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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無奈佳人兮(四)

  第38章 無奈佳人兮(四) 

  從上次偷聽大祥哥和曉蘭姐說話之後,周頌就沒怎麼看到大祥哥過來了。 

  周頌把聽到的內容跟張芳講了一遍,張芳倒是沒多說什麼,表情也很淡定。 

  男人,都在意這個嗎? 

  「芳妮兒,我常常覺得,你不像二十多歲的姑娘。」周頌說。 

  「怎麼不像?」 

  「太老成,心理年齡得五六十歲。」周頌補充:「曉蘭姐跟你差不多大,她會哭會笑會鬧。」 

  張芳不以為意:「聽說,他這次能升職了,估計轉正有戲。」 

  周頌想了想,這個他——是指張家祥。轉正了,他跟曉蘭姐就能結婚。也不失為一件美事。 

  「他們結婚,你難過不?」周頌打量著張芳的神色。 

  張芳的表情很平淡,沒有太多波瀾,語氣淡淡的:「沒什麼感覺,習慣了。」 

  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張芳從小就比同齡女孩都更早熟。 

  張芳在醫院裡休養了一個禮拜,周頌給她辦好出院手續,連日來沒露面的張家祥在病房外,他主動接過周頌手裡的東西:「我來吧。」 

  周頌從上到下掃了一眼裹著紗布的白色粽子:「大祥哥,還是我來吧。」 

  鎮上的街道,路邊一輛略微熟悉的白色悍馬,周頌不禁多看了兩眼。 

  「咱鎮上來貴人了。」這輛車太醒目,張芳也注意到了。 

  張家祥休養了半個月才歸隊,他住院期間,好幾個同事拿著花來慰問。 

  這次,張家祥立功了,聽說能得個功勛獎章,進編製很有希望。 

  連領導都聽說了這個小夥子,他頂著暴雨連夜衝上雞鳴山救人,救的還是鎮上的副書記。 

  又聽說他是當過兵的,不錯,體能彪悍。 

  所里還特意給他準備了一次嘉獎會議,說是有個好消息,所以提前透了點風聲給他。 

  在會議上,聽完領導對他的認可和表揚后,張家祥站起身敬了個軍禮致謝:「報告。」 

  張家祥聲音洪亮,如雷貫耳:「報告,我救的不是書記,是我媳婦兒。」 

  此話說完,現場的人都面面相覷。 

  在家等著好消息的大祥娘,聽說得到領導認可了,也很開心,繼續問:「還有呢?」 

  「沒了,還有啥?」張家祥自顧自擦著自行車。 

  「就沒掙著個功勞?」大祥娘不信,她追著問。 

  「沒有。」張家祥把抹布放回窗戶上,抖了抖衣領,健步一衝騎上自行車離開了。 

  張芳一下班就看見周頌樂呵呵的沖她招手,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你撿錢了?」 

  「比撿錢還開心,我中獎了。」周頌走過去挽著她:「今晚請你吃大餐。」 

  張芳皺眉拒絕:「什麼日子,搞得鋪張浪費。」 

  「我想吃了。」周頌嫌棄的看她兩眼:「你這穿的什麼衣服,回去換一件。」 

  「跟你吃飯要換什麼衣服?」張芳狐疑的打量她一眼。 

  周頌倒是很熱心,把她壓箱底的寶貝都翻了出來:「芳妮兒,你那條米色短裙呢?」 

  「你穿那條最好看。」 

  「還有那雙紅色高跟鞋呢?襯的你腿又白又直」 

  張芳太陽穴跳動著,她看著鏡子里許久沒有打扮的自己,不禁也有幾分懷念:「你們今天晚上,這是在策劃什麼活動?」 

  周頌沒說話,默默的選著發卡。 

  張芳笑了,撇她一眼:「不會是有人告白吧。」 

  「呵呵.」周頌勉強的笑了笑:「不是的。」 

  鎮上的道路她都很熟悉,張芳一路打量過去,沒有什麼不同。 

  直到走近高聳的梧桐樹下,片片樹葉飄落。 

  站在樹下的男人身姿筆挺,面容剛毅,他手裡捧著一束鄉間常見的雛菊花,一笑便露出一口白牙,陽光又颯爽。 

  「張芳,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張家祥走近:「我這人性子直,不會說什麼情話。」 

  「張芳,我愛你。」張家祥的聲音振聾發聵,說我愛你的語氣彷彿一板一眼的工作彙報一樣。 

  「只要你不嫌棄我,我想跟你過一輩子。」 

  張家祥身子筆挺的站著正步,他表情一本正經的說完,耳朵根子已經悄悄攀上了溫度。 

  此時,並不是多麼盛大的場景。 

  見證著這份炙熱感情的是山間的風,是溪里的水,是樹上的落葉和隱現的群嵐。 

  但相互奔赴的兩個人勝過世間一切的浪漫。 

  她的心因為眼前男人直白的言語而劇烈跳動著,張芳點頭,含著淚接過花束。 

  這個男人,以命相搏救下她。已沒有人比這更值得她託付了。 

  此後的路,有人陪她一起走下去。 

  得到首肯,張家祥俯身攔腰抱起她,顛了顛懷裡的人兒,他忍不住收緊力道:「媳婦兒,你穿裙子真好看。」 

  張芳附在他耳邊,莊重回應:「此生願與君共白頭。」 

  兩人曾共同站在梧桐小學的國旗下,他滿眼都是這個姑娘。 

  他暗暗立誓,永遠保護她,這個承諾的有效期直到生命的終結。 

  這是國旗下的誓言,更是一個退役軍人至高無上的信仰。 

  站在不遠處,陳曉蘭的身影有些落寞,她無法抑制臉上的眼淚,心裡是無限的抽痛,這個男人她輸了。 

  周頌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著:「男人而已嘛,別吊死在一棵樹上。」 

  周頌在醫院照顧完張芳回家,看見她爹的臉色不太好,有點鐵青,家裡的氣壓有點低。 

  難道爹和娘吵架了? 

  還不等周頌求證,她爹氣的一拍桌子,大吼:「過來。」 

  周頌莫名其妙走過去:「爹,你更年期了?」 

  「小六,你是不是在外面招惹了亂七八糟的人?」周老六聲音如雷貫耳:「亂搞男女關係。」 

  周頌一時沒反應過來,就差給她爹嚇得跪下,她一頭霧水:「沒有啊。」 

  「你再想想,好好想想。」周老六咬牙切齒。 

  周頌的腦海里回想起在鎮上看到那輛眼熟的車,腦子裡的印象越來越清晰:「阿爹,是不是一個高高的,外形有點公子哥兒的男人?」 

  周老六沉默,沒有說話。看樣子大概就是馳曳了。 

  周頌底氣不足的解釋:「那是我爸媽安排的相親對象,我們就認識認識,沒別的。」 

  「你還相親。」周老六氣的站起來:「你跟誠哥兒從小定的娃娃親,我怎麼跟他死去的爺爺交待?」 

  「他都出國了。」總不能說你閨女兒被人家甩了。 

  「出國又不是不回來。這孩子我看著長大,他心眼兒比你實在。」 

  「能不能別老說他。」周頌也生氣了:「我相親是我的自由,他回不回跟我有什麼關係。」 

  父女兩各執己見,吵得劍拔弩張。 

  周頌轉身回了房間,她關上門抵在背後,胸口一片孤寂。 

  她幾乎以為自己忘了,可回到這個地方她清晰的感知到,他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了多麼重的痕迹。 

  周老六看著閨女兒眼裡隱忍的委屈,他遲鈍片刻。 

  不禁對著妻兒道:「孩子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富英走過來:「孩子不止我們一個家,隨她自己選吧。」 

  「越老越糊塗。」周老六搖著頭:「就是想,閨女兒留下來,能常看到就行。」 

  「那邊人,也是這麼想的。」富英嘆氣:「人家畢竟是親生的,打斷骨頭連著筋。」 

  「唉,捨不得嘞。」周老六的雙眼已經渾濁了,他語氣有幾分惆悵:「從那麼小一個娃娃開始養著,小時候多討人心疼吶。」 

  「算了,隨她」老六看著夜色:「隨她吧」 

  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周頌早上收拾行囊上山的時候,老六也扛著鋤頭準備下地。 

  路上的草茵還擦著清晨的露水,兩人一起順路走了一段。 

  周老六打量她一眼,忍不住道:「你不去鎮上找那人?」 

  周頌背著包,語氣很果決:「爹不喜歡,我不去。」 

  周老六點頭:「你們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我們思想老了,也不一定考慮的對。」 

  「阿爹,你覺得他怎麼樣?」 

  「想聽實話?」 

  「算了。」 

  一整個暑假,周頌都心無旁騖的待在山上。 

  在暑假快結束的時候,一向穩重的張芳風風火火跑來,她丟了自行車激動的抱住周頌。 

  臨溪山被列為第一批省級保護風景名勝區。 

  這不失為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兩個姑娘抱在一起,久久難以抑制心中的喜悅,終於喜極而泣。 

  終於,撥雲見日。 

  周頌經年累月付出的努力,邁開了第一步。 

  如果要問,這些年的攀登,最辛苦的是什麼. 

  她飽受鼠蟻蛇蟲的威脅,也經歷風吹雨打的磋磨,更難以煎熬的是內心的孤獨。 

  她一個人獨自背著行囊,忍受著枯燥乏味的路途。 

  但她也與每一塊石頭對話,與每一縷清風對話. 

  此刻,一切皆可期。 

  未來的方向,已經明朗。 

  如果說,男人的身軀,如鋼鐵般挺直。 

  那女性的身上,亦有一股堅韌的力量。 

  兩人走進鎮上的飯店,找了一方圓桌坐下,為此慶賀。 

  「大祥哥呢?」周頌問。 

  「去接人了。」張芳也不清楚:「他說一會兒到。」 

  「接誰?」 

  張芳搖頭,她酒量還可以,但此時眼前出現的人讓她忍不住愣了片刻,揉了揉眼睛確認。 

  張家祥旁邊站著一個瘦弱的男人,他聲音有點艱澀:「姐。」 

  「軍子。」張芳起身。 

  張志軍哽咽著說:「大祥哥說,我回來能幫你。」 

  張志軍在外面務工多年,沒闖出什麼名堂,跟老家的人也沒什麼聯繫。 

  從小,就是大祥哥管著他,唯一偶爾還聊兩句的只有大祥哥。 

  電話里,大祥哥不言其他,只說:回來吧,你姐需要你的支持。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張芳打量著弟弟的面容,兩姐弟已八個年頭未見,此時相擁而泣。 

  張芳抹乾眼淚,她拿出一份文函鋪開:「臨溪山被列為第一批省級保護風景名勝區。政策也批下來了,從明年起強制執行封山育林、退耕還林政策。」 

  「軍子,你回來的正是時候。」 

  「今晚不醉不歸了。」周頌開了幾瓶啤酒後,她招呼:「軍子哥。」 

  張志軍愣了會兒,周頌主動上前擁抱了他:「你忘了,我是小六。」 

  「小六,長這麼漂亮了。」 

  這頓飯,友人得聚,信念得志。 

  盡興飲酒,開懷暢飲。 

  在同一家飯館,旁邊一側的桌椅上。一個氣質矜貴的公子哥兒沉默著觀察了良久,手裡的一次性水杯也捏的變形。 

  他面色有些陰惻,打量著隔壁桌上的一行四人,皆是衣著普通的當地鄉民模樣,更有一個背著行囊風塵僕僕的男人。 

  馳曳的眉頭微戚,眼裡有幾分冷淡。 

  他的視線停留在其中一個姑娘身上,周頌,竟然跟一群農民為伍。 

  他覺得,不和身份。 

  酒足飯飽后,周頌的手機響了,她看見來電並沒多注意,暗滅了手機。 

  但鈴聲旋律卻持之以恆的響著,來電顯示——馳曳。 

  「怎麼不接?」張芳好奇。 

  周頌有點醉意,她頭腦還是清醒的,背後一道灼人的視線不容忽視。 

  不敢回頭,暗暗透過手機看到了屏幕里反射的人影。 

  此刻,她心裡有些緊張,暗暗慶幸馳曳沒有直接過來。 

  周頌編輯一條簡訊回過去:「一會兒結束找你。」 

  手機終於沒再響了。 

  馳曳敞著車窗,感受著瀰漫的夜風,指尖是一截快燃盡的香煙,他的目光直視前方。 

  夜色中慢慢走來的女孩兒,大概是喝了酒的緣故,她臉色有些潮紅。坐在副駕上,她很安靜,沒說話,跟剛剛截然不同的模樣。 

  馳曳開口,語氣有些嘲弄:「不如叫聲馳曳哥,咱兩也抱一下。」 

  周頌帶上了車門,她看著他,在酒精的效用下她眼波如水,臉頰上還染著淡淡的紅暈。 

  馳曳嘴裡罵了一句,吸了最後一口煙,俯身靠近她。 

  周頌掙扎想躲開,腦袋卻被他的手掌桎梏,他用力捏住她的臉,欺身吻了上去,嘴裡渡了一口煙霧給她。 

  這個吻極為用力,兩人唇齒相依,幾縷散煙在唇角溢出。周頌伸手抗拒著,他狠狠在她唇角咬了一口,有些吃痛。 

  兩人的呼吸加重,車內溫度攀升,結束了這個窒息的吻,馳曳目光直視她:「為什麼不來找我?」 

  周頌沒回答,她沉默片刻:「你怎麼把我爹得罪了。」 

  「那村長老頭,是你養父?」馳曳也有些愣住了。 

  「那是我爹。」周頌一字一句:「比我親爹還親。」 

  周頌試了下,車門果然被鎖了,她盡量心平氣和:「還有什麼事兒嗎?」 

  馳曳知道她生氣了,他回想起不太好的回憶,太陽穴跳的凸起。 

  「對不起。」 

  「我去賠罪,行嗎?」 

  周頌盡量自己的語氣心平氣和:「不用,我爹不會跟你計較。」 

  他伸手抱住她的腰,把頭低低埋在她的肩膀上,見到她一切氣都消了:「那你別生氣,我們不要吵架了。」 

  周頌思來想去,這鎮子上沒有一家像樣的酒店,按他一貫挑剔的個性,在這兒待了一個月。 

  「你這段時間住哪?」 

  「臨溪上府。」 

  「你怎麼會住那?」她轉而問。 

  「沒亂花錢,我們公司的盤。」 

  另一邊,暗中跟隨而來的張芳,站在不遠處觀望。 

  她的視線一向很好,雖不清楚兩人聊天的內容,但看的一清二楚。 

  張家祥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表情也有幾分疑惑:「那個男人是小六的男朋友?」 

  張芳也不清楚,此時看來兩人的關係並不一般。 

  她不由的想起異國他鄉的那個人,心裡五味雜陳。 

  張家祥的心也被揪了起來,他看著夜色里停著的這輛車,在心裡估摸大概的價格,這個移動的鐵殼子,抵得上臨溪上府一套一百二十平的小區房了。 

  他一無所有,連房子首付的錢都拿不出,兩人總要結婚,他得給她一個遮風避雨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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