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深空魅影
小嘀咕關掉直播，切換畫面。很快，一個金髮散亂、滿臉鬍渣的緹旦男人出現在投影屏幕上，天藍色的眼睛里流露出無法掩飾的疲倦。
他瞧著宓妃，說：「親愛的，卜藏和肖赫塞斯對靜觀遺傳修飾作了針對性修改，大大強化了身體細胞對基因的讀取方式。從實驗結果看，新太空服在真空環境下抵禦高能粒子輻射的有效時間增加到三小時，弱衰變延長近一小時，顯著提高了人體對高能粒子輻射損傷的恢復能力。但他們堅決反對涉及DNA密碼的修改，包括僅僅針對錶征遺傳……」
「他們之前不是答應了嗎？」
「可又反悔了，兩個老酒鬼一喝酒就變卦，滔滔不絕地大談什麼基因的複雜多變性，總有很多理由。噢，你不知道，肖赫塞斯昨晚還發酒瘋嚇唬我呢，好像我什麼都不懂，全忘了他教過我醫學和生物學，太誇張了！我一再解釋這和修改DNA無關，是聯盟總部批准的項-目，可他們就是不答應，還要我代你罰酒喝，說你上次耍賴……」
「哈！你上當了。兩個老頭兒去年去龍星時找我喝酒，當時我剛從冰星前進基地回來，隔天飛外太陽系。我說不喝，他們偏要喝，還擺架子威脅我，以為我真怕他們。哈哈！也不知他們從哪兒弄來的幾瓶老白乾，非要和我對干，結果被我放翻……」
「噢，親愛的，他們真的太狡猾了，擺明了騙我喝酒來著。我實在拿他們沒法，到現在頭還疼著呢。不過，你也知道他們的擔心不無道理，人類對DNA的認識實在太少，的確要慎重。沒辦法再強迫他們了，我們只能帶這些樣品回太空。你到了嗎？」
「我很快到。契他們正採購生活用品，完了直接去基地會合。」
「還得再等下。帕弗洛剛來電話，說傳個視頻給大家看。他說很急。」
「那得多久？擺渡船一小時后出發，不然又要另行安排，很麻煩。」
「帕弗洛說就幾分鐘。太空服和DNA藥劑我已經裝箱收拾好了，別擔心。」
通完話，小嘀咕關掉視頻，自得其樂地哼著滴滴噠，好像挺有音樂素養。
這時，掠影者已貼地行駛，正駛出火龍城區，速度控制在每小時一百五十公里內，經過一個多達數層的旋轉彎道后，右轉拐下高速公路，駛入主幹道，很快臨近廣場。
也就半個多小時，祭鬼者已達兩三百人，他們佔據廣場中央，聲嘶力竭地吆喝，老遠都能聽見叫囂聲。幾架警用武裝直升機和無人機盤旋在廣場上空監視，警用擴音器一遍遍地嚴令退出，否則強行驅離，但他們卻置若罔聞。
主幹道上，數輛警用武裝運輸車滿載著手持盾牌、電擊警棍的機器警察呼嘯而過，威風凜凜地直奔廣場而去。兩邊的人行道上，也有大批全副武裝的人類警察列隊前往。
龍城人這時都知道出事了，附近居民紛紛趕去，連流浪漢也混雜其中。他們有的是氣憤，有的是擔心，有的純粹是看熱鬧。龍城作為海納百川的星際大都市，常有稀奇古怪的事發生，見多不算多，見怪不算怪，沒什麼大不了。
祭鬼者一多，反而容易辨認身份。沒多久，她就看出有不少是方瀛人，想起死在冥王星的那個方瀛礦工，暗暗皺眉，見不斷有警察前往，也放下心來。
因居住在中心城區的聯盟總部官員和外國人較多，該地區的治安主要由聯盟總部下屬的中心城區警局和龍城華胥警察總局共同負責，警局由聯盟總部和龍城華胥警察總局派人共建。基於對人類聯盟的尊重，局長一職循例由聯盟總部直接任命。
龍城廣場位於中心城區中心，中心城區外是乾龍區。龍城廣場在華胥人心中有著極重要的地位。特殊重大情況下，華胥警方有權單獨處置廣場緊急事態。少數人在廣場鬧事，屬一般情況，由中心城區警局派員處理即可。此時該局警察正前去維持秩序，她便不能隨意插手，且因身份特殊，也不想多事，驅車拐入一條大街。
掠影者很快在呈半球形玻璃幕牆的龍城聯合實驗室大樓前停下。她下車后直奔正門。一別三年，大樓看起來頗有親切感，卻被警衛攔住，要她登記。
她拿出一個事先準備好的身份證刷卡。這身份證顯示她是龍城大學的一名普通職員，姓名當然也是假的。警衛從沒見過她這麼美麗的女子，一下慌張起來，手足無措，連證件掉地上也沒注意。她微笑著幫他撿起來，請他向卜藏核實身份。警衛確認后，恭請她入內。
她剛進普羅米斯的研究室，帕弗洛的視頻信號就已傳來。普羅米斯正在連接，一見她，疲憊的神情一掃而光，和她熱烈擁抱。二人有三年沒見面了，一見之下，自然激動。
說話間，卜藏和肖赫塞斯兩位德高望重的老科學家也走了進來，她忙打招呼。肖赫塞斯一看見她，張嘴就說：「哼！虎妞，這回還溜嗎？上次上你當，等會看誰把誰灌醉……」
宓妃嘻嘻一笑，不置可否。即時通訊信號亮起，普羅米斯趕緊將視頻轉成三維投影播放。除宓妃等人外，一起觀看的還有二十多名科學家和研究員。
投影上先是一片漆黑，接著出現一顆超新星大爆炸的壯觀景象，整個星空突然變得光芒萬丈，耀眼奪目。視頻很快結束，除了令人震撼的大爆炸外，並無什麼特異之處。
帕弗洛現身說：「這是亞娜尼深空望遠鏡於去年一月三十九日十三點四十六分拍攝到的JI216超新星大爆炸景象，距太陽系七萬四千光年。影像由半人馬座的漫遊者衛星接收，再由穹頂衛星中繼站轉來。中繼站兩月前進行雲數據處理時，因調整聚焦而發現異常……」
「但這有什麼呢？可沒看到什麼奇怪的地方……」一名科學家不解地說。
「這恰恰就是問題之所在。亞娜尼採用卡留提亞式反射系統，主鏡由六十四面鈹鏡襯底的鍍金子鏡組成，使用最新一代廣域和行星單像素三維量子攝像機拍攝。其中量子行星攝像機的畫素解析力已達0.0016弧秒，拍攝速度每秒一千萬億幀，再以二乘二編碼處理圖像，解析度和解析度僅次於華胥人的昊天鏡。還記得亞娜尼曾拍到的那些疑似四維空間的圖片嗎？多清晰啊！可現在卻看不出什麼來，的確很奇怪。我把速度調慢些，再播一遍，動態移動效果與物體移動軌跡的拖影同步情況不會改變。色奧斯保佑你們！」
投影上再次出現超新星大爆炸。
一道又一道急閃的脈衝光從核爆中心射出，瞬間照亮整個星系，強烈的電磁輻射產生巨大的激波效應，發出陣陣怪異而恐怖的聲音，雖從極遙遠處傳來，仍能聽見。整個大爆炸呈現出由內向外閃出紅光塵霧，綠光衝擊波和藍光熾熱氣體的瑰麗而壯觀的景象。
單看這景象，人們一定會對宇宙的深邃博大和壯麗奇景而嘆服不已，很難與毀滅聯想起來。然而事實的確是，該星系正因其大質量恆星能量耗盡而自毀，在爆炸中了卻一生的同時，也毀滅了星系內所有的有機生命和無機體。
投影上，混亂地閃爍的光暈如密密麻麻的五彩絲線，從渾濁而湍急的氣泡狀星雲中不斷向外漫溢，構成一團巨大而奇特的光霧，籠罩整個星系，形成宇宙最耀眼的一團光。
星雲急劇翻湧，吞吐不止。星系內大大小小數不清的星體在其間飛快地旋轉、碰撞、氣化、燃燒、炸裂，直至化作塵埃，成極微小狀態的粒子，靜待億萬年後的下一次重生。
突然，宓妃指著身前投影下方一個閃耀的光點，吃驚地問：「這是什麼？光嗎？」普羅米斯等人急看，卻什麼也沒看見，一時茫然。
帕弗洛暫停播放，出現在投影一側，做了個誇張的手勢，說：「還是沒看見，對嗎？我就知道除了虎妞，誰都看不出來。好吧，我這次再減一半，速度放慢五百億倍……」
「五百億倍？你是說播放速度嗎？天啦！」卜藏吃驚地問。
普羅米斯忙向他解釋，說：「帕弗洛說的是亞娜尼深空望遠鏡的飛秒級拍攝速度。一秒等於一千毫秒，毫秒之後是微妙、納秒、皮秒，最後才是飛秒，每級相差一千。舉個例子，光比子彈的速度快一百萬倍，而亞娜尼望遠鏡每一幀的拍攝速度則高達千萬倍。就是說，當亞娜尼拍下一幀圖像時，子彈要飛好多年才能射中我們。大家盯緊虎妞剛指的那光點，仔細看。」
投影再次重放。
帕弗洛這次只播放令宓妃吃驚的那幾秒內容，播放速度幾近於一幀一幀地播出。每一幀畫面中，脈衝光都是一格一格地向外發射，不停碰撞、翻滾的星體更幾乎處於停滯狀態，要過好多幀后才看出它們有一點點的運動跡象。
宓妃所指地方是光流邊緣下方的一處空隙，緊挨氣泡狀星雲，被塵霧遮著，不是速度極慢，還真看不出有抹光。放大后發現，從超新星大爆炸中心急噴而出的一股超高溫能量光束，傾瀉著激蕩的核輻射波，溫度高達幾千攝氏度，足以毀滅一切，卻與那光緊緊連在一起，彷彿正被一個巨大的黑洞吸收，源源不斷地湧向它。看著這駭人景象，普羅米斯突然驚咦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