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無妄之災
掠影者以每小時三百七十公里的速度在兩千四百米空域沿狹長的海岸線平穩飛駛。疾風卷著熱浪和鹹鹹的海味兒，從半開的窗戶刮進車裡，吹亂了秀髮。遠處的沙灘上晃動著如螞蟻般細小的人群。海水輕柔地蕩漾。湛藍的大海寂靜而遼闊，一望無際。
平原迅速擴大，地形變得開闊起來。一段綿延的山巒逐漸遮住遠眺的視線。山巒邊，高速公路如同蜿蜒的練蛇在原野間遊動，車輛川流不息。
路的左邊，白石灰岩山坡、河汊、稻田和樹林不住倒退。風仍強勁，海的味道淡了許多，但仍醉人。對酷愛大海卻又久未見到大海的人來說，能聞到一絲海味兒，心裡都是甜的。
山巒逐漸低矮，大海重回視線。宓妃激動地歡呼一聲，她終於又見到了佇立海邊，高樓直插雲霄的久違的龍城。
車載智能控制駕駛系統提示掠影者將在三分鐘后駛入限速管控空域，接著快速分析龍城交通狀況，選擇最佳行駛路線入城。很快，掠影者減速滑翔，在八百米空域的超低空航道飛馳。
龍城越來越清晰。
港口停泊著大大小小的軍艦和民用船隻。海中，艦船破浪航行。遠處的方灜島和相鄰島礁隱約可見。視線轉向城內。城裡廣廈萬千，車輛如織，行人不斷，景象一覽無遺。
密密麻麻的飛翼車在瀕臨摩天大廈的超低空往來穿梭。數架黑鵖重型攻擊直升機成編隊姿態掠過城市，飛向華胥莒倝太空軍事基地。燦爛的陽光灑在機身上，格外耀眼。高空，一架華航太空客機呼嘯著鑽出濃密的雲層，向航空港飛去……作為太陽系人類聯盟總部所在地和最大的星際都市區，龍城居住著四億多人，每天都十分繁忙。
距龍城二十公里遠的莒倝基地軍用機場內，數架滿載軍用物質的騰雲空天運輸機騰空而起，從視線中飛快地劃過，經短暫爬升拉高後由渦噴改為衝壓發動機驅動，速度超過八馬赫后切換成超然衝壓發動機，之後再改為火箭發動機，經過一系列的組合動力模態轉換，最終以四十馬赫的高超音速衝出大氣層，飛往在太空軌道巡航的天基母艦。
掠影者進城后，匯入飛翼車流。
天地景象廣闊。遠處，雲霧繚繞的蔥鬱雷山躍然在目，虎踞龍城西北，呈開門大吉之象。峰頂直插雲霄，傲世孤立，俯瞰人間氣象。故老相傳，五百年前雷峰曾顯現大腳印神跡，演繹出一段凄婉動人的美麗傳說，後來還留下一個關於一名蘇蜜兒頂級狙擊手的傳奇故事。她知道這些關乎人類命運的事都是真的，只是沒法證明。
從冥王星返回內太陽系后，她先回龍星崑崙墟鳳都向統帥部彙報情況，隨後飛太空堡壘，在太空航管局未查到神秘飛船的相關線索，這才來龍城。
此前，契、輯仲雄等戰士已將幾名礦工帶來龍城，治好傷后妥善安置。緹旦人後來又購置了一台HUK2.7型模擬女人，卻不肯升級了，死活守著她過，讓人感動。伯輅到龍城后，將收集到的黃色液體和人皮送到龍城聯合實驗室，交給卜藏等科學家研究。
科學家們分析后認為，皮埃爾船長確因冥王星病毒引起變異，但又不限於此，因液體中還有另一種不屬於冥王星的病毒。該病毒能降低人體對冥王星病毒的排斥性，誘導其以人類為宿主，將之命名為冥王之心病毒。隨著研究的深入，也有科學家提出疑問，認為基於碳基生命和氨基生命全然不同的化學特徵，二者根本不可能結合在一起。
宇宙中有很多神秘事件隨時隨地地發生，就算千幸萬苦地發現了，最後也不了了之。因為人類認知能力有限，很難一看就明，只能寄望於將來。
宓妃還記得幾年前在土衛六發現疑似存在兩棲生命體，但科學家最終確認是微生物。沒辦法，科學講究實證。在沒充分可靠的證據前，他們總是先入為主地懷疑你誇大其詞。說他們堅持真理也行，迂腐不化也行，反正他們的學術成就和鑽牛角尖成正比。
每次講述事情經過，他們保管啊！噢！我的天！感嘆詞一大堆，不待說完，就比你自己還相信所見所聞，一旦要結論，便忸怩起來，數不清的疑問狂轟濫炸，沒被逼到跳樓，已經很幸運了。最好的結果就是把專業問題交給專家吧，別過問了。
她交給了專家，相信他們的謹慎並非一葉障目，而是案子足夠複雜，充滿難以預知的危險。當然，這絲毫不意味著她或華胥統帥部就此掉以輕心。
經過寬闊的青衣江時，她心裡湧起一絲甜蜜，記起三年前在江邊，和普羅米斯一起眺望龍城燈火輝煌的夜景。那晚十分美好，江對面的龍城廣場璀璨奪目，彩光映在夜空，絢麗而奇幻，令人心神蕩漾。普羅米斯輕輕吻她……
再見龍城，她頗有親切之感，抑制不住喜悅之情。和很多華胥人一樣，龍城在她心裡有著十分崇高的地位，只因華胥人再次強大起來，是從龍城開始。
火星地表由三大洲兩大洋構成。東半球為大亓洋，是火星最大之海洋，海中島嶼眾多，星羅棋布。華胥大陸位於北半球中央，幅員遼闊，西接蘇蜜兒高原，東鄰大亓洋，海陸相連。
三萬年前，上一次文明結束前的星際大航海時代，華胥人退出金星，一部分回母星龍星，一部分留火星。歷經漫長歲月後，火星華胥人在蘇蜜兒人相助下重建華胥國，定龍城為國都，會盟雷山，邦國三千，開枝散葉，煊赫千秋，從此屹立東方，歷萬年而不倒。
五千年前，人類再次進入文明時代，又紛爭不息，殺伐不止。
五百年前，伏羲橫空出世，天降大任於斯。之後，華胥夫人遭異族與妖魔追殺，投奧林匹斯火山自盡，華胥大陸遂應三百年劫數。列強肆虐，國土淪喪，山河破碎，文明幾毀於一旦。
華胥看似國家，因歷史之久、人口之眾、地域之廣、民族之多、資源之豐，實為首屈一指的大洲，誰不眼饞？列強蹂躪下，權貴賣國求榮，精英崇洋媚外，人民顛沛流離，財富劫掠一空。千里焦土，餓殍遍野。舉國惟列強馬首是瞻，仰其鼻息，甘受奴役，自我閹割歷史，醜化文明。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卑賤到極點。自開國以來，華胥人從未有如此之大不幸。
天佑華胥！存亡之際，伏羲異軍突起，雄姿英發，轉戰千里，橫掃天下，一統江山，一洗三百年屈辱，令華胥人從此站起來，立開天闢地之功。
伏羲承祚，氣度恢宏，有海納百川之志，惠及萬邦，人心歸附，冠蓋雲集。因而龍城居民除華胥人、蘇蜜兒人外，不乏來自其他國家的各族人民，彼此和睦相處，共謀福祉。
龍城幅員千里，分水龍、青龍、火龍、金龍和中央乾龍五大區，中心城區由華胥中央政府和人類聯盟總部共管。由水龍區北上，便是軍事重鎮莒倝城。
「天啦！有人在廣場鬧事，祭拜倍阿鬼尨……」擺放在駕駛台上的小嘀咕突然驚叫起來，彷彿剛在睡夢中被惡夢驚醒一般，聲音夾雜著脆硬的金屬音質。
它通過環場技術感應到宓妃臉上驚訝的表情，迅速與量子記憶卡里儲存的信息比對，瞬間分析出情感訴求，將自動收集到的直播信號轉換成三維全息模擬投影，供她觀看。虛擬的景象異常真實地展現在眼前，讓人身臨其境。她一看之下，瞪大了眼。
投影顯示，廣場中央臨時搭了個祭台，一群人頭纏鬼畫桃符的白布條，紅字如血，有的哭哭泣泣，有的嘶聲大叫，有的揮舞拳頭，衝到懸浮攝像無人機或直播車前又哭又鬧，醜態百出。凄迷而哀怨的《奴之曰》曲在廣場嗚嗚咽咽地響起，如喪魂曲。
她見這些人狀若癲狂，分明中了邪，又聽他們大叫香格拉，不由想起百年前的邪派西極天樂教。但想該教已被人類剿滅，教主倍阿鬼尨也被師父滅魂，怎會死灰復燃？自組建駁魂戰隊后，她常年往來於太空，很少來火星，故有諸多不明，不知天煞已現。
癸丑戰爭歷時二百六十四年，因極慘烈，人神共憤，導致時空錯亂。異世界鬼王倍阿鬼尨乘隙闖入，禍亂天下，為渡劫成神，霸佔太陽系，趁人類內亂，暗中培植勢力，妄圖用病毒和生化技術毀滅人類，成癸丑戰爭后最大威脅。
百年前，人類聯盟通令由華胥國牽頭，各國協同，全力圍剿，一舉摧毀西極天樂教在南極洲的老巢，將倍阿鬼尨滅魂於小彎島，方得安寧。如今，這些陰魂不散的信眾膽敢在龍城廣場拜鬼，替惡魔招魂，公然挑釁人間正道和人類聯盟權威，令她如何不驚訝？
她看著投影，突然指著站在廣場中央祭台上尖聲大叫的矮小女人，問：「這就是那個什麼蔻蔻伎嗎？臉上怎麼這麼多粉？瞧著好噁心。」
「不錯！方瀛名嘴，靠胡吹亂諞出名……」小嘀咕飛快地說明：「噢！虎妞，你千萬別以為她和你一樣年輕，那是粉搽得多，一激動就掉粉，真正見光死。我剛編了首歌，特別好聽。你快聽聽：老巫婆，二斤粉，東騙西騙滿地滾。哈哈，二斤粉，滿地滾。」
宓妃忍住笑吩咐：「快聯繫普羅，看他準備好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