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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8.第298章 十月初六

  第298章 十月初六

  十月初六。


  明日正德帝就要舉行大婚。


  錦衣衛內,常風挑選了五百名大漢將軍,負責大婚衛戍、儀仗。保密起見,只對這些大漢將軍說要隨扈出巡。


  挑完人,常風召集心腹們議事。


  尤敬武跟常破奴尚未回京。不然常風一定會將大婚衛戍事宜全權交給義子尤敬武,讓義子在正德帝面前多露露臉。


  常風對眾人道:「明日咱們錦衣衛職責重大,大婚的衛戍、儀仗需要有一人掌總。錢寧是指揮使,就由他掌總吧。」


  話是好話,錢寧聽了卻有些不尷不尬,心裡萬分彆扭。


  正德帝登基之初,封常風的正式官諱是「前軍都督僉事掌北鎮撫司事,世襲錦衣衛指揮同知」。


  名義上,常風是錢寧的下屬。


  過了三個月,正德帝將常風的官諱改為「前軍都督僉事掌錦衣衛事,世襲錦衣衛指揮同知」。


  名義上,常風又成了錢寧的上司。


  這正應了錢寧整日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只要常帥爺活著一天,錦衣衛就姓常」。


  自古太子都想當皇帝,二掌柜都想當大掌柜。


  錢寧心裡委屈:改朝換代前我就是錦衣衛的二掌柜。改朝換代后我空頂著個指揮使的頭銜,還是個二掌柜。那不是白改朝換代了?


  錢寧的義父錢能是個明白人。


  錢能替義子分析過:以劉瑾、常風二人的脾性。真到了八虎權傾朝野那天,二人必逐漸生隙,直至水火不容。


  所以錢寧暗中投靠了劉瑾。


  或許,劉瑾、常風水火不容之時,便是我錢寧真正成為名副其實的錦衣衛大掌柜之日。


  錢寧拍了胸脯:「常帥爺放心。明日出了任何差池,我提頭來見。」


  常風笑道:「你辦事,我放心。」


  常風心裡也有一番打算。緹帥的滔天權勢,他希望能傳給下一代。


  沒辦法,掌管錦衣衛十幾年,該得罪的不該得罪的,常家得罪了個精光。若常家失去了錦衣衛的權勢,仇家們一定會報復。


  也只有將衛權牢牢抓在常家人手中,才能保常家平安。


  常風有「世襲錦衣衛指揮同知」可以傳給下一代。常破奴已經當了文臣,要走文官仕途。


  常風打算等自己七老八十,讓尤敬武改姓「常」。將世職傳給他。最好再扶持他當上指揮使。


  人嘛,誰沒點小九九。


  常風問:「南城搜查得如何了?」


  錢寧答:「搜了一天了,幾乎將南城翻了個個兒,尚無發現。」


  常風道:「尋找虎罪箱的事,就先交給張采負責。」


  張采拱手:「是,帥爺。」


  指揮左僉事張采是常風一手提拔的。奈何人心不足蛇吞象。張采認為,既然是找靠山,為何不著一座更大的靠山?


  你常風再得寵,也只是錦衣衛的大掌柜。你上頭有東廠,東廠上頭又有西廠。西廠再往上是八虎之首劉瑾。


  投靠劉公公對我的仕途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常風的另一位心腹石文義沒有辦案的本領,只會迎來送往交際應酬。但他只認準了一條:老子只有一個上司,一座靠山,那就是常風。我如今的一切都是常帥爺給的。今生今世我只效忠於他一人。


  至於那位心思縝密的小國手王妙心。他已生退意,打算等眼下的這場朝堂風暴結束,便遞辭官奏疏。此生與棋盤為伴。


  石文義道:「那謝亘是個無情無義之徒。西小井衚衕一直是我在盯著。海棠都『滑胎』這麼多天了,謝亘都沒露面。」


  常風道:「沒辦法。對於大部分人來說,與滔天的權勢相比,一個女人又算得了什麼呢?」


  謝府。


  謝遷的面前坐著三個兒子。


  謝遷很能生。有六子兩女。


  長子謝正在禮部做員外郎。


  次子謝丕是弘治十八年殿試探花。在翰林院做編修。他的老師是李東陽。


  三子謝豆在大理寺做通判。


  四子謝亘是左軍都督府經歷官。


  五子謝至在山東武定任判官。


  六子謝垔在山東膠州任縣令。


  謝家是典型的官宦世家。


  所謂官宦世家,就是一代人寒窗十年,做了文官。其後數代子孫,人人皆是文官。


  謝家的官途要追溯到謝遷的祖父謝瑩。謝瑩在宣德朝官至福建布政使。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正值「除虎」的關鍵時刻,謝遷將在家的長子、次子、三子召集起來議事。


  謝遷問長子謝正:「老四那邊如何了?」


  謝正答:「八虎的罪狀、證詞、證人被四弟看得嚴嚴實實,出不了任何岔子。」


  謝遷笑道:「劉瑾、常風此時一定在瘋了一樣的搜找這些東西。昨日下晌,錦衣衛和團營兵竟打著『搜查韃靼姦細』的旗號,把南城弄得雞飛狗跳。」


  「讓他們折騰去吧。他們哪裡能想到我把東西和證人藏在了他們眼皮子底下。」


  謝正笑道:「兒提前賀父親和劉伯父剪除閹黨。」


  謝遷擺擺手:「不要掉以輕心。咱們雖已勝券在握,但還是要做到謹慎小心。」


  次子謝丕笑道:「父親,劉伯父允諾,等剪除了閹黨讓您老兼管吏部。到那時,兒子們的官職.」


  謝遷咳嗽了一聲:「得維護咱們家的名聲。名聲是在官場的立足之本。伱們的官自然是要升的,但不能太招搖。」


  三子謝豆道:「等八虎、常風敗落,父親能不能將查抄常風府邸的差事交給我們大理寺?」


  「都說常風是抄家的行家裡手。這回也讓他嘗嘗被人抄家的滋味兒。」


  謝遷瞥了謝豆一眼:「常風即便敗落,恐怕也只會丟掉官職。不至於淪落到被抄家那一步。」


  「別忘了。他的夫人是張太后的義姐,他的妹妹是先皇的義妹。皇上私下稱他為『姨父』。」


  謝正道:「父親。這回若能順利除虎,該給四弟記個頭功。他想出了存放八虎罪證的六個地方。呵,任劉瑾、常風想破腦袋也猜不到這六個地方。」


  乾清宮內。


  劉瑾正領著八虎給正德帝試穿明日大婚所用的冕服。


  正德帝問:「劉先生到哪兒了?」


  劉瑾答:「掐算時日,應該進了保定境內了。」


  正德帝道:「朕大婚繞開首輔,呵,恐怕事後文官們又要上奏疏聒噪。」


  劉瑾笑道:「如聽鳥叫罷了。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不是他們文官的天下。」


  谷大用將冕冠戴在了正德帝的頭上。正德帝又問:「朕的親政詔書擬好了嘛?」 劉瑾道:「擬好了!」


  正德帝問:「誰擬的?」


  劉瑾答:「是吏部左侍郎焦芳所擬。皇上放心,在親政大計昭告天下之前,焦芳會守口如瓶的。焦芳這人與旁的文官不同。對皇上您忠心耿耿。」


  正德帝喃喃自語:「焦芳?他替朕擬了親政詔書,為朕出了力。朕自然不會虧待他。待朕親政,賞他入閣吧。」


  劉瑾等得就是正德帝的這句話。他早就把願許出去了,要將焦芳抬進內閣。


  劉瑾笑道:「皇上英明。另外,吏部文選司郎中張彩為親政詔書潤色過。」


  正德帝道:「張彩這人朕知道。朝廷里有名的才俊。待朕登基,升他做吏部右侍郎吧。」


  為何歷朝歷代的官員都愛巴結寵宦?這就是原因。往往寵宦在皇帝面前說幾句話,官員們就少奮鬥十幾二十年。甚至能夠突破晉陞天花板。


  正德帝話鋒一轉:「你們八個能保住自己嘛?」


  劉瑾一愣,沉默不言。


  正德帝道:「你們若無保住自己的本事,就不配受朕的重用。」


  劉瑾自然知道正德帝指的是虎罪箱之事。一想起這事兒,他就一陣頭大。


  若不能毀掉虎罪箱,他劉瑾對未來的一切籌劃、布局就都是鏡花水月。


  定國公府。


  劉笑嫣、常恬、九夫人正圍在梳妝鏡前,給夏冬月試明日大婚所用的頭面首飾。


  劉笑嫣道:「冬月,等明日大婚結束,我再見到你,就要給你下跪行禮了。咱們不再是乾娘和乾女兒,而是婢和主。」


  夏冬月很認真的說:「乾娘,不管到了什麼時候,我都忘不了常家對我的恩情。若無常家,豈有我這個皇后?」


  劉笑嫣連忙道:「快別這麼說。你明日能成為國母,全靠夏家祖上積福。常家只是順應天命幫了點小忙而已。」


  夏冬月這個小丫頭很感性。她突然拿起一枚發簪,戳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劉笑嫣等人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呆了。


  夏冬月擠了擠手指,一滴鮮血滴在地上:「乾娘,我願歃血起誓。若今後我不能報常家大恩,就遭天譴,被打入冷宮.」


  劉笑嫣道:「阿彌陀佛,百無禁忌。大婚之前不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你雖不是我親生卻勝似親生。我願你永受皇上寵愛,永掌六宮,母儀天下。」


  夏冬月撲倒在了劉笑嫣懷中,喚了一聲:「乾娘」,隨後淚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劉笑嫣摟著夏冬月,眼淚婆娑:「好閨女。今生遇到你,是我十世修來的福分。」


  劉笑嫣的眼淚幾分真,幾分假,就只有天知道了。


  距離京城一百三十裡外的涿州境內。


  一頂八抬大轎正飛馳在官道上。轎夫們幾乎是一路小跑。明制,八抬大轎非正二品及以上文官、從一品及以上武官不得擅用。


  八抬大轎中坐的是首輔劉健!


  劉健出京南行,越走越覺得不對味兒。


  在除虎的關鍵時刻,皇上派我持節去保定接擬封皇后?這也太巧了吧!


  這世上不存在巧合,只有巧合的假象!其中定有蹊蹺!

  劉健越想越害怕。怕後院起火!

  於是乎,兩日前他乾脆對持節正使張鶴齡說自己突發肺疾,恐命不久矣,需回京醫治。


  張鶴齡這個二愣子倒是很乾脆。你願意滾蛋就滾蛋好了。


  劉健離開迎后隊伍后,火速往回趕。


  劉健掀起了八抬大轎的轎簾,問轎夫:「出了涿州境了嘛?」


  轎夫回答:「尚未出涿州境。」


  劉健吩咐:「算了,壓轎。給我換馬!」


  幾名隨行心腹給劉健牽來了一匹馬。劉健上馬揚鞭,朝著京城方向狂奔。


  他當了一輩子文官,平日在京中出行皆是乘轎,沒怎麼騎過馬。馬鞍顛得他屁股生疼。


  可為了順利除掉八虎,獨霸朝堂。就算屁股顛碎了,裂成兩瓣兒又如何?

  不知不覺到了深夜。


  常風端坐在大廳之中,毫無睡意。


  之前正德帝有口諭。待今夜子時,內宦們才會分赴全部在京宗室、官員、勛貴的府邸,告知明日大婚之事。


  今夜的京城,註定不會平靜。


  終於熬到了子時。劉瑾快步走了進來:「小叔叔。」


  常風問:「告知大婚之事的內宦都派出去了嘛?」


  劉瑾答:「派出去了。虎罪箱呢?」


  常風微微搖頭。


  劉瑾面露苦色:「還有個壞消息。負責九門衛戍的是張永的人。剛剛張永告訴我,劉健經正陽門連夜回了京!」


  常風面色一變:「劉健回京了?怎麼可能?難道他半路折返?正陽門的守軍為何不攔住他?」


  片刻后,常風自言道:「也是。九門守軍可以攔旁人,卻攔不了當朝首輔。」


  劉瑾道:「看著吧。後半夜劉健一定會闖宮!」


  常風想了想,說:「無妨。咱們已經替皇上想好了敷衍劉健的理由。大婚之事已是箭在弦上,他阻止不了。」


  「現在最關鍵的,還是找到虎罪箱。」


  果如劉瑾所料。子時四刻,乾清宮內。


  乾清宮此刻燈火通明。所有內宦、宮女都在忙碌明早大婚之事。


  劉健怒氣沖沖的來到了乾清宮的前廣庭。


  谷大用迎了上來:「劉首輔,你怎麼回來了?」


  劉健罵道:「我怎麼不能回來?皇上竟誆騙自己的輔政閣揆去保定!擬封皇后在保定嘛?!早就回京了吧?!」


  「大婚這麼大的事,他竟繞開了內閣首輔!皇上在何處?我要面君!」


  說完劉健便要往大殿里闖。


  谷大用阻攔:「劉首輔,乾清宮豈是你可以無旨擅闖的?」


  劉健怒道:「我是先帝欽定的輔政大臣,進乾清宮還需要請旨嘛?」


  谷大用張開雙臂,攔在劉健身前:「皇上今日大婚,事關國運!你要壞大婚之事,便是要壞大明的國運!壞大明的江山社稷!」


  「想進殿?除非踏著我谷大用的屍體過去!」


  劉健罵道:「閹豎!少在這兒裝大義凜然的樣子!你貪污納賄、結黨營私、兼并百姓土地的時候,怎麼就不想想江山社稷?」


  谷大用反唇相譏:「首輔貪污納賄、結黨營私、兼并百姓土地的時候,不一樣沒想過江山社稷?」


  劉健被谷大用氣得面色煞白:「你」


  就在此時,正德帝出現在了大殿門口:「劉先生進殿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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