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神秘光體

  不久，光焰中斷，那光瞬間以比脈衝光還要快得多的速度由下向斜上方飛出，剎那間衝出星雲，消失在濃密而巨大的光霧中，眨眼間又奇迹般地閃現在脈衝光前面，速度之快，遠超想象，讓人瞠目結舌。不僅如此，還從光里飛出許多閃亮的小光點，尾隨著光向星雲邊緣疾飛。數十幀后，散飛的小光點一瞬間聚攏，又變回先前耀眼的一抹光。

  瞧著這極離奇又極詭異的一幕，科學家們忍不住連聲驚呼，彷彿看到了什麼天大的怪事。宓妃見他們神情慌亂，舉止大異平常，也不由暗暗緊張。

  之後的十多幀顯示，脈衝光仍還在沖向混濁的星雲，而那光卻已呈反向拋物線運動擺脫超新星巨大的引力向外飛出，大爆炸產生的綠光衝擊波格外耀眼，在它後面強烈地震蕩，如擴散的漣漪形成看不見、摸不著，卻又能明顯感覺得到的引力波擾動。而那光不僅未被引力波拉回大爆炸中，反而藉此產生無法想象的加速度，更快速地飛向深空。

  接下來的幾幀，光如流星劃過漆黑幽深的太空，一閃之後，在某一點消失，就此無影無蹤。研究室內一時鴉雀無聲，聽得見怦怦心跳。

  帕弗洛將投影定格，再逐漸放大，那光很快佔據大半個投影屏幕，瞧著一片白。他看著這極大的光體默不作聲，胸膛起伏，眼中流露出恐懼的神色。

  他顯然意識到了什麼極危險的事，才這麼害怕，宓妃心中想著，仔細打量虛擬地懸停在空中，既突兀又十分冷寂的光體。在黑色深空的對比下，藉助光自身的超強亮度，她忽然看清光中有模糊的輪廓，顯示光體依稀呈長條形，猛地想起什麼，吃驚地捂住嘴，說：「這……這不是光，是物體。光是無形的，不該有輪廓，對嗎？」

  普羅米斯點點頭，說：「是的。只是這不是發光體本身，而是它的軌跡拖影。多虧亞娜尼配備了單像素三維量子攝像機，才捕捉到它光影。準確地說，是它的量子魅影。」

  「量子魅影？」一位研究員驚問一聲，瞧著發光體，一臉疑惑。

  「對，量子魅影。想想傳說中一閃而逝的鬼魅，你剛看見，它就沒了。量子魅影差不多就是這樣，只是更快，還沒看見就消失不見。對鬼魅，我們還有機會看到真身，而量子魅影根本看不到，原因在於二者的速度相差太大。當量子攝像機抓拍時，發光體本體已到了很遠的地方，拍下來的只是它瞬間殘留的拖影，所以看起來才會模糊不清。」

  「它既然快得超乎想象，那為什麼攝像機還能記錄下它的運動狀態呢？」

  「因為發光體不論多快，自身有個加速過程。更重要的，是和超新星大爆炸有關。引力波因大爆炸而急速震蕩，以光速向外擴散，將時空撕裂。這種撕裂看似微小，實則巨大，由此造成發光體速度的不均衡，從而為量子攝像機的追蹤拍攝提供了可能。不過，我們看到的仍只是其中的不連續片斷，而非發光體完整的超光速運動……」

  「啊！超光速！」宓妃驚叫起來，瞪大眼連聲問：「你是說這發光體超光速飛行？它真的超光速嗎？不是說物質不能突破光速極限的相對論束縛嗎？」

  「這麼說吧，宇宙中超光速現象其實很普遍，只是人類達不到。如宇宙膨脹就是超光速，超新星爆炸就能產生超光速粒子輻射，又如光子群、微波、光脈衝、電脈衝的傳輸速度也能超光速。長期的射電天文觀測中，我們通過甚長基線干涉儀技術，發現許多河外射電源也有超光速膨脹現象。最近探測到的河外類星體3D257粒子的分離速度，就達到了驚人的13.6c。量子糾纏速度更超光速一萬倍。亞娜尼深空望遠鏡和你的單像素三維光量子相機，就是利用量子糾纏效應，實現超光速拍攝。對宇宙的大尺度行為，狹義相對論已無意義……」

  卜藏插嘴問：「這麼說，我們的反物質曲速引擎也超光速了，對嗎？」

  普羅米斯撓撓頭，說：「那是媒體炒作，千萬別信。以人類現有的科技水平，理論上也只能達到光速的百分之四十，在不考慮安全的前提下，充其量能短暫實現微域時空的扭曲效應。當然，相較於我們通常所說的弱光速，這的確是真正意義上的亞光速了，但也只是中亞光速的最低速度，和無限接近光速的超高亞光速比，相差十萬八千里……」

  肖赫塞斯大搖其頭，嘖嘖連聲地說：「好小子，你昨晚一定喝多了，又來打擊人類自信心。反物質曲速引擎能瞬時跳躍，怎麼就不超光速了？」

  「噢，我可沒喝多！速度只要達到光速的百分之十，任何飛船都能實現瞬時躍遷，可這仍只是亞光速。實現超光速不僅要解決能量無窮大問題，人體的自適應能力和超光速通訊也很重要。實驗表明，速度接近光速的百分之二十，人在飛船內也受不了，會因細胞分解而自爆，所以要增加重力來抵消加速度。還有，飛船以超光速航行，若無與之匹配的導航系統，無異於自尋死路。想想看，漫遊者當年飛出太陽系，很快失蹤，後來還是奇迹發生……」

  宓妃越聽越迷糊，忽然說：「等等，又是發光體，又是超光速，又是飛船什麼的，真讓人糊塗。發光體可不是粒子，是有質量的。難道……難道你們認為它是外星飛船？」

  普羅米斯讓帕弗洛回放視頻，指著相關部分的投影，憂心忡忡地說：「發光體初速超過脈衝光，應不低於3c，加速后更高，才能在超新星大爆炸中自由航行。讓我震驚的不只是它超光速和如此近距離地吸收大爆炸的巨大能量，還有奇大無比。和周圍那些正自毀的行星比較，初估至少有三千公里長，實際上只會大出許多。

  「想想奧神山吧，它可是太陽系最大的活火山，峰頂穿破雲層深入大氣層，高達兩萬七千米，長五百五十公里，卻只是它的六分之一。這意味什麼？意味著它很可能是外星文明的超大型深空母艦。這麼大的體量實現超光速，說明它不僅解決了超大能量問題，而且克服了光障，是完全依靠常規加速來實現的超光速。我們的太空母艦根本沒法比。」

  帕弗洛看著普羅米斯，不無憂慮地說：「普羅，這就是我為什麼一定要你先看的原因。我計算了一整晚，發現假設運行軌跡不變，它將直飛太陽系……」

  肖赫塞斯驚問：「真的嗎？它……它到了嗎？噢，不，我問它幾時到。」

  帕弗洛聳聳肩，說：「怎麼說呢，太陽系距銀心三萬光年，飛船以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超高亞光速飛行，大概三十年後到，但這只是飛船時間。實際上，地面上的人已過了三萬年。半人馬座比鄰星a星距我們四點二光年，如按兩百年前探索者號每小時五萬兩千公里的速度航行，要過八萬年才能抵達，但如以1c前往，飛船沒幾天就到，這就是相對論效應。速度越快，質量越大，時間越慢。反之，時間愈長。超光速以倍率計算，1c就是光速的一倍。發光體以超光速飛行，隨時能到太陽系，就算今天到也很有可能……」

  卜藏和肖赫塞斯是生物學和醫學權威，對太空知識了解不多，加之昨晚多喝了些酒，便有些控制不住情緒，連稱太可怕了。按照二老鞭辟入裡又深入人心的分析，浩劫轉眼降臨，毀滅就在眼前。意志薄弱者如聽到他們這番滔滔不絕的末世危言，不崩潰才怪。

  普羅米斯趕緊轉移話題，問帕弗洛：「你們通知聯盟總部了嗎？「

  帕弗洛說：「視頻已發給總部，四大行星也都發了。好消息是華胥王同意啟動昊天鏡作定向觀察，太空聯合作戰指揮部也提升了警戒級別，還主動提出和我們召開特別會議一起探討，地點就在太空學術報告廳，要求所有委員參加，聯盟總部和多國政府也會派代表來。時間定在下個月的十八號。今天是七月五十號，也就是二十五天後，相信這時間夠大家來太空堡壘了。普羅，深空探測小組說又有新發現，問你何時上來，會議籌備也需要你早點來。」

  普羅米斯表示一小時后就會出發。

  視頻結束。他和宓妃提起裝有新制太空服和DNA藥劑的提箱，匆匆離去。

  卜藏憂慮地走到窗邊向天空眺望，恍惚中，突然看見天邊出現好大一塊厚密的雲層，幾乎遮住小半個天。雲層呈極規則圓形，上下翻湧，底部中心位置噴吐出奇異的光芒。

  這景象他太熟悉了，科幻大片就是這麼揭示人類可悲命運的——巨大的飛碟隱藏在厚厚的雲層中，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城市上空，然後災難降臨，兇狠、殘暴的外星怪物大口大口地吞噬人類，喝人類血，吃人類肉，啃人類骨頭……

  一時間，他清楚地感覺到體內幾百億個大腸桿菌等病原微生物體正貪婪地撕咬細胞，生命的氣息一絲一絲地抽離，忍不住指著天空驚恐大叫：「來了，它來了！就在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