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無奈佳人兮(五)
第39章 無奈佳人兮(五)
開學返校之際,周頌心裡還暗自思忖著怎麼開口跟朋友們介紹馳曳,幸而馳曳也並不上心,沒在這件事兒上為難她。
面臨為她送行的朋友,馳曳態度冷淡的點了個頭,示意招呼。
周頌抿著嘴不敢說話,跟張芳揮手告別,準備上車。
越野的車型高大,馳曳主動伸手拉她,周頌視而不見,扶著車把手上去了。
直到車子駛遠,看不見身後的人了。
周頌撥開鏡子,檢查自己嘴唇上的傷口,有些不滿:「下次,你別亂咬。」
馳曳不以為意:「你聽話,就不會。」
到了目的地,馳曳沒送她去學校,而是拐進了附近一個小區。
這是馳曳的家,當時為了買這個房子,周頌還生過氣。
房子就在周頌學校附近,是馳曳為了方便兩人見面買的。
此時她正在副駕睡覺,馳曳微微開了點車窗透氣,他解開安全帶,溫柔的俯身親吻她。
周頌被他弄醒了,她有些不滿,微微用力咬了他一口。
「你屬狗的?」馳曳有些吃痛,他掐著她的小臉,語氣有幾分無奈。
周頌還有些迷糊,打量了眼地下車庫:「這是哪?」
「你說呢?」馳曳親了親她的臉頰,語氣有幾分小心翼翼:「去我家坐會兒,好不好?」
聽了這話,周頌一激靈,她毫不猶豫推開眼前的人,心裡已經猜到這兒是哪了:「不要,我回學校。」
兩人在一起半年,這件事兒周頌一直沒點頭。
「我發誓,不做什麼。」馳曳看著她戒備的態度:「你一次都沒去過呢,就幫我看看裝修的怎麼樣。」
「新房子全是甲醛,我不去。」周頌搖頭:「我要回學校。」
馳曳也不跟她打太極了,對於周頌這些年的感情,他了如指掌。
「你跟他做過嗎?」他直接問。
周頌假裝不明白:「什麼?」
「張誠年。」念這個名字的時候,馳曳有些咬牙切齒:「你們做過嗎?」
面對馳曳的直白,周頌也愣住了,她沒有回答。
「那為什麼,跟我不行?」他的眸色諱莫如深,冷的有些刺人。
此時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馳曳起身開了車門,直接把她打橫抱起。
周頌死死拽住座椅:「不要。」
「我只問,為什麼?」
沉默片刻后,周頌緩緩道:「不一樣。」
「我跟他一起長大,是奔著結婚去的。」
馳曳的眼神更冰冷了,他自嘲道:「那我跟你相親,不是奔著結婚去嗎?」
周頌有些錯愕:「樂樂說,你是不婚主義。」
「那是別人,跟你結,我願意。」她的話使得馳曳的態度也軟化了,語氣溫和的問:「你願意嗎?」
這個周頌也沒想到這樣突然。
「我還在上學。」
「一手畢業證,一手結婚證。」
周頌搖頭,馳曳很會哄女生開心。跟他在一起,是享受的,她偶爾也心動,但不足以稱之為愛,他們兩僅限於此。
既然要相親,要選擇一個交往對象,馳曳無非是作為男朋友很好的人選。
馳曳知道這種場合,的確不適合聊這些。
如果要求婚,也應該是正式的。
但心裡難免失落,他埋在她的懷裡,語氣有幾分依賴:「頌,這兩個月,我真的很想你。」
兩個人的感情,是一場無聲的對弈。
先動情的人,已經失了先機。
馳曳縱橫情場多年,以前玩的的確很花,交往過的女朋友他自己也數不過來。
唯一只有一個叫周頌的姑娘,他惦記了許多年。
她不算很漂亮,性格也不愛撒嬌。
但就這個姑娘,吸引了他所有的目光。
今年新年,周頌留在長沙過。
大年初一的時候,她沒收到張誠年的祝福簡訊,而是一通電話。
這是,來自新加坡的電話。
「小六,新年快樂。」這是他開口的第一句話。
低沉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連語氣都是似曾相識的熟悉,周頌的腦子裡彷彿一陣轟鳴,她的世界引發了一陣無聲的戰慄。
沉寂片刻,她故作平靜的回復:「誠哥,新年快樂。」
她仔細感受著,張誠年那邊的聲音很安靜。
不像長沙,鞭炮聲震耳欲聾,小區里還有來來往往拜年的賓客。
周頌關上窗戶:「你現在在做什麼?」
「剛吃完早餐,今天休息。」張誠年問她:「你呢?」
「我剛起床,難得放假休息。」說著,她打了個哈欠。
「還這麼愛睡懶覺」
兩人在一起那年,周頌總喜歡拉著張誠年一起賴床,他平時很自律的人,周末也願意跟她一起裹在被子里。
周頌的房門被敲響了,張誠年聽到電話那邊出現一個男人的聲音,兩人的關係隔著電話也能感覺出親密,他稱呼她:「頌。」
張誠年握著電話的手指關節僵硬,他的呼吸停滯了一瞬,仔細聽著電話那邊傳來的聲音。
但卻被匆匆掛斷,只留下一片忙音在他的耳邊。
他站在原地,看著窗外的景色,許久沒有回過神。
張芳告訴他,小六交男朋友了,他不以為意。
張芳接著說:「他,跟葉蜓不一樣.」
張誠年屏息了一會兒,聽著張芳的話,忙活的工作停了下來。他驀地平靜下來,手掌難以抑制的抖動。
這通電話之後,張芳的話驗證了。放不下這段感情的,只有他一個人。
小六她,過的挺好的。張誠年的心裡有著欣慰,但湧起的酸澀又如巨浪淹沒了他的世界。
張誠年躺在沙發上,輕輕按壓著腹部,胃痛,也跟情緒有關聯。
29歲,張誠年已在新加坡待了三年,他提前了一年回國的行程。
他從香港的航線回大陸,機場見到的第一位故人是老顧。
對於故土,他當初孑然一身離開,如今已無太多牽挂,只有一位叫老顧的友人,待他如兄如父。
坐在車上,看見這幾年深圳的飛速發展。張誠年陌生的打量著一切,時移世易這裡早已天翻地覆,所以物會變,人……也會變。
兩人吃了飯,付款的時候老顧拿手機掃碼支付,張誠年看著新奇。
老顧接過收銀員給的賬單,他疑惑:「國外不用支付寶嗎?」
「新幣,現金支付。」張誠年按老顧教的,也學著試了下支付寶掃碼。不由的感慨:「祖國,越來越好了。」
吃飯的時候,看見幾位騎手來取餐,國內已經有了外賣的app。
「當年,我送外賣那年。」老顧感慨:「也琢磨這事兒來著,跟現在美團的運營模式差不離,唉,沒啟動資金唄,不然現在走運的就是我老顧了。」
老顧年輕的時候,送過外賣。
還攛掇過一支外賣小隊,可惜,沒錢,做不起來。
現如今,大數據為王的時代,一切都跟當年不一樣了。
光埋頭苦幹沒用,到底還是看機遇的。
兩人就著新媒體和大數據聊了會兒,流量為王的時代已經開始了。
張誠年在一家國企上班,他現在的水平,有履歷的加持,在業內基本代表了當時設計水平的第一梯隊。
不得不說,留過洋的就是香。
底薪五位數,三開頭,在當時,已經非常可觀了。
張誠年不習慣點外賣,寫字樓有員工餐廳,用餐很方便。
他所在的這棟樓基本都是有一定名氣的設計公司,因此很多行業內知名的大拿都聚集在此。
張誠年作為剛歸國的新銳設計師,手裡的資源不差,做的項目基本都是博物館、星級酒店、大型展廳、商場公共空間一類。
他的第一個項目就是杭州的五星級酒店,因此深圳杭州兩地跑。大部分的時間他還是待在深圳的。
電梯里,他看到遠處跑來風風火火的一個小姑娘,多按了一會兒等待。
小姑娘連忙道謝,在電梯里按了幾次十八層,燈卻不亮。
她有些羞赫的開口:「這電梯,壞了嗎?」
「十八樓是設計院,上去要找物業報備。」張誠年對她解釋。
小姑娘直白的打量他一會兒,臉更紅了,連忙道不好意思走出了電梯。
在電梯合上的瞬間,她退到門外,忍俊不禁感慨:「好帥。」
但她也沒忘記自己的正事,轉身去物業報備登記。
但物業的人看她沒有幾分好臉色,估計是看著小姑娘穿的過於寒酸。前台跟設計院核實后,沒有小姑娘的預約。
怎麼可能呢?
明顯是這些人的有意刁難,女孩兒無奈打電話給自己上司確認,聽到她連門都進不去,領導也把她罵的狗血淋頭。
受了一肚子窩囊氣,小姑娘沒辦法。從消防樓梯開始步行,這可是十八樓啊,爬上去要半條命。
小姑娘扶著牆,爬到十樓已經快累的不行了。
堅持到十七樓的時候,她又偶遇了剛剛那位在電梯里的帥哥,此時自己狼狽不堪,她只能尷尬的笑了笑。
「一樓爬上來的?」張誠年掐滅手裡的煙,好心提醒:「你下次可以坐電梯到十七樓,再爬。」
對哦,她點頭道謝,繼續爬。
忍不住暗暗回頭瞥了眼他,如果自己老闆也能這麼溫柔、好脾氣多好。
小姑娘也沒想到,他後來竟真成了自己老闆。
除了不罵人以外,這個老闆的毛病比其他人只多不少。
更可惡的是,她心甘情願被他剝削,給他打工,萬惡的資本主義。
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到了十八樓,拿著名片去找一位設計師——陳工。
設計院的行政撥打了一個內線電話,然後表情十分冷淡的說:「不好意思,陳工不在。」
第二天,小姑娘再去,陳工又不在。
她一連去了一個禮拜,也沒見到人影,於是偷偷守在人家公司門口。
到下班的點,還真叫她蹲著了。
陳工明明就是故意放鴿子的,他也把話挑明了:「不好意思,你們這個項目我去不了,另請高明吧。」
「那你之前為什麼要答應呢,現在就要啟動了,我們上哪去找人?」小姑娘被耍了,很生氣,站在門口據理力爭。
陳工笑了:「合同沒簽,怎麼叫答應呢?」
小姑娘不肯走,最後人家直接叫了保安把她請出去。
她當著面被一群人圍著羞辱一番,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到底臉皮兒薄。
她偷偷抹著眼淚,情緒穩定下來后,給領導打電話彙報工作情況,電話接通后又是一頓喋喋不休的訓斥:「你這點事情都辦不好,怎麼別人那不掉鏈子,就要你去送一份合同,就搞黃了,現在去哪裡找人替補?」
掛了電話,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決堤了。
此時她又傷心又飢餓,旁邊就是餐廳,但她囊中羞澀,工作也快要沒了,只能眼巴巴看著。
直到噠噠噠的聲音敲著地板朝她走來,一雙黑色皮鞋停在她身側,順著筆挺的西褲往上。
小姑娘抹了眼淚,入目是一張劍眉星目的臉。
是那位電梯帥哥,他手裡端著餐盤,看著她的表情有些無奈。
一份豐盛的午餐推到小姑娘面前,還有一杯橙汁和一包紙巾。
男人沒多言,留下這些就去另一邊吃飯了。
她太餓了,狼吞虎咽的吃完,擦乾淨嘴巴。
掃了一眼,食堂的另一邊,男人還在,吃飯的樣子慢條斯理。
她走了過去,鄭重道謝:「謝謝你。」
張誠年停下了碗筷,不知緣何對她解釋:「我有個妹妹,小時候,也很喜歡哭。」
小姑娘聽聞,語氣羨慕:「那你妹妹,很幸福。」
張誠年沒回答,他沉吟片刻:「路雖遠,行則將至。事雖難,做則可成。」
「什麼?」
「下次,別哭了。」
原來,這句話是在安慰她。
突逢關懷,小姑娘心裡感動,她的心情此刻陰雨轉晴。
但滿心的委屈卻夾雜著強烈的心酸湧上心頭,小姑娘嘴角翹著,眼淚無法抑制的流了出來。
她伸手擋在眼前,用衣袖偷偷抹了一把,擠出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