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一聲姓名一舊客
第43章 一聲姓名一舊客
臨溪山的旅遊開發,這幾年正處於前期建設階段。比如景點的規劃、棧道的分佈、路線的考量
然而,一個案件的突破和偵察,把這座還未開發完全的山推上了風口浪尖,被社會輿論所包圍。
張家祥跟同事們接到任命,派出所一行警察,全副武裝,拉了警戒線,嚴密在鎮高中監視。
他們執行任務的對象是一位即將參加高考的普通學生,名叫吳家寶。
吳家寶的戶籍所在地是梧桐鎮一戶普通村民家中。
這戶人家,生了三個女兒。
最後生不出,去長沙城的一個人販子手中,買了一個男孩回來養著,打算傳宗接代。
雖然這是個窮鄉僻壤的小山村,但養父母對吳家寶是千珍萬愛的寵愛。
不是親生,勝似親生。
老一輩人對傳宗接代的執念極深,當初為了買個兒子,幾乎是傾家蕩產。
如今他年滿十八歲,高考在即,卻突生變故。
因為,孩子的親生父母,找上門了。
吳家寶兩歲的時候被人販子拐走。
十六載尋子路,親生父親為了找他,天南海北的奔波了大半個中國。
卻沒想到,原來就在離長沙城三個小時車程的一座大山裡。
面對親生父母的哀嚎,和一份白紙黑字的親子鑒定協議,吳家寶的心裡有些麻木。
對於他而言,眼前兩個兩鬢斑白,自稱是他親身父母的人,他是沒有太大感覺的。
現在讓吳家寶唯一擔心的是,他已經好幾天,沒有見過自己的家人了。
從拿到這份親子鑒定報告開始,他父母就被警方帶走,已經三天沒有音訊。
他的人生彷彿在頃刻間,大夢一場。
一切都不一樣了。
在網路媒體高速發展的階段,這件事還驚動了不少媒體。
臨溪山因此一事,直接送上了熱搜,廣電和其他媒體的記者日日蹲守。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這件事影響之大,波及到了臨溪山的開發。
張芳下了班,騎著自行車去了一趟學校。
學校的幾個門都已經被警戒線攔了起來。
當初這所學校的建設,是張芳緊鑼密鼓辦起來的。
她跟校方還算熟絡,所以跟學校和警方打過招呼后,給她開了一個特殊通道。
張家祥送她進去,兩人已經幾天沒見,他這幾天加班加點的在學校執勤,吃住是在警衛室。
「這個事情鬧得大,外面都是記者。」張家祥解釋情況:「高考就剩半年了,影響不好。」
「它影響的不止是高考,還有臨溪山的開發。」張芳愁容滿面,眼睛下面一圈陰影:「我真怕因為這事兒,一切功虧一簣。」
「你別太焦慮,我看你臉色這幾天都沒睡好。」張家祥心疼,他工作忙,也沒時間顧上她。
張芳點頭:「吳家寶是我以前的學生,我來看看情況。」
張家祥把她送到教學樓下,張芳看見學校操場停著的一輛醒目的白色轎車,學校是不允許開車進來的,在這個關鍵時間點,大概就是孩子的親生父母。
下了課,張芳等在教室門口。
跟她一起站著的還有一對兩鬢斑白的中年夫妻,兩人的臉色寫滿躊躇,即懷著期望又掩不住的落寞。
教室里的孩子都散的差不多,只有吳家寶一個人磨磨蹭蹭的走了出來。
他的神情依舊是尷尬和生疏,只不好意思的點頭表示招呼。
但看到張芳,吳家寶的眼神終於有了些不一樣的波動,他主動上前:「張老師。」
張芳當年教書的時候,正值小吳家寶的叛逆期。
為此張芳沒少家訪,她為這個班上最皮的學生操碎了心。
因此對吳家寶來說,這位老師是不一樣的,對他人生的引導頗深。
當初也是在張芳的循循善誘下,吳家寶的學習終於開始好轉。
但,此刻的場景中。
吳家寶對親身父母生疏而冷漠,對曾教導過自己的老師卻表現出了熱情和信任。
這根刺針,深深的插入了一對父母的心上。
幾人一起下了樓,夫妻兩得知張芳是孩子的恩師后,連連感謝,表現了相當的尊重和禮貌,可見是知書達理的人家。
吳家寶還有些不自然,面對父母的親昵態度,他微不可見的表示躲避。
一邊是生父母的有意靠近,一邊是吳家寶下意識的疏離。
表明來意后,張芳獨自帶著吳家寶在操場散步。
急於拉近關係的父母給兩人留出了單獨空間。
此時天色還沒全黑,有些朦朦朧朧的,兩人並肩走在跑道上,吳家寶已經從當初的小豆丁,長得比張芳還高一個頭了。
高三是封閉式管理,他幾乎斷了跟外界的聯繫,此時終於見到熟人,他忍不住問。
「張老師,我爹娘被警察帶走了,他們會有事嗎?」
這是他困惑於心的煩惱,為了此事,吃不好睡不好,也靜不下心學習。
「這個案子,我也不太了解。」張芳不忍直說。
「可是,我聽說了。」吳家寶一字一句:「我是爹娘花錢買來的,是拐賣兒童,要負法律責任,可能要坐牢的。」
吳家寶聲音有些哽咽,他繼續說。
「怎麼就這樣了,像做夢一樣。」
「我爹娘從小最疼我,姐姐們都沒有上過學,為了供我的學費,姐姐們一個接一個的嫁人,靠著那些送來我家的彩禮,才繳的上學費。」
「我姐姐說,有一份諒解書,我爹娘就能沒事兒。」吳家寶囁嚅。
「老師,他們都說為我好,可我為什麼要承受這些」
他的眼淚傾瀉如柱,哽咽的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兩人坐在操場的花壇上,張芳從包里拿了一包紙巾。
等他哭過後,張芳拍了拍吳家寶的肩膀。
「吳家寶,事兒壓不跨一個人。你已滿十八歲,讀了多年書,受了思想教育,有基本的明辨是非能力。千萬不要把負面情緒轉移到別人身上,你的親生父母,心裡並不好受。」
操場另一端,那邊佇立著兩個與夜色交融的身影,遠遠跟隨著他們的步伐。
在蕭瑟的秋風中,落葉卷了一地,也襯的遠處的身影無限落寞與孤寂。
可憐,天下父母心。
是啊!吳家寶是一個接受了十二年教育的學生,他學過語文,知道禮義與廉恥,學過政治,知道法律和公道。
或許因為一時的衝擊,造成困頓和迷茫。
但,他又怎麼會不知道抉擇呢?
張芳了解自己的學生,這個少年心裡有自己的認知和原則,他需要一個傾訴的對象,還有痛哭一場的情緒釋放。
心結需要自己去和解,並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解決的。
這件事兒沸騰了半個多月,最終以一份諒解書而達成了雙方的和解。
親生父母泣血淚,在兒子的請求下,寫下了一份諒解書,可他們心裡的苦,又如何能諒解?
十六年的生離,再見時的生疏,親情的裂隙,已經深深刺痛了他們的心。
但有幸,孩子回來了。
一切的怨憎與仇恨,也都能在往後的日子裡和解。
吳家寶的父母帶兒子離開之前,特別準備了些心意,拜訪了張芳。
幾人一起吃了頓便飯,禮物張芳沒收,但她有個不情之請。
因此,夫妻二人臨行前在記者媒體面前表示,以後退出公眾視野,不希望媒體再打擾他們一家人的生活,也不希望有人再炒作這個新聞。
一家人開著車駛出了村落,這條嶄新的路上,傷心的父母找回了失散的孩子。尋子多年,這是最後一程路。
吳家寶看著窗外的風景,他主動跟父母聊起:「爸爸媽媽,看這條路。」
這條通往新世界的路,這條帶著孩子回家的路,這條蜿蜒的盤旋著大山的路。
「剛修不到一年。」他熱淚盈眶:「我的老師也是參與建設它的人。」
前方的路漫漫且長長,他的新生活充滿了未知,但此後吳家寶會是一個更強大的人。
這是一個家的破裂和一個家的新生,願天下無拐。
但此事使得臨溪山背負不少罵名,甚至被戴上『人販子之鄉』的帽子,當地被網民納入地域黑的範疇。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對於臨溪山的開發而言,無形中增設了一道門檻。
掌握輿論風向標的就是大道集團,這次新聞的宣發和煽風點火,少不了他們的添磚加瓦。
幾個投資集團,陸續表現出撤資的意願。
張芳唯一能說上話的只有蔣氏集團。
蔣總首先是個生意人。她要付出的,一定是能看到回報的東西,並不會因為張芳的三言兩語而被打動。
如果,這個項目就此停滯了,那這些年的付出與努力,也就功虧一簣。
蔣樂樂的微博曾經發起多次助農活動,都是為了臨溪山的蜜柚宣傳,包括少數幾個發表的視頻取景在臨溪山,當時讚美的文字此時看來,就十分刺眼了。
現在被扒出來,她的微博評論區是第一批被網民攻陷的陣地。
網民們找到了憤怒的宣洩口,在不斷地謾罵聲中,網友還上升到了人肉的地步。
好幾次,蔣樂樂助理代收的包裹裡面裝著死老鼠,或是蛇一類的噁心東西。
更有喪心病狂的黑粉,還偷偷摸索到了蔣樂樂家的住址。
在門上,噴上紅色的大字:幫人販子說話,去死。
蔣樂樂在酒店裡住了一個多禮拜,在新家安頓好了之後,才搬進去。
周頌連續給蔣樂樂打了幾天電話,都沒人接聽。
直到她助理小鄭的手機接通,才聯繫上人。
蔣樂樂是依靠流量生存的,這對她的事業,打擊巨大。
一個公眾人物,沒了口碑,就沒有立足之地。
「嗐,你別擔心我,我又餓不死的。」蔣樂樂心大,但她也的確不缺錢花,創業失敗了,大不了回家繼承家業嘛。
「這事兒,連累你了。」周頌語氣愧疚:「我心裡過意不去。」
「你跟張芳姐,說的儘是一樣的廢話,再這樣,我掛了。」蔣樂樂說。
「樂樂,這件事兒很快就能過去。」電話那邊,周頌安慰她。
電話掛斷後,助理接過手機,她不滿:「姐,你太善良了,都這樣還安慰人家。」
蔣樂樂的手還是抖的,接周頌電話之前,是一通恐嚇電話打進來。
謾罵無比難聽,從祖上十八代到職業人身攻擊,用詞骯髒不已。
蔣樂樂穩住心神,深呼吸許久,才能語氣如常的接聽朋友的電話。
她從小是千金小姐,哪見過這種場面,長這麼大第一次碰上這種事兒。
晚上她睡覺,失眠了幾晚,最近都是跟助理睡一塊兒。
總感覺生活被人監視著,有些神經衰弱了。
「你別亂說,這事兒不怪她們。」蔣樂樂毫不猶豫。
「怎麼不怪她們了?」助理辯駁:「要不是為了幫她們賣特產,幫她們宣傳,怎麼會惹得一身騷,咱們也沒做錯什麼,就該飛來橫禍嗎?吃力不討好的事兒,您以後還是少做吧。」
「小鄭,咱們賣蜜柚,難道沒有賺錢嗎?提成我少了你的嗎?這份工資,你領了,就不要把責任推到人家頭上,你情我願、互利互惠的事兒。」蔣樂樂語氣嚴肅。
「那現在呢?您覺得是互利互惠嗎?」小鄭發問。
「我知道你擔心什麼,公司要挺不過去,我絕對不會拍屁股走人,公司的同事們,我會一一安排好,不會讓你們吃虧。」
心思直接被老闆戳穿,小鄭有些羞惱。
她陪著蔣樂樂回家,開車的時候有些走神,小鄭的駕駛技術很好,今天卻差點追尾了一輛黑色轎車。
「被嚇到了?」蔣樂樂在心裡估計,這事兒確實有些恐嚇,讓人膽顫心驚的。
「不是。」小鄭放下手剎。
她語氣囁嚅:「蔣總,您對朋友真仗義。」
「呵你這小丫頭。」蔣樂樂語氣無奈:「你瞎琢磨什麼呢。」
小鄭安靜的開車,沒再說話。
這丫頭從大學畢業就跟著蔣樂樂,工作很認真負責,能力還算可以,就是有些較勁兒。
蔣樂樂喜歡用她,因為隨叫隨到。
小姑娘從不喊累,除了工作以外,小鄭好像也沒有什麼生活圈子。
蔣樂樂這個吸血鬼,突然良心發現:「小鄭,怎麼從來不見你跟朋友聚會,好像就一心工作似的。」
小鄭語氣毫不在意:「我沒朋友。」
「那奇怪哦。」蔣樂樂困頓:「竟然不交朋友.」
「人情冷暖,最是現實。」小鄭停頓片刻,語氣有些嘲諷:「不是誰都像您一樣,傻乎乎的被人利用。」
蔣樂樂撇她一眼,這死丫頭。
自己是不是太慣著她了,越來越不把她這個領導放在眼裡。
「出門在外靠朋友,幫來幫去人情不就有了。」蔣樂樂勾起嘴角,她信誓旦旦。
「我朋友呢,是絕對不會讓我吃虧的。」蔣樂樂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