又來了幾道,將我魂都快嚇飛了,還好當時有師尊在,不然我指定沒命。」
祝瑤:「這是為師的失誤,在我意料之外,我已經在查了,定然會給你個交代。你看龍宮有什麼你喜歡的物件,儘管提,師尊都能借著你這次受傷緣故給你謀過來。」
祁憐想了想,「我沒有什麼想要的,師尊有沒有?」
祝瑤輕笑,「為師是個俗人,自然是什麼值錢拿什麼。」
兩人說話,許翎就好似個邊緣人,融入不進去。
他站在一旁,默不作聲,也不上前打擾兩人,平白生出幾分孤寂。
和那日醉酒後的模樣渾然不同。
葉念寧送來一道傳音符,告知龍朝那處有了線索,要她過去看看。
祁憐說要跟去一同,祝瑤思忖片刻,叫他留下。
「實不相瞞,你此次渡劫是有人在那處設下了禁術,目的在於取你性命,你不能輕舉妄動。」
祁憐勢眉頭微微蹙起:「我在東海並未與人結大怨,何人要置我於死地?」
祝瑤搖搖頭,「不知道,但你現在不能隨意走動,此處有我和你五師叔設下的結界,只要你留在這,能確保你萬無一失。」
祁憐也知道其中利害,沒有過多強求,而是看向了許翎,說道:
「師尊,我一人留在這無趣,叫師弟留下來陪我吧?」
祝瑤眨眨眼,不明白他們師兄弟什麼時候感情這麼好了,她看向許翎,正欲開口,就聽許翎說:
「我想跟著師尊。」
一句話,叫她原本想問他要不要留下的話堵在了喉嚨里沒能說出口。
她有些作難看向祁憐,說道:「為師早些忙完回來看你。」
祁憐手眼巴巴的點點頭,好似塊望夫石,目送二人離開,眼神依依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