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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三殺定情

  她一點也沒想到烏古會這樣說,芳心怦然一動,忍不住又看他。

  這次,是因他霸道而野蠻的執著令她好奇,因為她從沒聽說過,也從沒見過一個海盜會這樣搶女人的,而且為了她,居然還說什麼都可以不要。

  她心裡湧起一絲衝動,咬了咬薄薄的芳唇,不由自主地梳理了下散亂的秀髮,隔著烏古,偷看一眼在他身後的梳妝鏡中的自己,是否依然花容失色,依然保持著應有的矜持和美麗?

  然後,她十分難以置信地輕聲問:「你……你金銀財寶都不要?這麼多艘船的金銀財寶,可是富可敵國啊!能……能買好多好多女人,隨你買。」

  他說:「它們沒法和你比。」

  她瞪大眼問:「為什麼?」

  「因為你是我女人。」

  因你是我女人,所以是我女人。你之所以是我女人,是因你是我女人。

  這是什麼荒唐理由?

  她聽著烏古說出這滿是強盜邏輯的理由,芳心嗵嗵地劇烈跳動,臉上不由泛起好看的紅暈。這是所有女人動情的自然反應,不受理智控制,不受情緒左右,也無法被科學解釋。

  她看著他雄健而結實的身軀上仍在流血的好多條傷口,看著他被太陽曬、被海水浸泡成的海桐樹色臉龐上正凝結的濃濃的血,感受著他一身犀利的殺氣,不知他殺了多少人,才會有這麼多血,不禁害怕,卻又猶疑,自己也不知道在猶疑什麼,反正心神不寧。

  她終於還是憋不住了,憤怒地問:「就因你這殺了無數人的屠刀?」

  他一聽之下,竟不由自主地縮回刀,將刀尖垂地,搖頭示意不是。

  他竟然將刀縮回,這連她也沒想到,心裡不禁得意,一瞬間渾忘了他是惡魔般的沉默的烏古,故作鎮定,實則膽怯地將剪刀尖對準自己高挺的酥胸,說:「你敢過來,我就自殺。」

  跟海盜說自殺?

  其他海盜聽了,一定笑歪了嘴,笑花了眼,然後催著快快自殺。

  然而,烏古卻說:「你別怕,我不會殺你。你看我已收回刀了……」

  她哦了聲,再看他一眼,又大起膽子小聲問:「你……你真不殺我?」

  烏古點頭。

  她得寸進尺,說:「那……那你放我走,還有我母親,所有的人。」

  烏古想了想,說:「你母親可以放,其他人不行,你更不行。」

  「為什麼我不行?」

  「我說了,你是我女人。」

  她一聽,又神經質地咆哮:「憑什麼我是你女人!你配嗎?海盜!」

  說到「海盜」兩個字時,她故意加重語氣,不乏嘲諷和羞辱的意思,就不想想,這要換一個海盜,她敢用這種語氣來說,一顆美麗的小腦袋多半啪地砍落地上,不知要後悔幾輩子。

  誰知烏古眼中卻閃出一絲羞慚之色,低聲問:「要怎麼才配?」

  她哈哈地放肆大笑兩聲,吃驚地看著烏古,問:「你問配不配?」

  烏古點點頭。

  她眼中笑出一朵朵淚花兒,不無憐憫地說:「你居然有臉問配不配?天啦!你有問配的資格嗎?你知道我父親是誰嗎?我母親是誰嗎?我是誰嗎?」

  烏古搖搖頭,問:「那你是誰?」

  她氣憤地大叫:「我憑什麼要告訴你!」

  他忽然奇怪地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我可以做海盜王。」

  「海盜王?海盜王算什麼?海盜王也配娶我?你當我是個多麼……」

  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聽啪地一聲,剪刀被他一把奪下扔到地上,然後被他一把摟在懷裡,見他將亮晃晃的滴血的刀舉到眼前晃來晃去,嚇得尖叫。

  烏古臉上綻開滴血的笑,看著嚇得魂飛魄散的她,說:「你這個惡毒的美麗的小公主,每句話都帶著刺,已經刺傷了我的心,不怕我殺你?」

  她一聽,渾身顫抖,慌亂地說:「你……你剛說……不殺我的……」

  他粗暴地吻了下她面頰,抱起她出去,任她大叫,手腳亂抓亂踢。

  她反抗,又能有多少力氣反抗?

  創世主造人,把一切都定好了的。

  他身上的血浸到了她身上。

  他抱著她來到關押那群高貴而美麗的夫人、小姐們的酒廳中,用刀指著她們,神色冷峻地對懷中的她說:「告訴我,你是誰,不說我就殺人。」

  她大叫:「我不怕!就不說!」

  他環視一眼,用刀指向一名年老的男僕,只冷冷地說了一個字:他!

  一邊的海盜立刻衝過去,將那嚇得啊啊大叫的男僕提起來,仍向他。

  他看也不看,手起刀落,就見寒光一閃,人頭落地,血光飛濺。

  啊啊啊!

  女人們一呆之下,發出無比驚恐的尖叫聲,于飛濺的血中,聽到了嘭嗵掉落的兩聲,意識到血淋淋的腦袋落地,殘軀重重摔下,低下頭看也不敢看,花枝亂顫,有的嚇得屙出了尿。

  她全沒想到這一殺只因她一句話而起,便有一顆人頭落地,腦中轟地一聲響,整個人都驚了、呆了,先是怔怔地看著,忽然伏在他肩上大哭起來。

  這一瞬間,她真正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懼,竟是那麼地無情、決絕。

  他再問她:「你是誰?」

  她心裡恨死他了,剛說了句:「我不……」就聽他又一聲冷冷的低吼,緊接著又是一聲布帛撕裂的急速微響,又一顆人頭落地,又一片血光飛灑。

  他不殺她,卻因她連殺三人。

  她崩潰了,徹底崩潰了,小腦袋嗡嗡嗡地亂響,全沒想到他為了知道她芳名,竟如此霸道地說殺就殺,無半分猶疑,這個可怕的惡魔般的沉默的烏古啊,十足十魔鬼魔鬼魔鬼!

  目睹淋漓的血,她再也沒有了千金大小姐的高傲和矜持,淚水難以抑制地嘩嘩嘩流,心裡說不出的難過和委屈,不待他再開口,聲若蚊蠅地說了。

  這聲音小到連她自己都聽不清,因她又害羞、又膽怯、又恐懼,邊說邊嗚嗚地抽泣,萬沒想到他竟聽到了,口中喃喃地吐出:「蓋蜜婭·波卡。」

  她一驚,情不自禁地想:「難道我……我在魔鬼的心裡真那麼重要?」

  烏古一定要將蓋蜜婭搶到手,不需要理由,也不管她願不願意。

  因為他認定了她是他女人。

  可蓋蜜婭卻一萬個不願意做他的女人,她怎能嫁給一個惡魔般的海盜?

  烏古瞧向那些高貴而美麗的夫人、小姐們,問:「誰是她母親,出來。」

  這一聲問,十分的粗魯、無禮,問題是海盜哪有什麼禮可講。

  所有人都知道了,誰要敢違抗這個惡魔般的沉默的烏古,就一定會有人死。此時此刻,沒人敢違抗,無論這些夫人、小姐們有多高貴、美麗,也無論她們有怎樣的身份和地位。

  一位高貴而美麗的夫人緩緩站起。

  旁邊的女僕驚恐地看著她,想要她別站起來,卻又嚇得不敢出聲。

  烏古看她一眼,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說:「你女兒是我女人,我要娶她,我們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我答應了你女兒放你,等我拿下海盜島,就一定會放。現在,帶上你女僕跟我走。」

  沒有任何商量餘地,一切他說了算,完全是王的氣概、王的尊嚴。

  蓋蜜婭獃獃地看著他,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忽然又不怕了。

  他離開了。

  他不知道他如此沉默地一去,有多少高貴而美麗的夫人、小姐瞧著他無比高大又無比恐怖的背影,想成為他女人,不止是為了活命,而是女人天生有一種既崇拜力量,又想控制力量的奇特心理,連他懷中的蓋蜜婭也不例外。

  他抱著他的蓋蜜婭回到那間艙室,讓她們母女倆住在一起,臨出門時,說:「你們就在這兒放心地呆著,沒有任何人敢來動你們,有什麼事叫我兄弟。他們在門外守著,保護你們。」

  他把五十多個兄弟叫來,對他們說:「現在,金銀財寶都有了。那些夫人、小姐,你們每人挑一個,剩下的論功行賞。但現在不能分,因為不夠分。我們殺回島再搶。海盜王一個人就有十多個娘們,那些聯幫頭兒、虎頭鯊、巨齒鯊每人也有好幾個,搶了這幾百個娘們再分,就不會內亂。告訴手下別爭,我烏古會帶著大家再去搶……」

  沒烏古,就沒那麼多金銀財寶可搶;沒烏古,窮海盜們就沒有娘們可享受。這一戰,烏古贏得了幾千海盜的深深信任,不止是他帶頭殺向敵人,也不止是他有計謀,更因他重然諾。

  他把被俘的護航司令官叫來審問,這才獲悉因商船隊迷航,王國海軍已派出了一支強大的艦隊出來尋找,而且因擔心被海盜襲擊,搜尋方向主要就在海盜島這邊,最遲兩天後就到。

  他靈機一動,對護航司令官說:「我要放個夫人回去,你願護送嗎?」

  司令官一聽,這不是明擺著的一個逃生機會嗎?忙謙卑地答應。

  他再打聽波卡家族的情況,這才知道蓋蜜婭父親是公爵,而她母親竟是公主,心裡不由一震,萬沒想到她身份會如此之高,頓感自己卑微至極。

  他包紮好傷口,將臉上、身上的血洗掉,換了套搶來的乾淨衣服,然後去蓋蜜婭艙室,到了門前,卻又踟躇不前,幾次試著想推開門,都沒勇氣。

  他終於明白,蓋蜜婭為何會以那麼輕蔑的語氣,問他配不配了?

  自己以為海盜王是最大,卻不知在人家眼裡,連餘光都瞟不到,更別說比海盜王還低到不能更低的最底層水手。他憤恨地一拳砸在艙壁上,眼中流出淚,嗚嗚哭泣,深感命運不公!

  他當然可以輕易地以暴力佔有,可他沒這樣想過,是真的愛蓋蜜婭。

  愛讓男人變得軟弱不堪。

  他深深地自卑,想到自己卑微低賤、漂泊不定、生死難知的海盜生涯,想到讓心愛的女人跟著自己受苦,顛沛流離,時時驚魂難定,心裡更加不安,終於下定決心推開艙室門進去。

  蓋蜜婭見到煥然一新后的烏古,是那麼地英俊,不由啊地一聲驚呼。

  她絕未想到,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會有如此光彩照人的一面。

  然後,她看到他閃著憂鬱目光的眼睛,像蔚藍大海一樣深邃而迷人。

  他深情地凝視她很久很久,才說:「我放你走,你和你母親一起走。現在離海盜島還遠,很安全,船也安排好了,有官兵護送你們,還有一些金銀給你們。你……你們這就走吧。」

  她萬萬沒想到他會突然放她,又驚喜又惶恐,更有深深的不安,不知這短短的幾小時內,究竟發生了什麼?看著他戀戀不捨的濕潤的眼睛,心裡急劇起伏,一時渾不知該說什麼好。

  他忽然又一拳打在艙壁上,痛苦地暴吼一聲:「快走!別讓我後悔!」

  她慌亂地隨母親離去,剛出艙室不遠,就聽他傷心地大叫:「我知道我不配!可我祖上也是王子,也是曾經受人敬仰的落難王子……」還沒聽他說完,就聽母親啊地一聲驚呼。

  蓋蜜婭走了。

  烏古命令指揮戰船遠遠跟隨護送,自己站在船頭一路眺望,任狂急的海風不停地擊打在身上,任金色的頭髮吹亂,就那麼一直望著,直至看到影影倬倬的風帆出現,這才返航。

  那些迎風鼓起的風帆,正是俄俾底斯王朝海軍的幾百艘戰船。

  王國海軍從護航艦隊司令官口中了解到商船隊被搶的詳細情況,一致認為海盜王捎給他們的口信是故意使詐,聽他說海盜們正興高采烈地押著商船隊返回海盜島,立即兇猛地撲去。

  他們不知道,真正使詐的是烏古。

  海盜們的確是押著龐大的商船隊向海盜島緩緩航行了一段時間,騙過護航司令官的眼睛后,便急速航向別處,隱藏到一個怪石嶙峋的荒涼的島群中,藉由越來越多的濃霧掩蓋行蹤。

  烏古送別蓋蜜婭,既是萬難捨棄,也是暗中監視護航司令官。

  這個粗魯、野蠻的海盜,遇見了命中注定的女人,便再難忘懷。

  轟隆隆的炮聲猛烈響起,海盜王兩頭吃的如意算盤落空,既交不出高貴而美麗的夫人、小姐們,也交不出足夠數量的金銀財寶,便成挨揍的替罪羊。

  雙方激戰一天一夜,死傷慘重。

  王國海軍的大批援軍正趕來,奉憤怒的國王之命,要將海盜全滅。

  留在島上的海盜本有一兩千,激戰後僅剩七八百,已無還手之力。

  次日夜裡,烏古率兩千多海盜乘一百多艘戰船、武裝船、海盜船突然殺到,戰船上的火炮當先發射,接著排槍齊射,轟隆隆、砰砰砰,但見水柱高高掀起,火焰高高騰起,斷肢殘軀飛起,喊爹叫娘聲連連響起,一頓狂轟濫炸,接著海盜船快速逼近,飛索登船。

  此時,海軍戰船還有許多艘,可炮彈早發完了,哪敢再戰,倉惶敗退。

  歡呼聲中,烏古登上了海盜島,就這樣成了海盜們眼中的英雄。

  海盜王等舊有勢力大勢已去,連反抗的餘地都沒了,只能任人宰割。

  烏古借海盜王的力量崛起,再借官兵和海盜王火拚,從中漁利。

  這一場好殺、狠殺、惡殺、毒殺、殘殺,替他殺出了一片新天地。

  他從海盜王身上搜出海軍部將軍的親筆信,當眾宣布海盜王罪狀,以正義和神聖的十三海盜王之名,將其和那些令窮海盜們恨之入骨的聯幫頭兒、虎頭鯊長老、巨齒鯊代表、大騙魚大法官、貪吃魚中法官、扯皮魚小法官們全部砍頭,然後分娘們、分金銀財寶。

  他殺了那些人,可海盜的制度卻廢不了,因為必須要有海盜王。

  有海盜王就要有秩序。

  而秩序對他來說,是陌生的。

  兩千多海盜擁護他做王,他卻冷靜而謙虛地謝絕了,另外推舉了一位比較忠厚,既沒什麼實力,又沒多大野心的老海盜來做,自己只做第二把交椅的聯幫頭兒,但實權都握在手中。

  他知道他需要時間來適應。

  他來到十三海盜王墓前,向自己的祖上——落難王子海盜王默默告別。

  次日,借著濃霧的掩護,他率領海盜們離開海盜島,再也沒回來。

  海盜們在海上漂泊,搶娘們、搶金銀財寶、搶落腳地,不停地殺殺殺。

  他們出現在哪裡,俄俾底斯王朝的海軍就會追到哪裡,誓要殺殺殺。

  無盡的殺殺殺……

  一千多個日夜的一年後。

  接著濃霧的掩護,烏古率領海盜們悄悄回到了俄俾底斯王朝的海域。

  他回來只做一件事,搶回他女人。

  這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他無日不在思念他為之流淚、傷心的女人。

  一千多個日日夜夜的廝殺,他的心已變得無比剛硬,不再那麼自卑了。

  他一定要將心愛的女人搶到手。

  他發誓,從今以後直到死的每一天,都不能再失去他的女人。

  他不能不回來搶,也必須搶,因為再見不到她,他就活不下去了。

  他要不惜一切代價,搶回他女人。

  只是他沒想到,他的行蹤已被發現,一張網正悄悄地為他張開。

  惡魔般的沉默的烏古——俄俾底斯王朝有史以來最可怕的海盜,竟然愛上了公爵之女蓋蜜婭,王朝上下人盡皆知。於是,蓋蜜婭成了他們手中的一張抓住烏古、消滅海盜的王牌。

  他們一直在耐心地等待。

  夜。

  烏古率一百名全副武裝的海盜悄悄上岸,直奔波卡公爵城堡。

  上岸前,探子已摸清城堡一帶的情況,接下來就是迅疾而秘密地行動。

  城堡遠離王城,位於一片空曠的平原中,相距五六裡外,是片低矮而起伏的丘陵。海盜們手上端著嶄新的火槍,背上插著尖刀,從丘陵中鑽出。

  他們躡手躡腳地向城堡靠近。

  到了城堡下,海盜們十人一組,踩著彼此的肩膀小心翼翼地爬上去,最上面的人向上扔出鉤索,緊扣在數十米高的城頭上,然後飛快地向上攀爬。

  突然,槍聲大起。

  城頭上、城堡外早就埋伏好了的伏兵,藉由海盜們攀爬時難以射擊的機會,齊齊殺出來,一陣陣排槍猛烈地射擊。霎那間,便響起十多聲慘叫,十多名海盜從高高的城牆上摔下。

  烏古奮力向上爬去,不料背上一痛,接著又是一痛,忍不住大叫,卻凌空跳起,拔出刀來,向城頭砍落。一刀下去,人頭落地。周圍的慘叫聲卻更響,又有二十多名海盜摔落。

  血光閃耀中,他接連幹掉十多名官兵,掩護其他海盜上來。海盜們邊射擊、扔燃燒瓶,邊奮力往上爬。幾條鉤索被割斷,又有十多名海盜慘叫著摔下去,啊啊啊的叫聲在夜空回蕩。

  海盜們不怕死,又極悍勇,可陸地不比大海,他們在海里是難以捕捉的速度飛快的游魚,到了岸上,在空曠的地方無所憑藉,便只有挨打的份兒。

  他們唯一的依憑就是城堡的牆頭,可牆頭是密密麻麻數不清的官兵。

  五十多名海盜帶著傷爬上了城頭,迎接他們的是黑壓壓的槍口。

  烏古知道,不是被出賣了,就是情報有誤,但沒時間考慮,只有不停地殺。海盜們掩護他往前沖,去見他朝思暮想的人兒。他渾身流著血,咬著牙,一刀刀地殺去,只為了蓋蜜婭……

  他衝下了城頭,看看身邊,還剩三十多名海盜,慘叫聲還在持續地響。

  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啊!

  他不知道倒下的是死是活,逃已逃不了了,只有死命地往前沖。

  重重圍困下,他和剩下的三十多個海盜無論有多勇猛、頑強,無論刀染了多少的血,無論殺了多少官兵,也沖不出去。這是海盜的結局,他們早就清楚自己最後的結局就是這樣。

  他絕望地望向不遠處的一棟小樓,樓的窗戶透著微微閃亮的燈光,知道蓋蜜婭就住在那兒,只要再堅持下,再努力下,說不定就能衝到,哪怕見到她后就此死去,也心甘情願了。

  可他再沖不過去了。

  周圍全是端著火槍的官兵。

  可怕的火槍隊!

  「烏古!別殺了……」

  一聲凄厲的叫喊,他聽到了,聽出是夢中也回味無窮的聲音,沒想到心愛的人兒就在附近。「是她帶著火槍手來包圍我、殺我么?是她早就布置好的這一切么?」他迷迷糊糊地想著,不由自主地停下來,用流著血的淚眼逐一搜尋,連子窠擊到身上也無感覺。

  他聽到她慌亂而迫切地連聲大叫別打了、別打了!不由露出一絲笑。

  「應該不是她。就算我配不上她,可也沒傷害她,她不應該這樣對待我……」他持續想著,尋找著,終於看到了,看著她瘦弱的身子從一大群擁擠的火槍手中艱難地衝出來,跌跌撞撞地衝到他前面,不要命地挺身阻止官兵們射擊,看著她在夜色中的背影是那樣地朦朧,又那樣地清晰,依然是無數次夢中見到的美麗,覺得自己滿足了。

  他搖搖晃晃地想走過去,卻撐不住了,看她驚叫著轉過身來,眼中流出一滴晶瑩的淚,向她一笑,吐著血,緩緩說出一句終於看到你了,雄健的身軀沉重地倒下,發出嘭地一聲響。

  他沒死,負了重傷,被關在地牢。

  跟隨他來的一百名海盜,只剩二十多人活著,其他的全死了。

  他們用死來報答烏古,只為了他說的那句沒有人天生命賤。

  抓住烏古的消息迅速傳遍了俄俾底斯王國,設下這個圈套的不是蓋蜜婭,卻是蓋蜜婭的父親。對他來說,妻子和女兒被海盜們抓去,惡魔般的海盜王竟然愛上自己的寶貝女兒,是莫大的恥辱。當然,還為了懲惡揚善的正義。為此,花重金招募了大量火槍手。

  他下令對烏古等海盜進行了簡單的救治,不是出於人道,只是為了二十多天後將他們押送到王城公審,處以絞刑。絞刑前,得讓他們苟活著。

  二十天後,黑沉沉的牢門緩緩推開,一個黑黑的人緩緩走進地牢,緩緩掀開黑袍和面罩,一言不發地瞧著躺在冰冷的地上,遍體鱗傷的烏古。

  他一看到那嬌美而苗條的熟悉的身影,就知道是蓋蜜婭來了,心裡一陣激動,連呼吸都有些急促,想不到死前還能再見到心愛的人兒,流出淚,一連聲地叫著蓋蜜婭、我的蓋蜜婭,待見她掀開面罩,發現竟是她母親,好失望,怔怔地看著,無力地低下頭。

  他知道自己在這些王公貴族們的眼裡,是個多麼冷血無情又多麼兇殘、暴戾的惡魔,也知道自己的確是,所以不可能死前還能再見到心愛的人兒,恨自己痴心妄想,默默地閉上眼。

  公爵夫人看了他片刻,才說:「我是悄悄來看你的,沒人知道。」

  他一怔,心裡又燃起希望,緊張地問:「是……是蓋蜜婭讓你來的?」

  公爵夫人搖了搖頭。

  他心一沉,輕嘆一聲。

  他知道再也見不到蓋蜜婭了,過兩天就會啟程,被押送到王城受審,審完后就在絞刑架上了卻生命。很多罪大惡極的海盜都是這樣被殺的,而自己又無疑是其中最罪大惡極的一個。

  想著蓋蜜婭,他心中悲涼。

  公爵夫人輕聲問:「烏古,你知道自己為什麼一定會被處死嗎?」

  烏古點點頭,說:「知道。因為我不但是海盜,還是俄俾底斯王朝有史以來最罪大惡極的海盜王。像我這樣的海盜,被抓了當然要處以極刑……」

  公爵夫人說:「這世上作惡多端的海盜王多了,也沒見個個都死。」

  烏古不意會答錯,想了想,說:「是了,我這個海盜王盡和官府作對,不像其他海盜王,暗中和他們勾結,搶了金銀財寶和娘們后,一起分贓,而是分給了我那些窮哥們、窮兄弟……」

  公爵夫人搖搖頭,說也不是。

  烏古沒想到又不對,又想了會,搖頭說:「夫人,我想不到了。」

  這是他第一次叫夫人。

  公爵夫人臉上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輕輕說:「是蓋蜜婭。」

  烏古一愣,猛地坐起來,痴痴地說:「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她,可想得太苦,就想來看看她,想……想搶……,唉!我不信命,異想天開地愛上她。一年前放她走了,想忘又忘不掉。」

  公爵夫人平靜地說:「也不是,是因她是波卡公爵的女兒。」

  她說這話時,特意加重了「波卡公爵」這四個字的語氣,帶有明顯的暗示。烏古聽出來了,痛苦地低下頭,說:「是的,我就是個海盜,十足的海盜,而她卻是公爵大人的女兒。」

  公爵夫人說:「你還是沒想明白,總以為是自己的問題,其實不是。」

  烏古又一怔,實在想不出來,困惑地問:「那……那究竟是為什麼?」

  公爵夫人從懷中拿出一幅畫像來,展給他看,問:「認得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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