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命懸一線
八聲甘州,鳳凰台上憶吹簫。
她二敗於Data,心情十分壓抑,想到未能救出大羿,心裡更加難過,一時思緒萬千,深感形單影隻,懷念起遙遠縹緲的故鄉來。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一別如夢,直將死期當歸期。但想古人戰死疆場,尚能馬革裹屍而還,他日自己戰死,魂歸何處?
和所有的女孩子一樣,由小到大,她也有過許許多多的浪漫幻想,就曾不止一次地想過和心愛的人兒騎著鳳凰遨遊天際,琴瑟和鳴,逍遙自在地做個神仙伴侶。隨著年紀的增長,這樣的幻想日益淡薄,卻仍揮之不去。意氣蕭索中,睹物思人,便又想到。
她獨立鳳凰台上,望斷天涯,任山風吹亂秀髮,心中無限悵恨。
她無意中發現掠影者,驚喜異常。
由烏古城一路戰來,每於危難中,她便情不自禁地念及,只盼一車在手,馳騁萬里,攻堅克難,何等意氣風發!待無意中見到,卻大失所望。
掠影者多處損傷,有些零部件已不能用,這還在其次,關鍵是八節石墨烯核能電池的能量所剩無幾,形如報廢。而且供能系統的主管道多處破裂,無法為磁脈衝等離子體發動機和武器系統傳送能量。她搬開亂石后,車體因有金屬記憶功能,很快恢復原貌,但內部好些地方損壞嚴重,需要大修。電磁炮壞了,也要更換。其他問題還有很多。
她打開武備箱,見裡面仍存放著不少電磁專用彈、手雷、量子電池和急救包,大喜,趕緊拿出量子電池來給激光粒子槍裝上一節,再將備用的量子蓄電池組接上掠影者,然後拿出急救包給庫姆包紮傷口,又從工具箱中找到激光焊接器,焊接主管道表面裂口,費好大勁才將電能勉強傳送到輔助發動機,隨後啟動,一路吭哧吭哧地開回基地。
當年瑪亞特火山區一戰,印娜娜不忍人類僅有的一輛掠影者戰毀,令其自行飛回冠蓋城,卻不知冠蓋城已破。掠影者射出一道激光作別,引走霸獸。之後,因能量耗盡,掉入深山。嘯龍戰艦趕來后,曾反覆尋找,卻沒找到。
這百年間,掠影者時而埋在土裡,時而掉進水底,時而停在林中,一俟能量回復,便往冠蓋城飛行,到了后卻找不到駁魂戰隊,又四處去尋,反反覆復,歷盡艱險,終至無力再動。
回到基地后,她什麼也不管,第一時間將庫姆送到搶救室,放入治療艙缸內,啟動自動救治功能,噴洒消毒、清洗霧劑和藥劑,消炎,除膿血,處理各處外傷,再從冷藏室取出血漿輸血,跟著啟動兩名智能機器醫生,和電腦一起全面檢查傷情,制訂治療方案。
趁智能機器醫生忙著會診的時間,她匆匆趕去給掠影者換裝了八節量子石墨烯核能電池,接上電源為動力系統補充能量,忙完后又匆匆返回。
庫姆傷勢極重,呼吸極微弱,心、肺、腎等內臟嚴重損傷,部分組織出血、潰爛、壞死,多處骨折,動手術只會要他命。另一方面,「01再生能量源」已和血液完全融合,新輸入的血液雖能挽救他生命,卻也在助「01再生能量源」滋生,救活了又成魔。
防止他再成魔的最好辦法,就是徹底換血,但以他此時的狀況,根本無法換,且風險也太大。最終的會診結果是必須利用幹細胞具有再生各種組織器官和人體的潛在功能來搶救。
幹細胞為起源細胞,是一種具有多向分化潛能和自我更新、複製能力的未分化細胞,也是形成人和哺乳類動物各組織器官的原始細胞,體積小,核相對較大,細胞核多為常染色質,具有較高的端粒酶活性。治療難點在於培育出具全能特性的胚胎幹細胞。
因庫姆的血混合了「01再生能量源」,培育的胚胎幹細胞能否在這種混合血液中保持活性,發揮作用,是搶救的關鍵點,如不能,則庫姆必死。
化驗結果表明,「01再生能量源」除含多種動物幹細胞外,還有種神秘的原始細胞。該細胞經與人工細胞、動物細胞合成重組后,使他在變異狀態下有較高較快的自愈能力和器官組織再生能力,加上基因作用,變得戰力超強。
因他多次負重傷,失血太多,使「01再生能量源」大幅減少,從而喪失了器官組織的再生和自愈功能,致各受損器官無法自主修復,處於坏死狀態。
人和鋼鐵等金屬物不同,體內有很多種自我修復機制,許多內外傷都可自行治癒,就算一時無法治癒,也會大大減緩,但前提是腦神經系統能夠指揮、組織、協調。而他腦組織因腦晶元而損壞,失去自主能力,也就喪失了自我修復機制,所以禍根在腦晶元。
內外傷如此之重,換其他人肯定早死了。而他之所以沒死,過了這麼多天還始終吊著一口氣在,原因當然是靠她日日輸入真氣以續命的緣故。
雖然同是幹細胞,但人類的幹細胞和動物幹細胞畢竟有很大的不同。因而,新的胚胎幹細胞能不能和他體內的動物幹細胞互相接納、共生,是又一大懸念。而一旦共生,那麼「01再生能量源」便再也不能清除。他將來是人是魔,或半人半魔,誰也無法預料。
她一時沉吟難決,但想當務之急是先保住他命,同意進行幹細胞手術。
一名機器醫生從庫姆體內分別抽取心、肺、腎等器官的成體組織特異性幹細胞,再從冷藏室中取出存貯的細胞基質,合在一起培育胚胎干細跑。
胚胎幹細胞因獨具全能特性,擁有分化、形成為幾乎全部組織和器官的能力,與成體幹細胞的多能再生特性相結合,就能在原有壞死器官的基礎上,生出全新、完好的器官來,如心、肺、腎等,其他損傷、壞死組織和部位,如骨折,也能因之而自行修復。
細胞基質又稱胞質溶膠,是細胞質中均質而半透明的膠體,充填於細胞膜內質網、線粒體、微管和多核糖體的有形結構間,按化學組成相對於分子質量的大小,分小、中、大分子三類,包括水、無機離子、脂類、糖類、氨基酸、核苷酸及衍生物、蛋白質、脂蛋白和RNA等,占細胞總體積的55%,含幾千種酶,大多數中間代謝都在它內部進行。
這其中,約佔20%的蛋白質可以直接或間接地與細胞骨架結合,分子間也可以有選擇地親合。因而,它實質是一個在不同層次均有高度組織結構的系統,是生成細胞的重要部分。
金星鳳凰基地是駁魂戰隊三大分部之一,配套設施齊全,保存的有生成幹細胞以救治危重傷者的細胞基質。冠蓋城淪陷后,基地內仍有留守戰士堅持戰鬥,解救民眾,直至戰死。又因基地深藏鳳凰山中,未遭太陽風暴侵襲,得以倖存。她剛來基地時,就發現冷藏室等處仍在正常供電。唯因時間已久,細胞基質是否還能用,殊無把握。
她是駁魂戰隊首任隊長,三大基地都是她負責建造的,對內部情況當然十分清楚,所以不顧自己也傷重,定要將庫姆背回來搶救。所幸二十多天的路程,走了十來天后便意外發現掠影者,得以儘快趕回。否則,以庫姆的傷情,再拖上幾天,便絕難救治。
藉助多光子3D列印技術和電腦的精確掌控,機器醫生開始有步驟地培育胚胎幹細胞。她在旁邊緊張地注視著,一眼不眨,默默地祈禱。一小時后,胚胎幹細胞終於培育出來。
生死一刻,她卻突然害怕起來,生怕這唯一的方法救不了庫姆,遲疑了好一會才下令注入。
時間一分一秒地緩緩過去,所幸一直未出現排斥反應,看來培育的胚胎幹細胞已成功地溶入庫姆體內。不久,三維投影顯示掃描結果,壞死臟器開始再生,其他受損組織和部位也在自我修復中,情況穩定。她緊懸著的一顆心這才終於掉下來,淚水一涌而出。
庫姆由機器醫生和護士照看。
她脫掉衣服,躺在另一具治療艙缸內療傷,半小時后出來,康復許多,各處傷口結疤,左胸也不覺痛了,一時精神大好,又閑不住跑去修掠影者。
她詳細檢查磁脈衝等離子體發動機、輔助發動機、加速器、變速器、驅動軸、伸縮機翼,更換儲能器、電氣箱和部分零部件、配件,修理副軸、機軸、車軸,用納米機器人修補供能主管道內的裂隙,穩固結構,添加多功能表面塗層,更換電磁炮,重置武器系統、智能控制系統、火控系統和通訊、監控設施……徹底大修,兩天兩夜沒合眼。
過程中,她得知印娜娜用過掠影者,不知她是否活著,好不擔心。
女媧雕像依然高高地佇立山巔。
山下屍骨累累,遍地皆是殘骸。冠蓋城空空如也,不見群獸。
她站在鳳凰台上反覆眺望,一頭獸也沒見著,好不詫異,想到那頭瘸腿的霸獸和六腿唬爛獸,暗暗擔心,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怎會一個不見?
戰情監控系統顯示,近百萬頭變異獸在鳳凰山下與機器部隊大戰三四十天,死傷慘重,但未全軍覆沒,仍有二十多萬頭。之後,機器部隊突然撤離,余獸也於一夜間消失,不知所蹤。
戰至最後,基地的無人機群、坦克、戰車、彈藥和能量皆耗損嚴重,基地數度陷入危險中,差點被攻陷,全靠變異獸們拚死保護,才得以倖免。唬爛獸還結陣頻發腦波,對抗Data的電磁干擾和遠程控制。足可以說,沒有變異獸,鳳凰基地早就一片火海了。
她說什麼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結局,基地竟然完好無損,既喜且憂。
曾經誓要將人類生吞活剝大卸八塊的變異體大軍,竟反過來保護人類在金星的最後一處戰鬥堡壘,這的確大大出乎她意料。她不禁又想起氏金莫說的那些話,難道當真天意如此?
可就算這樣,她還是想不通,變異體即便殘留了一些人類基因,但並無自主意識,不具備價值判斷能力,又怎會拚死保護基地?莫非因有感情,也懂唇亡齒寒,故而惺惺相惜?
她想不通的原因,在於不知道這一切與她懷中的搗蛋嬰兒有關。
回望山巔之上在濃霧中時隱時現的女媧雕像,她想到什麼,心有所思。
狼煙滾滾。
她回到基地才剛剛過了三天,機器大軍便又鋪天蓋地地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